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物伤其类

  今晚的月色并不好,云层重重叠叠,月光忽明忽暗,光影斑驳间梓谣一个人走在芳菲满径的园子里。
  偌大的帅府里头,奇花异卉比比皆是,而这一个小院临水而居,小径的一旁种满了荼蘼,此时正是花期,开满了碗口大小的雪白花朵。整个院子里,浓香馥郁。
  梓谣倒不是多喜欢这花,有句诗叫做“开到荼靡花事了”,荼蘼一过,整个春季便也消散殆尽了,这样开在最后地花,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伤感,而今日她确确实实也是心情不好。
  原本慕君望的死对她的触动并没有那么大,虽然她也跟他接触过一段时间,慕君望待她十分温和儒雅,从来没有委屈过她,但是她对慕君望并没有什么好感。一个为了权势,就可以忘恩负义,就可以抛妻弃子的人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然而今天,就在刚才,她听到了三姨太跟五少奶奶|的对话。她的话说得那样绝望、了无生趣,让她心里泛起了莫名的哀伤。想想人生几十载,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还不是化成了一抔黄土?又有什么意义?
  想当年,元朝的铁骑踏遍了中元、横扫了东欧,然而到头来,成吉思汗死了,还不是只有一个棺椁容身?权势地位再高又怎样?终究挡不住生老病死的事实。
  真是“是非成败转头空”,成,也化作土,败,也化作土。
  她一个人心潮起伏,就见朦胧地月光下,粼粼波光的水面,一朵一朵的荼蘼花顺水飘来。梓谣只见过有人放河灯,还没有见过有人往水里面放花的,不由想要往上游走走,看一看到底是谁这样多愁善感。
  没等她走过去,就听见一个悠扬的笛声传来。若是西洋乐器,梓谣倒是接触过一些,并且她的钢琴弹得十分之好,但是笛曲,她便不知道是什么了,只觉得非常悠扬悦耳,然而于这悦耳之中又带着一分凄婉。
  梓谣转过一丛修竹,就看见了长身玉立、站在河边的吹笛之人。慕君耀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长衫,与月色相映生辉。尽管今晚月色并不美,却也在水里映出了潋滟的光影。
  似乎觉察到了身后有人,笛声戛然而止,慕君耀转过身来,看着梓谣:“怎么一个人道这里来了?”
  梓谣笑了笑:“现在我们不是两个人了?”
  慕君耀哂然一笑:“以前老五没死的时候,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他,如今他真的死了,我却又并不高兴,你说这是为什么?”
  梓谣心头也是这样空落落地感觉,一时之间,她倒是说不出话来。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过了片刻她才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慕君耀叹了口气:“原本想再拖一拖,但是七哥说再拖下去江南一带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了,而峻州那边气候更加湿热,山里面容易有瘴气,所以宜早不宜晚,大概就这两天动身吧。”
  梓谣点点头,说道:“到时候我给你践行。”
  “不用了,我会和大军一起出发,到时候七哥会到军营给我们践行。”他说这话地时候,目光就如融融的月色落在梓谣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却又不灼人。
  梓谣不语。
  过了片刻慕君耀又道:“万一我要是回不来……”
  他话没说完便被梓谣生硬地打断:“胡说八道!”
  慕君耀笑起来:“万一,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好吧,没有万一!”慕君耀纵容地一笑,他想要抬起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可是犹豫良久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出来的时候意外看到慕君彦一个人站在小院外,梓谣走过去:“你怎么也来了?”
  月光下,慕君彦神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他淡然道:“这样哀怨的笛声,若不是帅府守卫森严,只怕今天的宾客都被吸引来了。”
  慕君耀撇撇嘴,浑然不在意慕君彦地讥诮。他将笛子持在手中转的飞快,用口哨吹着刚才地曲子,从慕君彦身边潇洒走过。
  慕君彦道:“夜里寒凉,我送你回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了梓谣肩上。
  “好。”他的西装十分大,裹在梓谣身上能遮住她大半地身子。
  慕君彦声线很低,很温柔:“他只是心中不满,觉得我对付了老五之后接下来就是他,物伤其类罢了。”
  梓谣倏然心惊:“会吗?”
  慕君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直将她看得脸上泛起红晕,这才道:“你觉得我会吗?”
  梓谣一愣,本能道:“不会。”
  “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梓谣抬起头,对上他略微灼热的目光,笃定道:“你不是慕君望。”
  慕君彦眼底笑意渐深,伸手摸了摸梓谣的头:“你说得对,我不是他!”
  梓谣笑起来,莫名地心里便安静下来,刚才怅然的情绪瞬间便消散了,她想了想说道:“我只是觉得五少奶奶有些可怜罢了。”
  “五嫂?”慕君彦像是有些意外她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五少奶奶。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她若是愿意,我可以送她出国。”
  梓谣倏然抬眸,这才换成她意外了,五少奶奶毕竟是慕君望的遗孀,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呢。
  慕君彦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柔声道:“放心吧,我既然敢这样做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梓谣点点头。的确,慕君彦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是去年在游轮上,他也像是笃定了自己能赢。
  “我送你回去休息。”
  大帅府离杨司令府并不远,不知道为什么,慕君彦并没有让人开车,而是和梓谣慢慢地走着。昏黄的煤气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街道上偶尔有黄包车经过,都是匆匆忙忙。
  很快就到了梓谣住的小院地侧门。
  “谣谣!”慕君彦叫了一声。
  “嗯?”梓谣转过身来看他。
  “你看那是什么?”他手指着某一处。
  梓谣转身去看,突然一个柔软温热地触感落在她的额角,仿佛一片羽毛在上面拂了一下,酥酥的,痒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