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无名之辈 四

  他们来到了人贩团伙的藏身处,这里已经是难陀莲区较为偏僻的地区了,低矮的农舍簇成了一个村落,根据行者提供的情报显示,人贩子们就一直藏匿在这里跟地夔众进行交易。
  而更可悲的是周围的村民居然大多收都是知情人,他们虽没有参与其中,但也从没有人上报过,反而给人贩子充当了眼线。
  当二人走进村落的时候,尽管他们已经表现的很低调了,但仍不免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那冷漠中带着排斥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嘉南的步伐稳健,他大步走在前面,也让有些忐忑的臧小禾心里有了底气。
  “糟了。”
  当他们站在那处破败、空无一物的屋舍前时,两人的心里均是一沉,恐怕还是来晚了。
  鸡鸭牛棚等牲口的栅栏纷纷倒塌,干草料也散落一地,但那木头的断茬儿还是新的,就连牛粪上还有着新鲜的苍蝇飞舞,说明屋子的主人是在不久前慌忙撤离的。
  在农舍的最里头有一座坚固的石头窑子,足足有两三层楼高,哪怕是在整个小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建筑,从外面看五六米高的墙壁只有顶上一小圈窗户,与其说是给人住的,还不如说是一座监狱。
  “【兰彻喀尼之印】”
  “【尼德霍格之眼】”
  嘉南的瞳孔流淌着岩浆般的色泽,霎那间他的身上像是被某种恐怖而伟大的存在附体,身上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威仪。
  整个小镇的牲畜纷纷匍匐在了地上,那犹如天敌般的气息似乎唤起了它们骨子里的恐惧,少部分甚至被吓的直接失禁。
  臧小禾知道嘉南这是动用了某个神秘之印,并且很显然这个神秘之印的位阶还不低,虽然没有实际的攻击力,但仍接近的禁咒的层次。
  不愧是接近行者级别的高手,就连检测隐藏的陷阱,都如此“奢侈”。
  但实际上嘉南在施展【尼德霍格之印】的时候也同时开启了【络新妇之印】,千亿根灵感丝线以他为源头,分布在整个小镇的一草一木上,一旦有任何超凡者做出下意识的“过激反应”,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动。
  能抓住地夔众的舌头最好,就算没有也无所谓,这种程度的影响这还算不上违反了行者的戒律。
  不过那股威严似乎只存在了短短数秒钟就消失了,嘉南眼中的警惕消退,同时也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他朝臧小禾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推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浊气和骚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嘉南下意识咳嗽了两声,还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但令他感到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在他看来应该比较爱干净的臧小禾居然只是皱了皱眉,就直接跨了进去,并没有任何不能忍受的表情。
  不矫情,不扭捏,嘉南暗暗对他的表现点了点头。
  这种等级的空气污染当然对臧小禾产生不了什么影响,跟老福恩那种陈年发酵一点就爆的沼气池相比,还差上好几个档次。
  入眼是两张张脏兮兮的床铺和一张油乎乎的桌子,地上的各种吃剩的垃圾和酒瓶子似乎从来没人清理一下,破了个洞的玻璃灯罩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除了墙上挂着的那些脚镣手铐什么的,这昏暗的屋子还是让他挺有亲切感的。
  嘉南面色凝重地走到其中的一张床铺前,用力地推了几下,没想到床居然是和地面一体的,竟纹丝不动。
  于是他将手掌轻轻放在了床的表面上,几道清脆的破碎声响起,床铺的中间居然凹陷了下去,紧接着整张床都垮塌进了下面的洞穴里!
  尽管早就料到嘉南的实力不一般,但臧小禾的眼中仍是浮现出敬畏的神色。
  嘉南施展的是更深一层次的“地之印”,【无机生象】要求掌握四大元素的使用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但要理解到更高的层次,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比如说臧小禾能做到“静态施加高温”和“温度汲取”,都是【火之印】更深层次的表现,而【地之印】更深层次的表现在于操控物体的密度。
  嘉南让床板一点的密度超过了整体受力的极限,使整张床崩塌,在是一种愿力损耗极小,且极为精妙的手段。
  顿时,一股污浊的气息涌出,比刚才进入石窑时的味道还要浓郁十倍不止,像是坏掉的冷库。
  臧小禾向里面望了一眼,灵感传来的刺激仿佛是在告诉他下面有令他感到不适的东西存在,但他没有退缩,咬咬牙反而准备下去。
  “你在外面等着,替我放哨。”
  嘉南伸出了手,他面色凝重,很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下面的异样,但他却挡在了臧小禾前面。
  听到这话臧小禾也没有强撑,他的确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他看着嘉南的指尖点亮了照明印,然后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阶。
  石阶上干涸的血迹和挣扎的手印,似乎曾有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过这里。
  臧小禾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扭过头去,他已经联想到了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场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类似的情节,巨大的恐惧包裹着他,却又饱含愤怒。
  他走到石窑外放风,地窖打开后屋子里的味道就更不能闻了,他用力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想要冲刷掉脑海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小男孩儿正在屋舍的外面看着他。
  “嘿。”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小男孩儿居然回了话,他的声音脆生生的:“你们不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对不对?”
  臧小禾四处张望了一眼:“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又或者说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你是他们的朋友吗?”
  这时小男孩抬起头,朝他的身后看去,臧小禾伸出手拦住了准备施加精神法印的嘉南,他深吸了口气,用最肯定的语气道:“不,我们不是。”
  小男孩儿眼中似乎有光彩发生了变化:“那你为什么要找他们?”
  “我们”臧小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回答道:“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小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就你们两个,恐怕还不够。”
  “你觉得需要多少人?”
  “至少二十个。”
  臧小禾回头看向嘉南,指着他说道:“看见这个大哥哥没?他一个能打三十个。”
  小男孩儿反问道:“那你能打几个?”
  “我能打十个,所以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刚好能打二十个。”他轻轻拍了拍掰着指头算的愁眉苦脸的小男孩的脑袋,“不用替我们担心。”
  “那你们得去难陀莲区找一个叫颜穆的,他是附近平民窟的头儿,他收了很多孩子当自己的手下,整个难陀莲区都是他的眼线。”小男孩放弃了计算,悄悄道:“原本住在这里的那群家伙是在四天前撤走的,当时我们看见他们叫来的货车司机,是颜穆的手下!”
  果然是猎蛇行动的那天
  臧小禾看了一眼嘉南,后者圆乎乎的脸上还带着些苍白,很显然刚才地窖下的情景引起了他的不适,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小男孩儿:“那我们该怎么找这个颜穆?”
  “他把难陀莲区南面的一座破寺庙当成自己的根据地,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你只要随便问问,就会有人告诉你去哪里找他。只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他们瞄上了你的钱包。”
  “多谢。”
  他站起身,嘉南朝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对他的表现十分意外,臧小禾将自己空了的钱包递给小男孩儿,笑了笑:“名牌货,应该值几个钱,低于五百块不买,别被人骗了。”
  二人再次朝着城区的方向走去,小男孩儿捏着钱包,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身灰扑扑的藏蓝色袍子,却是他见过最鲜艳的颜色
  “我知道这个叫颜穆的,他是难陀莲区最大的地痞流氓,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嘉南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没想到他跟这次的事件也有关。”
  “会不会他就是地夔众?”
  “这我不敢确定,但是不是地夔众,咱们去确认一下不就好了?”嘉南道。
  说的也是,不管对方在难陀莲区再怎么厉害,在行者眼中不过就是一只稍大些的老鼠而已。只不过这件事耗了这么久,又让二人见到了那么多恶心肮脏的东西,现在他们的心里都有些烦躁罢了。
  “你刚才在地窖”
  “别跟我说那个,”嘉南脸色又是一变:“我怕你今天晚上也吃不下饭。”
  臧小禾识趣地闭上了嘴。
  迦南地的南区的楼道变得更加混乱拥挤,像是爬山或一样的植物到处都是,把一面面破损不堪的墙全漆成绿色。
  肮脏的水沟几乎让人无处落脚,一踩就是一身泥。
  “嘿,嘉南师兄,你知道有什么法印能让我们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水之印和风之印我倒是挺在行的,”嘉南问道:“怎么了?”
  “目标变了,我们现在得让自己看上去更好被‘抢’一些。”
  “明白了。”嘉南点了点头,随手施展了一个半月形的法印施加在了自己和臧小禾的身上,表面上他们仍没有明显的变化,他解释道:“这是一个触发式的【镇魂咒】,效果是能让目标更加吸引人,如果真的有人不怀好意的话,肯定就更容易盯上我们。”
  臧小禾点了点头,在那之后他们选择只挑小路走,哪儿没人就往哪儿钻,结果才刚过了一会儿,周围就似乎有无数瘦小的身影在打量着二人,他们穿梭在屋顶和楼舍,像是猿猴。
  “说曹操,曹操到。”
  嘉南低声道。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三个“强壮”的青年,说是强壮也只是相对于难陀莲地区而言,足足比离离舟能小了两圈,但他们肩并着肩,仍是堵死了这条胡同。
  臧小禾后退一步,侧过头,看到身后也有五六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沉默,麻木,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片地区的人的眼中看出这种神情,哪怕是孩子也不例外,这不禁让他想起第一次前往那个名叫“摩休洛”的小镇,那里的地夔众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们对生活没有期望,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渴望着能在下一秒愉悦自己的东西。
  比如毒品和金钱。
  “知道我们是谁吗?”嘉南大声道。
  青年和孩子们的脚步一顿。
  “我们认识颜穆。”
  为首的青年嗤笑了一声,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不太清楚的藏族土话。
  “他什么意思?”嘉南偏了偏头,问道。
  “他说你是头又白又蠢的肥猪。”臧小禾如实翻译道。
  小流氓们靠了上来,一边逼近一边拿出了自己的武器,臧小禾眼神一缩,他看到了对方手里的刀。
  “一人一边怎么样?”嘉南活动了下筋骨。
  “那我一定是忘了跟你说我是骨癌晚期。”臧小禾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如果不适用法印的话,我大概连只鸡都抓不住。”
  “那我还得多谢你了。”嘉南叹了口气道:“正好我需要发泄一下。”
  两侧的小混混们同时冲了上来,嘉南那张温和的脸色也浮现出了一抹狠色,他率先冲向比较比较高大的那三名青年,骤爆发的速度简直像是凶狠的猎豹!
  他一步跨出去至少有三丈远,平地飞起两米多高,狭小的巷子根本不足以他施展全部的速度,于是他干脆用两侧的墙壁当作跳板,两步借力便掠到了青年们的面前!
  为首的青年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已经挨了重重一脚,人就直接飞了出去!
  嘉南目光如电,身体在空中宛如矫健的羚羊!他利用墙壁接力,一招崩拳就将另外两人强行缴械,拿尖刀的那位更是受到了“额外关照“,被多补了一脚,差点闭过气去。
  臧小禾在一旁看的也是略微有些侧目,别说这位面容和蔼的师兄,手底下还是有真功夫的。
  而另一边的毛头小子见大哥瞬间被秒杀了,更是直接被吓破了胆,连冲上来的脚步都停下来了,他们看着还没出手的臧小禾,后者对他们温和地笑了笑,一人更是连手里的铁器都吓掉了。
  几个孩子进也不是,推也不是,眼中露出几分挣扎的犹豫。
  嘉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说实在这对他来说都算不上打仗,一个使徒欺负几个半大的孩子,说出去都掉面儿,要不是只是想给这些个小混混一些教训,他都至少会打断对方几根骨头。
  “现在你们能带我们去见颜穆了吧?”他整了整袍子。
  小混子们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当他们再次看着那张白净的面孔时,却宛如见到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