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入骨相思

  “阿嚏!”李慕儿打了个喷嚏,抖落了一身的雪。
  她想到自己现在必定像个雪人一样,竟傻乎乎地笑了出来。
  里面的琴声也被她的喷嚏吓得戛然而止,李慕儿刚直起身子想唤何小姐,琴音又轻柔响起。
  李慕儿松了口气,坐回腿上。
  可是片刻后,她却似意识到什么,突然挺直了腰板,絮絮说起话来:
  “何小姐,今日你的琴声,似乎有些不同。”
  “今日的琴声,更像我的……心上人了。”
  “何小姐,你可有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啊,是个谦谦君子。他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啊,对了,他还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我从没有见过他发火,好想知dào
  ,他发起脾气来,会是什〖@
  Mn
  e
  t么样子……”
  “好像,也没有机会了。呵,真是可惜。我还没有看到全部的他,还没有经lì
  过他的喜怒哀乐。”
  “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不过还好,我总是记着那些过往的。”
  “何小姐,你可知dào
  ,入骨相思的滋味?”
  “从前我总以为,我思念家人,思念亲友,便是相思了。可遇着他,才知dào
  ,相思是能蚀骨,能断肠的。”
  “我已经被蚀了骨,断了肠,你能不能有办法帮帮我?”
  琴音又停住,门里并没有任何回应。
  李慕儿摇头笑笑,继xù
  自语:
  “何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抚琴了。”
  “谢谢你一直以琴音相伴,又替我向何大人求情,你是个好人,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情谊。也替我转告何大人,他是个好官,我会为你们祈福。”
  “只是今日一别,怕是此生再没有机会相聚。”
  “何小姐,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与你的情谊,只有记在心里了。”
  李慕儿默默一叩首,已是红了眼眶:
  “我,真的走了哦……”
  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李慕儿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熟悉的靴面,那身熟悉的明黄,那张熟悉的面容。
  朱祐樘望着她笑中带泪的脸庞,满身覆雪地跪在身前,忽然觉得一切冲动都值得了。
  “我终于跪动了何大人,终于跪来了你,阿错,阿错……”
  再也顾不得其他,朱祐樘大步上前猛抱起她。
  他迈动步子,李慕儿轻轻问道:“去哪里?”
  他答:“回宫。”
  坚定有力。
  她埋首于他怀中,微笑阖眼。
  ………………
  马骢的手紧抓着车辕,指节泛白,眉眼间尽是萧条。
  他远远看着朱祐樘抱着他的慕儿走回门里,看着他不顾院内众人侧目,抱得那般紧。看着他回身时李慕儿脸上的欣喜,深深埋首的温顺。
  心中不由苦笑。
  若是当日抛下职责放了她,若是当时在刑部拼死带走她,一切会不会都将不一样?
  ………………
  朱祐樘一直将李慕儿抱上马车,不肯假手他人,此时又咳嗽起来。
  李慕儿蓦地睁眼,从他怀中抬头,盯着他瞧。
  朱祐樘笑,又能看到她这样看着他,真好。
  车内暖和,李慕儿身上的残雪融化,衣服变得湿哒哒。
  朱祐樘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包好她一些,把她压回怀中,抱紧了柔声说道:“傻丫头,我没事。你真是个傻丫头。”
  李慕儿像是被点了哑穴,明明满肚子的话语,此刻却什么都不想问,不想说。
  朱祐樘闷咳一声,“你要回宫,可做好了面对现实的准bèi?我必须告sù
  你,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若是要处置你,你可能承shòu?”
  李慕儿点点头。
  为了你,刀山火海。
  “还有马骢,”朱祐樘轻轻叹气,“我刚才见着他了。你对他不住,自己可能处理?”
  李慕儿再点头。
  你总是,为我考lǜ
  周全。
  朱祐樘箍着怀中软玉,望着她的乖巧睡颜,心中释怀。
  那么,走一步算一步吧。
  ………………
  李慕儿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银耳。
  到乾清宫问朱祐樘,却被告知皇后身子抱恙,他去坤宁宫陪伴了。
  李慕儿猜测,银耳八成被罚到哪里做差事去了,便想着去宫正司查。
  宫正司的人一见来人是女学士,都显得十分诧异。李慕儿恭敬相询,对方倒也不难她,查阅后道:“银耳因护主不力,被关押在永巷了。”
  护主不力?永巷?
  李慕儿已经做了心理准bèi
  来的,却还是惊讶气愤。
  二话不说便往永巷赶去。
  她前脚刚离开,两个司正对视一眼,急急出门去向宫正禀报。
  李慕儿找到银耳的时候,她正在逗莲子说话。看到李慕儿,她也是惊喜交加,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哭着说道:“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留下我?中秋晚上刚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我醒来就再没看到你?”
  李慕儿被她说得又气恼又惭愧,苦于手伤不能伸手回抱,只好安抚道:“不哭,是姐姐不好。今后我再不会抛下你。你先告sù
  姐姐,你为何会在这里?她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银耳擦擦眼泪,啜泣着回答:“中秋节后,我不见你回来,就想去乾清宫看看,谁知刚出门便被人拿下扭送至此,说我没有看好主子。我也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只好在这里等你。用刑倒是没有,有一天我起床,还发xiàn
  莲子也在院中,不知是谁送来的。”
  李慕儿心下一片了然。
  从马骢久久不将银耳从宫里要出来她便有所察觉,再到何乔新说并不是他不让自己回宫,又想起宫正司的人见到自己的异样,她现在可以确定:
  朱祐樘用了最笨的方法救她。
  那便是,女学士中秋当晚出宫后,根本再没有回宫来。
  没有回宫,怎么可能行刺?
  找个人犯代了她关在刑部,镇抚司和刑部都没出错,谁还能说什么?
  只是,沈琼莲再不能回来,否则必将旧事重提,或是治她目无宫规,私自离宫之罪。
  只是,银耳却回了宫,自然也要治她失职之罪。
  可朱祐樘为何不索性私下放了银耳出来,好让她带着银耳死心离开?
  难道还有人盯着这里,等着她要了银耳出去,好顺藤摸瓜找到她?
  若是如此,此人当真这么容不下她?离宫都不够,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吗?
  李慕儿正分析着眼下状况,好早做准bèi
  想好对策,可意wài
  总比计划来得更快。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几个女官一拥而入。
  李慕儿认识她们,有刚才两个司正,还有她们的上司崔宫正,以及尚宫局的蒋尚宫,尚仪局的郭尚仪等人。
  李慕儿也知dào
  ,这几个人的官位与她平起平坐,看着她年纪轻轻却受尽隆宠,怕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过碍于她在朱祐樘御前当差的情面,不敢怠慢她罢了。
  郭尚仪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虚咳了声问话道:“可是女学士沈琼莲?”
  真是好笑,她初为御侍时还是郭尚仪给教的礼数呢!李慕儿心中冷笑,立直勉力拱手答道:“正是区区。”
  “中秋节那****曾请旨出宫一日,宫人出入簿上也有你出宫的记载,可有此事?”
  “不错。”
  “如此,今日距中秋已过去整整双月,你才回到宫中,可知所犯何罪?”
  “知dào
  ,”李慕儿坦然跪下道,“藐视宫规,该当重责。”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地认罪,又顾忌着她一直都深受皇上器重,倒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
  尚宫大人毕竟老成持重,又算得上在宫中位高权重,不会与李慕儿斤斤计较,此刻还算中立,步出款款说道:“既然女学士认罚,等我禀报了皇后,再行责罚。”
  李慕儿正欲道谢,便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不必扰了皇后,皇后身子不爽。女学士既然承认,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