第六百九十一章 世界树林

  大部分人都不认得世界树中谁是谁，反正有一棵树高大到足以庇荫一个城市，那肯定是木精灵们密而不宣的宝树。
  而且大部分人对于世界树的认知，就是一身都是宝。树叶、树枝、树液、果实，每一样都是相当珍稀的魔法材料。他们不知道世界树不是木精灵部落的附属品，反而是部落的核心、决策者。恶名昭彰的斑鸠同盟高座，就是这些很少人有机会亲眼看见的植物。
  一棵世界树能够投影到另一个地方，是众人所不曾想象的事情。但看到那颗巨大树影，也就第一眼震撼人心而已。魔法师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任何异常，反而是世界树投影出现之前，被八位权能之主所施加的枷锁央及，还比较让人困扰。
  当第二棵、第三棵，乃至于很多棵世界树出现的时候，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有大事发生。木精灵部落之间的争战，可说是迷地历史的一部份。所有人都清楚世界树的晋级，是建立在另一棵世界树的灰烬上。但世界树投影扎堆，代表的是什么？
  特别当世界树林的枝桠齐抖了一抖，整个迷地世界就震了一震。这才让圣城埃斯塔力的魔法师们，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回世界树的威能。
  在事件的中心，从黑暗精灵麦尔姌纵身跳进玄武体内开始，原本欲突破玄武半虚灵体而出的混沌能量，在世界树出现时被镇压了下来，连带着躁动的玄武也又恢复了静立。
  祂扬起龙首的部分，颈部由下而上变粗，像是要推出某物。然后“呸～！”的一声，黑暗精灵被当成了异物排出体外。
  两个少女见状，慌忙上前搀扶起被吐出来的熟人。除了帮助她之外，也想从麦尔姌口中，得到那只异形巨灵体内的第一手情报。可惜黑暗精灵不仅仅是昏迷不醒，甚至还命悬一线，离死不远。被高浓度且混乱的八种权能袭身，饶是她久经锻炼，为部落中的佼佼者，亦难以承受。
  就在两个少女有任何莽撞的举动之前，眼前情景又有大变化，许多巨树投影遮蔽住了所有看得到的天空。或紧靠，或交迭，光是密集的树干排列，就能让人看不到上头本该更加广袤的树冠。
  这时玄武体内那杂乱不堪的色彩逐渐淡化。观察其动向，会发觉权能正被源源不绝地吸入某处。而吸纳的中心位置，缓慢地露出了某个男人的身影。
  对这样的变化，克莱因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松开。在祂的视野中，原本同化着眼前外神的权能，全被那个男人所吸收了，因而停止了同化的过程，甚至渐渐地恢复成最原始的型态。但是能够把这超量的权能全部吸收，那个男人发生了什么变化，又让祂感到好奇且兴奋。
  当祂耳畔彷佛回荡着一道嘹亮的号角声，悠扬且绵延，克莱因意识到眼前的变化代表什么事情了。点燃神火、铸造神格，诸神的王座将要多一张新的椅子。
  这件事情不只克莱因察觉了，芬也察觉了，在圣城埃斯塔力的资深魔法师们，大多都察觉了。
  在黑暗时代结束之后的近千年光阴，这样的事情并不算罕见。毕竟现在所有神灵，都是昔日英雄或强者点燃神火，踏出那最后一步，成就世界之巅峰。即便如此，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项事实。
  发生状况的方向，大家都能感知得到。发生状况的是谁，大家也都有所猜测。难以置信，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但看着这不知有多少的世界树投影，众人又有些明了。
  借助外力点燃神火，终将受制于外力，便是‘神’与‘从神’的差异。两者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容易破弃的。当强势的一方换成了世界树，大伙儿也搞不清楚这笔胡涂帐该怎么算了。
  在无数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唯有芬是感到迷惘的。
  她曾触及那个境界，但最终是她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然后像是走进绝路一样，失去前进的可能。
  如今在那个男人的帮助下，看似断绝的道路，似乎又明朗了起来。但芬很清楚，那个男人还没准备好前进，或是选择。甚至在今天之前，根本都没想过这种层次的事情。
  但在绝望与看似希望的绝望中，不是没有真正的希望。虽然那个男人时常挂在嘴上，说：假如有信念就可以解决事情，那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了。但迷地的现实是，有足够强大的信念，真的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假如解决不了，那就是信念还不够强大。
  守护之主阿波罗斯的蛮不讲理，可不光是祂被迷地眷顾着而已。更多是因为那让外人感到绝望的固执，以及祂择定方向之后，从不后退的坚持所致。
  那么那个男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信念所在，走出自己的道路来。芬有些期待……也有些感到落寞。
  神灵不能在迷地自由行走，是一种保护措施。却不是要保护在迷地上生活的生物，而是为了保护迷地本身。
  就好像一颗足够强大的磁铁在沙滩上行走，最终它会把所有有磁性的物质全部吸附到身上，破坏沙滩原本的状态。神灵就是一颗有着无限力量的磁铁，放任祂们自由行动，只会破坏迷地的平衡。
  这也就是说，当他踏上那个阶层，迷地便容不下祂了。芬厌恶那种只以一个情感为核心的活法。所以不论什么情况，她都不会选择走上那条路，然后两人终将分离。
  那么，出手制止他吗？
  先不论要怎么打断这个过程。芬觉得，这不是她该下的决定。要不是担心可能会有突发状况，她甚至想转头就走。
  眼看这个男人的神格铸造速度愈来愈快，原本护着他的玄武虚影也几乎被反过来吸得快要淡到消失不见。那福音号角的声响也愈来愈清晰，有些人忿然转身，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两耳不闻外物；有些人感到欣喜，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够亲眼见证一个神灵的诞生。
  福音号角，其实是一种权能大量朝某处集中，所造成的异常现象。就如空气大量且迅速地流动，会带来呼呼的风声，权能也有类似的情形。只是这个‘声音’并不是能够被听到的，只是会让人以为他‘听’到了。
  在克莱因眼中，祂在动手之前，对结果有诸多揣测。死亡的可能性占了绝大多数，残废占了剩下的部分，其余的情形都只能算是随口提起的玩笑。但是借着八位权能之主的惩罚而封神，是祂不曾想过的结果；因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看着二十一棵世界树的虚影，好像也没有那么困难。
  凡人不清楚世界树的力量，只把祂当成铁矿、铜矿一样的宝藏，众神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想从以前到现在，有多少神灵与恶魔打算去世界树的地盘打秋风，然后被揍成猪头，在自己的神国或深渊复活。自己虽然没有悲惨到需要复活，但也养伤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人家的地盘上，世界树的力量就是无解的，神灵的力量是受压制的，除非用另一棵世界树的力量去对抗。
  要说世界树的缺陷，也就是少了两条腿，无法到处跑。就算祂们可以用投影的方式，出现在迷地的任何一个角落。但克莱因很清楚，这样的投影有多脆弱。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
  只是世界树是怎么帮助那个男人铸造神格，点燃神火的，克莱因只有隐约察觉，但祂还是想一窥究竟。再者，为什么全迷地的世界树都来帮助那个男人了？这一点，以好奇心著称的神秘之主，当然也想知道。
  祂虽然时刻关心着这个男人，但他总是有办法遮蔽自己的视线。像今天这种情形，二十一棵世界树罩着，假如自己仍是待在神国之中，又看不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了。也就以圣者化身站在此地，亲眼观看，才能看清楚事情发生的始末。
  不过真正站在这里了，才发现那个男人身上还是有自己看不透的秘密。克莱因益发好奇了。
  然而大多数人还是跟在场两个干焦急的少女一样，仅管知道发生大事情了，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清楚。不过能够重新看到自己的老师，应该是一件好事情吧。互相握住手的两人，像是在安抚着对方冲上前的冲动。
  当福音号角的悠长声音也传进两个少女这种实力低微之人的耳中时，迷地之人尽皆明白，又有一位新神诞生了！
  芬眼神复杂地看着直立漂浮在半空中的男人。祂四肢自然垂着，还未睁眼。
  下一瞬间，林的颈子放出一道金光。以他为中心，一圈权能冲击往外扩散。这一圈冲击没有造成任何实质破坏，但在一座魔法师的城市中爆发，是令人震撼的。
  同时耳边听见彷佛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又给人哀伤的感觉。众人不约而同有一个想法：封神，失败了。
  林如断了线的布偶，重重落到地上。除了两个少女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外，还有新加入的李奥纳多。也许他对于这位老师的感情还不够深，但他还是明白现在的生活都是靠这一位的支持。于情于理，这位新认的老师可千万不要有什么好歹。
  芬的眼神同样复杂难辨，咬着唇的她最终吐出了两个字：“愚蠢！”与之相对的，克莱因的双眸却是闪闪发亮，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