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情感的死结(一)
“周队长说笑了,”我平静地说,“虽然精心策划,可绑架事件却根本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首先,我怎么都没想到,当自己命悬一线时,罗效明依旧不肯松口。对他而言,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可是……他却宁愿放弃我也不愿透露当年的秘密。另外,崔景耀更比我想象中强大得多,绑架事件过后,由于阿标的自杀,他这个幕后黑手根本没有被挖出来,另外,崔景耀一直是新世纪娱乐城的隐秘股东,娱乐城地下赌场的破获,最终也没能撼动他,说到底,除了让崔景耀有了一些经济损失外,我们根本是一无所获。最糟糕的是,崔景耀还因为舒月的报警举动,对她起了杀意,若不是舒月还要担任海蓝‘湖蓝色’系列的展销模特,她早就被崔景耀除掉了。”
“于是你们想先发制人?!”周弘又问。
“是的,”我说,“在展销演出前,舒月就隐约觉察到了,崔景耀想在演出结束后对她动手,可没想到他那么着急,竟然在演出的当天,就像置舒月于死地,于是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策划了那起爆炸案,像崔景耀这种人,以暴制暴是最合适的了。”
“跳冬舞的人就是你吧?!”周弘自然地问。
“是,”我回答,“最初的舞台设计并不是如此,可考虑到我们的计划,舒月便向海蓝提出了从舞台上方‘空降雪花’以及舞台暗光和飘雪的创意,为的就是方便换人。”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到,用这么‘轰轰烈烈’的方式对付崔景耀,也会让舒月完全暴露?!”细心的周弘又问道。
“这……”提起舒月,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这也是我们商议的,因为计划越到最后,对手就越强大,绑架事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把我们自己置于了危险境地,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决定,舍掉一个人,以保护留下来的那个完成最终的计划。自然,由于我身份位置的优越性,留下来的人,是我,而舍掉的……就是舒月。”
“你说什么?!”我的话不禁让周弘这个老刑警也听得目瞪口呆了,“杀死崔景耀,也是舒月的自杀式行为?!她是故意让自己暴露的?!”
“老天!我也终于明白崔景耀那段录音为何会被传到网上了,就是为了让‘舒月就是韩心茗’这个假消息大白于天下,对吗?!”此刻,李明海也不禁恍然大悟了。
“是,李警官说得没错。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韩心茗’的名字早已成了多方关注的焦点,若是不及时抛出一个烟幕弹,我和舒月就都完了。”我说。
“真是可怕,两个年轻女子,为了复仇,居然不惜赔上性命!不过——”平复了情绪之后,老练的周弘不禁又说道,“上传那段录音的目的,还不止于此吧?是不是——还想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我……不明白周队长的意思?”我故意说道。
“不明白?”对我的话,周弘显然不相信,“是非常明白吧!难道,舒月的死,换来的只是对你的保护吗?还有,舒月究竟是被谁杀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而她为什么会被杀死,你心里也清楚吧?!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上传网络的录音为什么是不完整的?!那究竟有没有完整的录音?如果有,现在又在哪里?!还有,你们所谓‘最终的计划’,指的是什么?!”
“我……”没想到,周弘已然推断地如此周详,一时间,想到自己心中那个情感的死结,我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看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周弘不禁说道,“既然这样,那我替你说吧!崔景耀死后,你们剩下的对手自然就只剩下了罗效明,所以,你们‘最终的计划’,定然也是针对罗效明的。而上传网络的录音,之所以是不完整的,也是为了给罗效明,也是给你们留有余地!你们可以借着那段未被公布的录音,向罗效明施加压力,从而逼他对舒月动手,让他误以为除掉了‘韩心茗’,这样,你才能彻底安全。对这一点,罗家的那位保姆也证实过,就在罗家举行公开的记者见面会后不久,罗效明曾收到过一个神秘的包裹,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神秘包裹里,装的定然就是那段完整的录音,其中定然出现了罗效明的名字,由此也击中了他的软肋!正因为这样,罗效明才不惜冒着风险从医院中劫走了舒月!现在想来,舒月被捕前故意让自己受伤,也是为了给罗效明创造机会吧,不然的话,一旦她被带回公安局,那罗效明可就没有机会下手了!我说得对吗?韩心茗?”
“我……抱歉……我真的不清楚……罗效明的确收到过一个包裹,可当时他把我支开了,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还有……杀死舒月的……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罗效明……”
“韩心茗!你撒谎也太离谱了吧?!”此时,周弘身旁的李明海又坐不住了,“利用完整的录音激怒罗效明,诱使他杀掉舒月,难道不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吗?而今你居然说不知道?!当我们是傻子吗?!”
“其实……罗效明不必激怒,”面对质问,我嗫嚅地说,“一直以来,舒月一直被误认为是蓝衣女人‘韩心茗’,所以罗效明也就认为,杀死罗仲文的是舒月,他也就恨极了舒月,恨不能立刻杀了她为儿子报仇。”
“哼,”周弘不禁一声冷笑,“韩心茗,你不必玩障眼法,罗仲文被害,罗效明憎恨舒月是不假,可依罗效明的个性,他绝不会为一个已死的人再去冒风险做出劫持人犯的危险行径来,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因此,他之所以劫走舒月,定然是因为舒月掌握了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与梁天鸿之死有关!所以说,韩心茗,我相信方才的推断没有错,自崔景耀死后,你和舒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罗效明而精心设下的圈套!只是,有几个问题我还不明白,需要你解释一下。”
随后,周弘不禁从桌上那起另外一个证物袋说道,“这支小型录音笔里,也装有那段崔景耀的死亡录音,经过鉴定,这段录音是原声录音,不是复制品,并且上面有你和舒月的指纹。可以证明,这支录音笔,便是爆炸案发生之后,舒月在剧院顶层所用的。你的指纹又表明,它定然是舒月意识到了自己死期不远,紧急交给你的,为的,就是让你留住罗效明的把柄,在关键时候保住性命。可我想不明白的是,这里面的录音,居然也是不完整的!且明显又被抹去的痕迹!很显然,这支录音笔的经手者只有你和舒月,舒月已死,那抹去录音的人,定然就是你了!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一直以来,你不是一直想找到害死亲生父亲的元凶吗?有了指控元凶的证据了,你为何又要亲手毁掉?!还有,你之前说过,即便经过了绑架事件,你都不确定,罗效明究竟与你父亲的死有无关联,既然不能确认他就是你的仇人,那为何又要处心积虑地对付他?!”
“我……”一时间,我又无言了,内心的苦楚却如开始不停地涌出。
“很明显!你撒谎了!”顿时,周弘的脸色又变得严厉起来,“绑架事件之后,罗效明就告知你真相了!是吗?”
“我……这……”此时,我更加慌张了,更不清楚,周弘是如何得知的这一切。
“很惊讶对吗?”周弘一眼就看懂了我的心理变化,“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在你被送入医院抢救后,守在病房外罗效明,显得悔恨交加,并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孩子别怪我,等你醒了,爸爸什么都告诉你……’,当时我只是很同情他,并没有发觉异样,可如今想来,他当时真的是很害怕,害怕自己宁可牺牲你也要保守秘密的举动伤害了你,引起你们之间的‘误会’。因此,为了挽回你的感情,他便决定,在合适的时候,将从前的秘密透露给你。”
“原来是这样……”听了周弘的话,我方才明白这些。
“所以,你早就清楚,罗效明就是梁天鸿案的幕后主使者,对吗?!”周弘又严厉地问道。
“我……我……”对罗效明极为复杂的情感,让我再一次失语了。
“韩心茗!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隐瞒什么?!别再抱有幻想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得好!”李明海又忍不住说道。
依依,我身后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名下的财产还有整个罗氏……
没有再说话,只是感到,罗效明曾经的这句话又反复在我耳边回荡,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明海,今天先到这里吧。”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周弘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停止了询问工作。
“周队……这……这就不问了?!”显然,李明海有些不甘心。
“没看出来吗?回忆了这么多,她有些承受不了了,现在又牵涉到曾经的‘父亲’罗效明,她情绪很激动,还是缓一缓再说吧。”周弘耐心解释着,随后,他又对我说道,“韩心茗,看你情绪有些不稳定,暂时下去休息一下吧,过几天我们再找你。”
9月23日
下午一点四十分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询问室
几天之后,我再次被传唤。
令我意外的是,这次并没有将我这个“危险的杀人犯”押入黑暗的讯问室,而是在确保安全之后,摘去了我的械具,由周弘独自一人把我客气地“请”进了光线柔和的询问室。可为了预防万一,在询问室的门外,还是安排了不少人手,随时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情绪好些了吗?”坐定后,周弘声音温和地问道。
“还好,谢周队长。”我客气地说。
“韩心茗,”周弘继而说道,“你也看见了,我并没有把你带到讯问室,也暂时解除了你的手铐脚镣,原因很简单,今天我不把你看做犯人,你也不必把我看做刑警,我们就像朋友一样随便聊聊天,其实算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不是吗?”
“是,不过说来惭愧,我让周队长失望了。”明白这是周弘的“怀柔”之策,但我还是被他温和的气氛感染了,也同时被他的向心力所折服。
“呵,你倒是说出了我的感受。”对我的话,周弘并没有否认,“案发以来,我虽然怀疑过你,但更多的,是同情你的遭遇,甚至有时候,会被你悲伤的情绪所感染。可到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我虽然不希望如此,但这是事实,我们谁也无法改变。”
“是。”我点头轻声说道。
“一起生活了十年,你很爱罗效明对吗?甚至感觉,都超过了对梁天鸿的感情。”周弘忽然步入了正题,像个心理咨询师一样透析着我对罗效明的情感,“虽然一直以来,你怀疑他与梁天鸿的死有关,但你又害怕他真的与之有关。另外,联想到他对你妈妈的态度,你的心理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虽然对他有感情,但却认为这是罪恶的,会愧对你妈妈。还有,罗效明习惯以利益为重,性格冷酷的本性,又让你对他感到畏惧,不得不小心提防他。由此,便形成了你对罗效明纷杂凌乱的情感状况,是吗?”
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弘,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将我的心理观察地如此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