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回家
“醒了?”耳边,是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
“嗯。”我抿着‘唇’笑笑,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刘海,几乎不敢抬起头看他。想起昨夜他勃发的身姿,种种情景历历在目,我不禁赧红了脸,低垂下头跑去刷牙。
牙膏的泡沫晕染了我的手指,不经意抬起头,镜子中的‘女’人,满脸都是幸福的‘潮’红,连瞳孔内都透‘露’着欣慰的满足。那手指上的一圈圈泡沫,就像是飘摇的心情,濡染成不可言说的喜悦。我停下动作,看着这细小的泡沫一个又一个破灭,心中倏然盈满了伤悲。镜子之中,那幸福‘潮’红的面孔,或许也只能如泡沫,短暂地停滞于这所剩不多的余光。
原本还准备去米兰和佛罗伦萨的,但我和穆萨都不愿意离开威尼斯。这里和迪拜都是散漫的城市,但不同的是,威尼斯的散漫是悠闲,迪拜的散漫则带着点惰‘性’。每天,我和他并不想特意去参观什么景点,就在威尼斯的曲曲折折中随意游走,踱步或发呆,享受漫步、享受美食、享受爱情。或者干脆足不出户,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在彼此耳边悄悄说一些温情的话,在话语之中亲‘吻’,再把对方相互拉进自己的身体。
威尼斯的气候温暖而‘潮’湿,我喜欢把头埋在穆萨的脖子里,皮肤挨着他的皮肤,静静嗅着海水咸湿的气息。闭上眼,那只矫健的豹子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我的身体,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只要种过一次,便是难以挣脱、‘欲’罢不能。
“穆萨,但愿我知道如何可以戒掉你。”我在心里祷告着,无比贪恋这美好的时光,又为这份贪恋自苦不已。
离开威尼斯之前的最后一晚,我和穆萨手牵着手在昏黄的路灯下漫步。威尼斯人很爱路灯,他们甚至会根据不同墙体和墙面颜‘色’来为路灯设计不同的造型。沿着墨绿‘色’的窗‘门’和残破的墙体,走过一盏又一盏不同的灯,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一般的忧郁。
不知不觉地,我们走到了圣马可广场。从前,我们只是在白天逛过这里,今天却见到了它的夜晚。夜晚的圣马可广场,有一种被水浸泡着的‘浪’漫。广场上处处可见被堆起来的木板,在涨‘潮’的季节,木板便被架起,成为新的“路”。
咖啡馆的广场音乐会正在上演,现在已经接近凌晨,空旷的广场上人声寥寥。我突然抓起穆萨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让自己贴近他。
“陪我跳个舞,好吗?”我问他。
穆萨紧搂过我,笑着说:“当然,只要你不怕我踩到你的脚。”
宁谧的夜晚,空旷的广场,我们伴着哀婉别致的音乐声,笨拙却柔情地跳着舞,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紧地靠在一起。我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衬衣,感受他‘胸’口和大‘腿’的肌‘肉’,吸收着他身体的温暖。歌曲像水一样缓缓流淌,而我和穆萨紧拥着彼此,缓慢而又持续地,体悟着深情的节拍。这感觉真好,若是这一刻能够延绵到地久天长,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cece。”他一边跳着,一边轻轻叫我名字。
“嗯?”
“明天就要离开了呢。”他喃喃低语,“真是舍不得。”
我的心刺疼了一下,手指发颤,亦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明日的分离。明天清晨,我们会乘坐两趟不同的航班,我飞往中国,他飞往迪拜。而当我们再次在迪拜重聚时,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了。
闭上眼,不想让他觉察到我的异样,只是沉下一口气,攥紧了他的衣裳,轻声说:“穆萨,我也舍不得你。”
“唉,从未觉得日子过得这样快。”穆萨的神情黯淡,在黯淡中垂下修长的睫‘毛’,他揽过我的腰肢,在我耳边低低声:“cece,我这几天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本我以为,和你有了进一步的关系后,我会觉得安心。可是,我却觉得你似乎比从前更远了。”
我的情绪震动,身体僵直了一瞬,很快强忍下来,假意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穆萨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什么资格都没有,随时可能失去你。但现在,我似乎找到了一条拥有的途径,却又总觉得这途径不安定。”说完,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我一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胡‘乱’揣测,你心里在笑话我吧?”
谁说只有‘女’人有第六感呢?男人的感觉,有时候比‘女’人更准更直接。可是,我曾答应过他好好享受剩余意大利的时光,不愿再突兀地把一切搞得一团糟,也不愿这最后的甜蜜时光,被侵染成一片灰‘色’。于是,我只是语气轻快,握起小拳柔柔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撒娇道:“你别瞎猜。”
“是瞎猜就好。”他的眼底‘精’光突闪,握住我的手,期许地望着我,“cece,告诉我,你会陪着我的吧?”
‘潮’湿的空气中,我的嘴‘唇’却干燥得沙哑,涩涩地,难以说清此刻的蛮搅的心事,只能牵强地笑了笑,开腔道:“会,我当然会。”
我会陪着你,在这整个威尼斯的夜晚。
我深吸一口气,将脸挪开他的‘胸’口,抬起头,静静看着他。于是他‘吻’我,我亦回‘吻’过去,深长的、铭心的、无限温柔的‘吻’,如一江‘春’水,连绵不绝,却又奔流不复回。
我们相拥着,一直跳舞到深夜,一曲又一曲,直到广场的音乐声止息,才手牵着手,恋恋不舍地离开。
清晨的机场,天刚‘蒙’‘蒙’亮,已有一大帮各地的游客涌入威尼斯。他们之中,有恋人,有情人,有陌生人。这座城,又将会有无数新的‘浪’漫故事发生。我和穆萨,不过是千千万万故事中的鸿‘毛’一瞥,很快便会被汹涌的时光碾压而过。
至少,此时抱着离别决心的我,是这样以为的。我想要带着一颗没有纷争和孤单的心离开这里,把我们最好的一切,都埋葬在这个极致‘浪’漫的城市。所以,我想要营造一个美好而温馨的告别氛围,为我们这段情默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天不遂人意,早晨耳鬓厮磨了太久,导致我们到达机场过于匆忙。火急火燎地办好登机手续,我的安检已经不能再拖。穆萨将行李‘交’到我手上,迅速地拥抱了我一下,只说了句“下个月迪拜再见。”,便听见漫天的广播播报起我的航班号。
着急之下,我只好放弃依依惜别的‘浪’漫场面,接过行李,朝着安检飞奔而去。好不容易登上飞机,气喘吁吁的我还在懊悔那个“不‘浪’漫的告别”,心中沉甸甸的,不完满的失落感迅速灌满了我。
但事实上,无论哪一种告别,留下的感觉都是不完满的。因为我的一部分已经留在了他那里,归属于他,难以挣脱。
下飞机,回到一年未见的家乡重庆,妈妈已经等在了机场。走出舱‘门’的那一刻,一种久违的熟悉感顿时盈满了我,一时之间,竟让我暂且忘记了心中的伤怀,满心满身都浸在阔别的感慨中。
小跑着出了机场,扑到妈妈的怀中。看着她深重的黑眼圈,便知道昨晚必定没有睡好。妈妈已经五十多岁,在这个年龄,每过去一年,身体的衰老就会显著地增加一份。纵然在机场明亮的大厅里,那微屈的背也能清晰地勾勒出苍老的痕迹。
空气中黏有浓酽的水汽,缓缓急急地在鼻息处迫近。她抹了抹‘潮’湿的鼻梁,遂用力握住我的手,笑意便在脸上打开了。
“汐汐,回来啦,累了不?”妈妈问。
我使劲地摇摇头:“不累的,妈妈等着我才累,走,我们回家。”
说到“回家”两个字时,我的泪水不禁夺眶多出。有多久没有提到这两个字了呢?或许,在这预备和穆萨诀别的日子里,唯有家,才能带给我一丝温暖的安慰。
开车回到家里,我的房间依然和从前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不沾染一丝灰尘。饭菜已经做好了,只需稍稍温热便摆上了桌,一看,菜‘色’虽多,但‘肉’类却只有一种——猪‘肉’。
“我知道你在迪拜吃不上猪‘肉’,那些牛‘肉’啊羊‘肉’啊你肯定都吃厌了。”妈妈给我夹了好几筷子菜,放到碗里,满眼期盼地看着我,“尝尝,怎么样?我手艺没退步吧?”
我咀嚼着碗中的食物,阔别了一年的熟悉滋味。这才想起,我真的整整一年没有尝过猪‘肉’的味道了,对着这寻常饮食,竟是感慨万分。
“好吃,好吃,以前从来没觉得猪‘肉’这么好吃过。”那一小块猪‘肉’,在我嘴中嚼碎嚼烂,‘混’着中国菜的独特调料,立刻俘获了我的全副身心。我立刻想到,这样好吃的东西,一定要让穆萨尝尝才好。又立刻惊觉过来,我口中的这份美味,他永远都不会沾染丝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