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萍心如许(二)
听着他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付萍眼里噙着豆大的泪。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蹲了下去,捧起她的一只脚给她将鞋脱了,然后轻轻的揉了起来。
她正讶异着,那泪都悠悠的忘了落下来,他却是一手把盖头掀了,有些无奈的含笑叹了口气,道:“萍儿这般怕疼,叫我如何是好。”
付萍咬了咬唇,没有接话,只往回缩着那只被他攥在手心里的脚,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她又羞又恼:“老爷,你快放开。”
他这才顺了她的意,就着那身素色绸衣的袖子去给她擦眼泪,年轻姑娘如同六月天清晨里头带露的花苞一样水灵,一眼便让人呵疼的紧,只是他心中如何不知dào
她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呢?
对于子嗣之事,他向来看得淡,母亲隐晦的提出来要把萍儿插在他房里头开枝散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胡闹,他可比萍儿大了整整两轮!若是旁人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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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
t,萍儿是他看着长大的,较之妹妹,更多了几分视如膝下女的缘亲。
他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倔,竟是干出了逃跑这样的事情。
“萍儿小时候总是黏着我,那时候我上书塾,你就拿了个荷叶,跟在后头跑,一步也不肯离开,怎么现在长大,反倒是生分了?”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我知dào
你觉得委屈。”
听了这话,付萍抬起头来,一双尚泛着泪光的眸子就那么定定的看向了面前的男人。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按说已经不再年轻,可是那世故的磨练反而让他的俊朗多了几分可供品味的成熟。
他给她擦眼泪的手顺势合在了她娇小的脸庞上,哄道:“莫要再哭了,我不碰你,给老太太看看样子就好。”
付萍本该觉得侥幸的,看着他身上的绸衣脑中却是“轰”的一声,那样的白,就跟母亲给她看的白绫一样,白的令人生怖。
她极快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他要抽离的手掌。
晏攀复未曾想过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有些讶异。
她将那方已经被她攥的有些皱了的白绸平整的铺在了身后的床上,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双纤手颤着去解他的衣扣。
他喉结一动,声音有些沙哑:“萍儿,你不悔?”
付萍道了一个“嗯”字,那声音很轻很轻,好似吹口气顷刻便能散了的烟。
房间彻底的变成浓重的黑色时,她噙在眼里的泪,终是在咬着牙不愿叫出来的犟意中落了下来。
心莲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硬生生的撑过了女儿新婚头月,这才闭了眼。她怕是自己死都死的不是时候,平白的让人怄气。
付萍心里头也明白,母亲是担心晏家嫌自己晦气。
心莲最后听到的,是付萍跪在她面前一句一字的说她不恨。
谁让她命若浮萍,就那么无所依靠没有根基的漂浮在水中呢?
晏攀复待她是真的有心,常常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甚至人前也毫不避讳对她的宠爱,付萍在晏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晏太太心里头嫉恨的要死,却是话都不能说一句。
二姨太不过是拿话讽了她一句,就让老爷扇了一巴掌,怕是家里头让小蹄子闹心,便将她送去了女子学堂,这能是一般的纵容么?
若是自己使绊子,少不得还让她白白的赚便宜去。
肚子里还没个动静就迷的老爷七荤八素的,如果真有了孩子,怕是晏家做主的人就换了。晏太太原本以为,付萍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发xiàn
过她未曾有孕的真相。
家里头的主子下人,但凡是有点眼色的,都知dào
老太太和老爷对那个老婆子带着找上门来的小姐是不怎么待见的,所以谁都想不明白,一向看事情看得通透也是最为受宠的四姨太,怎么就带着她一同逃跑了。
晏太太以为晏攀复会勃然大怒,然后差人去找,却不曾想他只是闷头抽了很久的烟,什么都没说。
“要说这小蹄子也是个白眼狼,打小儿吃着晏家的长大,老爷又素来那般的疼她,她竟是就这么悄悄的逃了!”
晏攀复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有空操心她,还不如好好的把你房里头的药藏好了,别教老太太发xiàn
,她若是知dào
了,我看你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
晏太太被这话惊的冷汗直流,当下不再言语。她房里头见不得人的药,可不就是单单给付萍下的吗?
悄悄的把药给处理了,惊吓过后,晏太太又有些纳闷,这么说来,下药的事情那小蹄子知dào
,老爷也清楚,可是,怎么谁都只字不提呢?
二十三岁那年,付萍觉得自己做出了这一辈子最勇敢的决定。
她很庆幸,自己能够带着清醒的头脑用孩子来换取余生的自由。她绝不愿意,被一辈子束缚在晏家,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也一辈一辈的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延续下去,不能保护孩子,也不能给孩子一个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她宁可不要让孩子出世。
所以,她逃开了。
嫁给晏攀复以后,付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不是谁单单一个人的错,因为他们谁都有足够的理由来做所谓该做的事情,那没有错,可是这又怎么会毁了一个女孩儿的人生呢?
那么,只能是时代的错。她活在这样的伦理观念下头,就该被烈焰吞噬,生来就应当是魔窟饿狼的食物。
可她付萍不愿意!
就算是已经被吞咽了半个身子,她也要再爬出来,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在这场算得上是闹剧的事情中,付萍觉得自己唯一愧对的就是晏攀复,他是真的把她捧在手上呵疼,容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
可是一有机会,她还是毫不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的逃开了。
或许这也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吧。
那天海上的风明明很凉,她却是执意在甲板上等着看了一场日出,只见那霞光万丈,就在心里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