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荆棘会议

  臧小禾下床走过门厅,在路过客房的时候还往里面瞅了一眼,那里本应躺着的是桑吉,他还记得偶尔回来睡上两天都会被这家伙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觉,可现在床铺和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就好像有人刚离开过一样。
  不仅仅是桑吉,整个屋子里都空无一人。
  他推开了自己家的门户,自家园子的中央居然长出了一棵巨柏。
  巨柏?
  臧小禾居然记不清那里是不是一直长有一棵
  他走到了巨柏的近前,令他感到惊悚的是,树干那纠缠的藤蔓竟开始“蠕动”,好似蜕皮的森蚺,众多的“森蚺”逐渐支撑出了一道门扉,在树干内形成了一道螺旋向上的台阶,两侧的蒸汽灯依次点亮,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
  臧小禾回头看了眼家的方向,他有种预感,只要自己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明天一早这些都会消散,可他又突然想起沧澜上师跟他说过的话:
  “是加入,还是留下,全凭你自己的选择。”
  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从他的骨子里慢慢溢了出来,突破了久经干涸病痛的枷锁,萌生发芽。
  他踏上了第一级台阶,第一次用肺部用力地呼吸起来,心脏在鲜活地跳动着,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藤蔓编织的楼梯凹凸不平,在蒸汽灯的照耀下整个旋廊昏黄幽暗,像是童话故事里勇士拯救公主时,爬的森林城堡台阶。
  “也许我这个勇士该带根拐杖。”
  臧小禾自嘲地笑笑,但这条路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长,路的尽头是一个包铁的实木大门,他轻轻敲了敲,大门自动打开,里面竟有着一个小房间。
  房间的中心有着一个人物的半身像,没有脸,也没有手臂
  “这里是一个更衣间?”
  臧小禾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在房间的另一侧还摆放着一架落地铜镜,所以说这个半身像应该是衣架之类的东西
  他用食指轻轻划过雕像的肩膀,跟大拇指搓了搓,喃喃道:“还很新。”
  但这里毕竟不是正常的地方,自然不能用常理度之,臧小禾甚至想到这里可能是由谁创造出来的世界,就像游戏编程一样。房间的对面,黑荆棘织成的花冠为他指明了一条明显的道路,尽头隐隐发亮。
  他趟着潮湿的水汽一路向前,眼前的场景一下子开阔起来。
  “天尊保佑”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撼。
  荆棘丛外是辽阔的星空,星空上悬挂着一轮巨大的红月,粗大的黑荆棘相互纠缠组成树的形状,此时的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树冠上,像是被脚底坚硬的荆棘托举到了离月亮很近的地方。
  在树冠的中心摆放着一张圆桌,围着圆桌有十三把高耸的椅子。原本来说这本应是场很肃穆的场景,臧小禾原本想着来这里的人怎么说也得涉及个违背常识的身份、要不就是创立个邪教拉他入伙之类的事,就是有人用小木棍顶着他的脑袋喊“阿瓦达索命”他都不会惊讶
  但那张会议桌上竟四仰八叉地坐着两个高大的人影,一个人发须皆白,而另一个则有着一头纯银色的长发。
  “VOW,VOW,VOW看看是谁来了。”
  银发的那个人笑叹着张开了双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是一位女士。她有着一副典型的欧罗巴人长相,妩媚野性的五官立体深邃,虽然看她的背影有着不逊色于男人的比例,可身材却意外的性感高挑,宽广的胸襟连同纤细的腰肢被富有弹性的皮革包裹,“豪迈”的坐姿令人感到血脉喷张她金色的瞳孔在夜里幽幽发亮,像鹰,也像狐狸。
  “一个新成员,兴许还很特别。”
  而另一边的那名老者也开口道,声音低沉沙哑,他身着金辉色的半身鳞片甲,里面衬着朴素的白色长衫,尽管外貌上已经垂暮老矣,但仍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仪。
  臧小禾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组合?
  女版猎魔人杰洛特外加雷神的老父亲奥丁?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打扮正常,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说,小子,你的‘介绍人’是谁?”'猎魔人'女士饶有兴趣地问道。
  介绍人?
  是在说谁带我来这里的?
  臧小禾心中顿时紧张起来,这事儿他也想知道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地拖延时间,迅速思考起对策。
  “是谁告诉你的这个地方,又是怎么叫你开启‘黑荆棘的通道?”
  原来这个地方叫“黑荆棘通道”又或许指的是刚才那个房间后门的黑荆棘丛?
  臧小禾心中忽然有了一些猜测,但他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
  “我是自己进来的。”
  “这说不通但你真的像是什么也不懂。”她的虚眯起漂亮的眸子慢慢被点亮,在她的目光下臧小禾身上有一种被静电划过的感觉,她开口道:“你没穿着十三件服装中的任意一件,也没有任何细节作为提示,这说明你要么是一名伪装大师要么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她把“普通人”三个字咬的很重,就像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猎魔人女士皱了皱鼻子,好看的嘴角微微上翘:“你很紧张,你在说谎。”
  灯火摇曳,寒风凛冽,那个身着鳞甲长衫的老头轻轻靠在了椅背上,却好像靠上了王座。
  说谎
  你在说谎
  这巨大的危机感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摧毁一样,他在一瞬间仿佛见到了面前有千军万马在凝视,他们手握刀剑朝向自己,却是天崩地裂的前一瞬。
  “紧张,说谎”无疑于否定了第一种可能,也就是敲定了臧小禾是一名普通人的判断,汗水一下子就浸湿了他的后背,就连思维仿佛都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脑海里灵光一现,臧小禾抿了抿嘴唇,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沧澜上师送我进来的。”
  “沧澜”
  那股威严的气势消失了,身着鳞甲的老者陷入了沉思,猎魔人女士朝椅背上一靠,穿着长靴柔韧的大腿往桌子上一搁,双臂环于脑后,懒散地回头望了老头一眼:“你有印象吗?”
  “代表‘行者’身份的人已经有快八十年没出现在这个地方了,他的上一任我只见过寥寥几面我们之间没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就连他的长相都快忘记了。”老头瞄了一眼臧小禾笑道:“但我还记得他们谨慎的性格,奉己约束的准则,以及熟悉的光头你说,我说的对吗?孩子。”
  “我们是改变了许多。”
  臧小禾心里松了口气,但仍是一副谨慎的做派,似乎印证了老头的想法。他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光头在关键时刻救了场,不过他更吃惊于这个老头居然说他八十年前见过他的上一任,也就是说他的年龄至少百岁了,甚至更老可表面上他仍是一副六七十岁的相貌,头发甚至也没有全白,怎么都跟行将就木搭不上边。
  而且他似乎认识昨天晚上的那群神秘的僧侣武士,
  他们叫“行者”?
  这群人又跟这场聚会有什么关系?
  “是啊不管什么事都会改变的”老头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暗淡,语气里透露出深深的回忆和追忆,他叹了口气:“就连这里也是一样的,五十年前这里做出的决定甚至还能改变一个国家的走向,而现在呵呵,已经快变成老干部活动室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臧小禾心中一突,他问的是更深的历史。
  “不知道传给我们钥匙的‘引路人’可能也不知道或许更老一辈甚至几辈的‘引路人’才有可能知道这里究竟是为何而诞生的。”老者抚过椅子上的深深沟壑,他缓缓道:“我们称这里为‘黑荆棘会议’,一百年前我接过了我‘那一支’领袖的位置,从上任领袖手里继承了连接黑荆棘树冠的钥匙,我不知道这场会议的目的,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目的但我们在座的十三个人手里的权柄加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臧小禾自是没有全然相信,但仍是被这个形容词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于是他试探并疑惑地问道:“你们执政?掀起金融风暴?又或是引导大规模的舆论动向?”
  “不不不,不是那种新奇的玩意儿,但也没有那么浅显。”老头有些感慨地笑出了声:“我们做交易,用最原始的方式,以物易物。不论是情报、财富、能力、知识统统都标有自己的价位,只要你能拿出卖家心动的筹码,交易即可在另外十一人的监督下成立。”
  “是任何东西。”猎魔人女士深深看了臧小禾一眼:“只要你缺少的,就意味着其余十二个人手里肯定拥有。”
  臧小禾心里一颤,他差点就把某件事脱口而出。
  “但最近二十年来那么多新鲜事物的出现,让世界各地的沟通变得不是什么难事儿了,黑荆棘的存在不再唯一。”老者再次叹了口气:“许多老朋友都换了新的继承人,年轻人们跟得上时代的脚步,只是偶尔来几次,只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
  能保证每次都来的,现在只有我和‘赏金猎人’了。”
  “听上去对我这个新人可不太友好。”臧小禾心中思腹。
  “哦对了,忘了做自我介绍。”老人行了一个周正的礼仪:“我们把每个人能提供的服务作为代号,在这里你可以称呼我为‘灵枢大师’,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可以找我。”
  “灵枢、炼金、锻造、附魔其实他就是个铁匠铺头子。”猎魔人女士不屑嗤笑一声:“我是‘赏金猎人’,接受一切物品作为交易筹码,绝对专业。”
  “屠夫。”
  灵枢大师也轻哼一声。
  赏金女士全当没听见,继续对臧小禾说道:“如果你有需求的话最好先想想自己能做什么,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臧小禾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
  “嗯哼。”赏金女士摊了摊手:“第一个问题视情况而定,我可以给你优惠。”
  灵枢大师撇了她一眼,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臧小禾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即便是想到了也没多大顾虑,他脱口而出:“我有一个朋友,他得了绝症”
  灵枢大师和赏金女士面面相觑,皆是摇了摇头:“治愈疾病不在我们两个的权柄之内。”
  臧小禾的心微微一沉。
  “但不代表别人不行”灵枢大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你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可以找‘观星人’,她或许有能力救你的那位‘朋友’,即便不能,她大概也能为你找寻一个治疗的方向”
  臧小禾眼神一亮,急忙道:“那我该怎么请求她的帮助?”
  “首先你的先准备好筹码。”灵枢大师的神色突然变得略微有些尴尬,“此外,新任的‘观星人’是参加聚会最少的一个,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半年前”
  “你们无法联系到她吗?”臧小禾并没有太过失望,赏金女士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自然不难看出眼前这个少年所谓的‘朋友’就是他自己,甚至从臧小禾的表现来看他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不是一个“萌新小白”就真的是一个普通人但这种坚韧良好的心态,属实罕见。
  赏金女士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许多的冲突,急躁与平静,不甘与释然,暮气与新生他的本身就像一个矛盾体,但这所有却在她脑海里构造出来一个完整的形象。
  “所有的成员在外界都没有联系,我们有着各自不同的身份,就连彼此的长相在走出荆棘花丛的那一刻也会被‘过滤’掉,只有你再走回来的时候才能再想起来。”灵枢大师可能是有一种身为老成员的责任感在其中,于是他忙补充道:“不过我觉得她这两次也就快来了你只要保证最近几次聚会都能参加,就差不多能碰见她。”
  “什么时间?”
  “每个月最后一天的晚上,我们都会在这里相聚。”
  臧小禾沉默了,
  于是他们俩也沉默了。
  在场的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臧小禾的那个“朋友”似乎撑不了那么久。
  “假设‘观星人’可以救你朋友的病,那你可以换一个方式向我们求助。”赏金女士对视着他,慢慢道:“比如,延长寿命,撑到‘占星人’来的时候。”
  “怎么做?”臧小禾忍不住问道,其实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抱有太大期望,因为治愈之下所有的尝试,他都已经试过了。
  “我手里有几幅魔药,是应急的时候用的,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不过治标不治本,并且价格昂贵”赏金女士摊了摊手:“不过说句题外话,其实单论神秘学的知识少有比得过你们那一系的贮备,所以说如果你自己都无可奈何的话,还是不要对我们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臧小禾的瞳仁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