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完美谢幕
如同云朵般漂浮在空中，此时的寒烟没有了在通天阁楼上的淡然出尘，而是增添了许多冰冷的狂放。
云层呜咽着，其中不断有电蛇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穿梭而过。砭骨的寒风将大雨吹得凌乱不堪，却始终不能让寒烟的衣角沾染一点水汽。倾盆大雨练成了一道雨幕，冲刷在众人的脸上，模糊了他们的眼睛，却不能阻止他们看清那个犹如仙子的身影。
悬立在空中，寒烟的声音比这漫天的雨水更加冰冷：“若不是你太过分，本座也不会来到这里。”
她遥遥指向那个不断涌出恶鬼的通道，说道：“你在人间界不管怎样胡作非为我都不管，可要是牵扯到这些恶鬼，那你就是自作孽了。”
紧盯着空中那个绝美的身影，火沧澜的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只是冥海主人，只要我不在冥海作乱，你就没有权力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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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冷声道：“你图谋本座的命格，这难道还不关冥海之事？”
随即她又说道：“况且，做为异域监守者，只要你动用这些恶鬼图谋不轨，我就有权力制裁你。”
“你？异域的监守者？！”闻言火沧澜满脸的惊讶，心中的惊骇不必多说。
看到阴主也是满脸震惊的样子，寒烟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哼，当初将恶鬼放逐到异域中时，本座也参与其中了。”
阴主沉默不语，火沧澜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深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此时寒烟似乎没有多少心情再说下去了：“之前你染指异域的时候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只是碍于当时的约定，在你不触及异域根本的时候给了你一次机会，可既然你自己执迷不悟，那我今天就解决了你吧。”
死死地盯着寒烟，火沧澜却突然咧开嘴笑了：“你撒谎。”
寒烟没有理会他，只是依旧悬在空中，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
火沧澜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起来：“我知道你的传说，虽然你是冥海主人，是一界的镇守者，拥有无上的法力，可是碍于你的恐怖力量，天道却剥夺了你杀戮的权力。”
他张开双臂放声大笑：“你可以击伤我，可以折磨我，也可以侮辱我，但是，你就是不能杀我。”
静静地听他说完，寒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动作，看上去好像是默认了他说的。
见状火沧澜更加得意：“哈哈哈，你说你，堂堂冥海主人，在这种时候明明很想杀我，却偏偏只能站在那里，用吓唬小孩子的手段来恐吓我，真是可笑啊！”
大雨滂沱，山下的低洼处已经蓄起了水，而远处的战场更是已经成了汪洋一般的泥泞。阴主远远地眺望了那里一眼，心中十分焦急。
似乎是看出了阴主心中的想法，寒烟素手一挥，说道：“我已经开始关闭通道了，不过这道空间的裂缝还需要十分钟的时间才能愈合，你先去帮忙守着，不能让那些恶鬼祸害人间界的普通人。”
闻言阴主也没有迟疑，他知道寒烟对付火沧澜实在是太过简单。于是他纵身一跃，像一只展翅大鹏般直直地跃下山丘，提刀往通道的位置赶了过去。
这期间火沧澜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目送着阴主离开。等到阴主持刀冲进了恶鬼群中后，他才后悔了目光，重新看向寒烟：“尊敬的冥海主人，请问你想好要怎么对付我了吗？”
“我把通道关闭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寒烟淡淡地说道。
火沧澜哈哈一笑：“那只是一些炮灰罢了，只是用来消耗这些世家的力量的，现在我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就算是你关闭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对此寒烟的心中也十分清楚，经过这一番战斗，阴火雨家已经出现了大量的伤亡，尤其是阴家，本来人员就少，却因为整体实力比较高而冲锋在最前方，此时除了几个核心人员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鲜血和泥泞混杂在一起，在腐臭的味道中却夹杂着猩红的甘甜，如果这是一幅画作，应当会是惊世的珍品，可惜这是眼前真实发生的，因此除了悲哀和惨烈，什么也感觉不到。
从空中徐徐落下来，寒烟看着火沧澜，眼睛干净得像是不起一丝涟漪的湖泊：“你花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只是让自己变成了一只恶鬼，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我可以用另外一种形式活下去。”火沧澜坦诚地说道，因为此时已经没有了说谎的必要。
寒烟不置可否：“你既然这么怕死，那为什么又要做主宰生死阴阳界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晃了晃脑袋，淋着雨的火沧澜意识异常清醒：“因为我活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掌控生死阴阳，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跨越生死的动力。”
寒烟摇摇头：“为了你的欲望，你牺牲了皮囊，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也牺牲了那么爱你的人，你觉得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罪恶的，可是我必须要做。”不知道为什么，火沧澜的眼睛里面又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又趋于癫狂，“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你虽然洞悉天地万物，却不能看破人心。”
此时的火沧澜脸色苍白，眼睛像火一样赤红，语气中却有说不出的真诚：“对于一个人来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变得罪恶其实很简单，但是想要摆脱罪恶却很困难。”
“罪恶就像是致幻的毒，你明知道它在日益侵蚀着身心，这样下去自己会万劫不复，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它靠近。我将所有的一切都付诸于自己的欲望，得到的只有掌控天下的快意，这就足够了。”
虽然火沧澜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表现出来的癫狂却异常清晰。寒烟心里清楚，他将自己转化成了永生不死的恶鬼之后，虽然以另一种方式活了过来，可是却丧失了自己的理智，他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撑到现在，可此刻却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有些撑不下去了。
“以冥海之主的名义，我愿你解脱。”寒烟轻声道。
有了阴主加入战场，围堵通道的众人顿时轻松了一些，不过战况依旧堪忧。但是阴主将寒烟已经将通道关闭的消息传播了开来，众人的心中都是一震，随即士气大涨。
十分钟，只需要再坚持十分钟。
地上全部是匍匐的尸体，那全是各个世家的人们留在世界上的最后的东西。恶鬼死后只会化成一堆灰烬，而他们死后却要垫在生者的脚下，和泥泞混在一起，毫无死者的尊严。没有办法，这是真正的战场。
即使阴主经常做家族任务，但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对于他来说，由生到死是一个很严肃的过程，这也是他即使双手沾满鲜血却依旧敬畏生命的原因，但是此时此刻，生命却变得如此廉价。
仿佛一瞬间穿越回了古代的战场，没有硝烟，没有枪械，只有肉与肉的互搏。所有人都已经耗尽了体内最后一滴法力，也用光了最后一张符咒，支持他们战斗的只有在恶鬼面前显得脆弱无比的身体。
阴主和阴霄各持一把饮魂顶在战线的最前方，就像是海啸中的两块礁石，虽然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生死阴阳界中擅长体术的家族很少，阴家一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事到如今，连阎罗雨家的子弟也损伤殆尽后，终于只剩下了阴家的父子两人做为中流砥柱屹立在那里。
“还有多长时间？”雨扬心的右边胸口有一个恐怖的大洞，虽然已经紧急止血，但依旧能够看到连肋骨都损失了两根。他一边痛得嘴唇苍白，一边问双腿折断血肉模糊只能坐在自己身边的火琉璃。
火琉璃的额角不断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却随即被大雨冲刷掉。她皱着眉头估算了一下，说道：“大概还有不到一分钟了。”
闻言雨扬心望着不远处最后的十数位战士，他们正在对抗着数倍于己方的敌人。虽然他们已经不能组成一个完成的防卫战线了，但却依旧竭尽全力没有放走任何一个恶鬼。
眼看着从通道里出来的恶鬼渐渐稀少，阴主屏住呼吸，一边奋力搏杀着，一边估算着时间。终于，通道中再也没有恶鬼跑出来，通道也在一瞬间晃动了一下，看起来很不稳定将要消失了。阴主大喝道：“就是现在，消灭它们我们就赢了！”
即使已经疲惫到站不稳，但是听到了他这句话以后，这十几人还是强逼着自己爆发出了最后疯狂的战意。后方所有的伤员用无比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甚至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阴主和阴霄手中的饮魂已经有了裂痕，但他们还是用尽全力将他们送进恶鬼的胸膛，结束了人间界最后一只恶鬼的生命。而那些已经力竭的人们，在死去的恶鬼变成灰烬之前，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将之从敌人的身体里拔出来。但是没有关系，几个人围在一起，如同野兽一般，用牙齿撕咬着那只陷入了包围的恶鬼。在恶鬼悲惨的嚎叫声中，也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他们累倒在了地上，倒在了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灰烬中。
“结束了。”阴主看着同样疲惫的父亲，咧嘴一笑。
阴霄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嗯了一声，便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腐臭的空气。
让雨水将自己脸上的血腥冲刷掉，阴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他刚要转身对着大家说些什么，却忽然心头一紧。他很想闪开或者转身，却因为疲惫丧失了力量。
后背微微有些刺痛，随即他感觉身体中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流失。等到疼痛重新回到他身体里，他缓慢地回过身，一眼看到了满脸惊骇的步天流。
“怎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满手鲜血，步天流有些失魂落魄。
强忍着背后伤口的疼痛，阴主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和火琉璃焦急的哭喊，同时拦住了阴霄扶向自己的手和砍向对方的刀。他痛得咧了咧嘴，但是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真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你真的来了。”
“如果提前一点时间，你这一击足够杀死我，可是现在，晚了。”阴主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看起来很是吓人。
步天流的嘴唇蠕动着，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么挣扎了一会儿，他的身上忽然冒起了火光，即使这大雨也无法扑灭，转瞬间，他就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了一堆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灰烬。
心头一放松，阴主浑身的力气顿时丧失，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就在他很快要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与此同时，一股精纯的生命之气将他的伤口堵住，让他不再流血，同时也滋养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哥哥？！”不顾自己伤重，雨扬心挣扎着站了起来，惊喜地喊道。
此时的阴主已经太累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千万别死，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
远远地看到了结果，火沧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没有沮丧，但周围的气势却渐渐消失了。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寒烟笑笑说道：“这是我赐给你的慈悲，也是让你安心离去的礼物，不用谢。”
环顾了一下四周，寒烟有些神往，但却很快打消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念头。时间已经到了。她腾空而起，很快变成了无数雨滴中的一个，在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火沧澜依旧淡淡地站在那里，好像是丢了魂一样。直到远处的众人开始往这边走的时候，他才僵硬地转过身，望着山下的众人，缓缓举起了拳头。
“嘭！”“轰隆隆~！”
一道银蛇在云层中蜿蜒而过，还未消失之际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从巨响声中，火沧澜清楚地听见了那声清脆的杂音。他咧咧嘴，还没笑出来便缓缓倒地。
在嘈杂的雨声中，隐约能够听见喧闹的警笛声，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一切都和火沧澜无关了，他静静地躺在山丘最高处，平静地睁着眼睛，任凭雨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嶙峋的岩石边上，殷红的鲜血混杂着雨水从他身下流出，绕过巨石后与水流汇合在一起，随即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