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近乡情怯

  两人上马,李慕儿坐在前面,隐约瞧见马骢冲后边夜幕中偷偷望了一眼。
  马行飞快,很快来到一片荒郊野外。
  李慕儿远远看到几个土堆凸起,便猜到了这是哪里。
  她跳下马,步子却迈得极慢。
  马骢知dào
  ,她这是“近乡情更怯”。
  随着自己跪下的扑通声,李慕儿感觉连风也安静了下来。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的家人都还在一起,只差一桌小菜,一壶小酒,她便能与他们一起,继xù
  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眼泪打在黄土之上,她看不清这些无名墓堆。可她知dào
  ,他们都在,就在这地下,几尺黄泥的距离,时隔三年,终复一聚。
  马骢抚着她的背,心内也有几分难过,“想哭就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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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李慕儿终于不再嘤嘤,放声大哭出来。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叫着爹娘,似要将满心思念尽数倾之。
  马骢也不扰她,只半跪在侧,默默陪伴。
  而不远处,月色照着一驾马车,车内人时不时轻咳几声,亦默默望着她,陪着她。
  ………………………
  马骢哄了好久,才将李慕儿哄回家门口,可她硬是不敢敲门进去。马骢拿她没有办法,一把将她揽起,施展轻功跃了进去。
  四下无声无人,一片寂静。
  李慕儿想到他们定是怕自己内疚,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鼻子就又泛酸,赶紧告别了马骢跑回房间。
  一关门,她便看见她的无双剑放在桌上,温顺安静,简直像在嘲笑她。
  走过去拿起它们,抱在怀中坐下,李慕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该怎么补救自己闯下的祸。
  ……………………
  第二天大清早,钱福起床准bèi
  去翰林院,一开房门就被眼前人吓了一跳。
  李慕儿身着单衣,背着她的剑,正拱手低头跪在自己房门口。
  钱福哭笑不得,“莹中,你这是干嘛?”
  “兄长,我来负剑请罪,”说着竟拔出一柄剑来,“兄长若不肯原谅我,我只好也割自己一剑!”
  钱福看到她拔剑,本能往后缩步,摇着手道:“赶紧把它收起来,昨日是情势所迫,为兄可还有心理阴影呢。”
  李慕儿不依,举剑递给他,“兄长自己动手刺我吧,否则我心中愧疚难以平复。”
  钱福被剑尖逼得又退几步,赶紧答yīng
  她:“兄长原谅你,兄长压根没怪你,你快把这玩意儿收起来,我晕剑,快收起来。”
  说着就往门外逃去。
  李慕儿闷笑着起身追他,一面叫着“兄长别跑,就给我个痛快的吧,我的剑利,划一下就行,你快拿着!”
  “别别别!莹中!”
  银耳推门的时候,就看见钱福躲着,李慕儿持剑追着,吓得她尖叫一声跑到钱福身前挡着,“姐姐要伤兄长,不如先杀了我吧!”
  李慕儿和钱福皆愣住,对视几眼后李慕儿赶紧收了剑,安慰她道:“我们开玩笑呢。银耳,你不要紧张,姐姐以后再不敢了。”
  “是啊银耳,”钱福重重握了握她的肩膀,“昨日是意wài
  ,今日是玩笑,没事了,没事了啊。”
  银耳自知反应过激,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又绞着衣摆支支吾吾道:“我,我陪你,进去穿衣服吧。”
  李慕儿被她拉到屋里,心里却依旧不安。
  银耳这傻丫头,不会是喜欢兄长吧?可是兄长和青岩分明已经两情相悦……
  她木然穿着衣服,担忧地看着银耳,突听得钱福在门外说道:“莹中,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向皇上赔罪吧。你可知昨日那剑,伤了他哪里?伤得他多重?”
  李慕儿的动作猛然停住。
  半晌才深深吸一口气,几下穿好衣裳,拽着银耳回到院中,开口道:
  “兄长,银耳,我对你们不住,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女学士。不,女学士是我,可我不是沈琼莲,不是莹中。我叫李慕儿,我是前朝左通政李孜省之女!”
  钱福闻言折扇落地。
  银耳却很镇静,“我认识姐姐的时候就知dào
  了啊,你忘了吗?你是慕儿,我是银耳,我们合该是姐妹呢!慕姐姐,我从不多嘴问你为什么变成沈琼莲,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啊!无论你是永巷中救死扶伤的李慕儿,还是乾清宫伺候文书的女学士,在我心里,你都只是我的姐姐,没有其他身份。”
  李慕儿觉得银耳总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感激抱住她,回望钱福。银耳不知她爹名讳,兄长却清楚。
  钱福惊,却不是惊李慕儿竟是佞幸之后。而是惊,青岩说得没错,她与皇上果然有解不开的仇!遂怯怯问道:“你父亲,被皇上处死了?”
  李慕儿缓缓摇头,“不,不只我父亲,是我全家所有人,包括我。”
  这下连银耳也没办法平静了,一脸错愕的表情。
  李慕儿放开她的手,坐到桌边娓娓道来:“我侥幸逃脱,在外东躲西藏,苦练武功,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他,为李家报仇。可是我行刺失败,被他带进了宫,还迷迷糊糊做上了他的女学士。我看着他勤政为民,体恤大臣,温厚宽容,对我又……原本我以为,只要我为父亲翻了案,便看在他是个明君饶他一死,我也可以恢复身份,离开他的身边。可是没想到,我居然……我知dào
  我不该,可是我真的爱上了他。昨日李大人在我面前狠狠羞辱了我父亲,我一时冲动,竟又伤了他。我明白,这次我真的伤了他。可是我又何尝不痛?骢哥哥这个木头,怎么可能晓得我爹娘葬在何处。我知dào
  ,昨晚是他叫骢哥哥带我去拜祭我爹娘,我都知dào。他待我越好,我便越痛……现在我还知dào
  了,我父亲确实有错,也许我不该怪他了,也许,我也该离开了……”
  钱福见她揪着胸口胡乱说着,不禁摇头。
  也才真zhèng
  理解青岩说的,豁出一切。
  她要爱皇上,必须豁出一切。放下深仇大恨,抛弃半生身份,丢掉所有尊严,甚至不要名位,只为在他身侧一角之地。
  只为了那一角之地,她双手几残;只为了那一角之地,她跪了月余。可是现在……
  “难道你要放qì
  了吗?”
  李慕儿被他的话引得抬头,却听钱福继xù
  说道:
  “莹中,你真的要这样放qì
  皇上?你舍得这样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