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杞人忧天

  洪大荣看着肥祥,嘴角泛起苦笑,“肥祥——,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疑惑,怎么让你浑身带伤还要跑字头谈判,为什么我不让阿文和阿南去跑这一趟?”
  肥祥听洪大荣点出来自己刚才瞬间的反应,知道洪大荣的厉害,不敢再多做其他表情,老老实实地说:“是啊,大佬,阿文和阿南是你儿子,又有本事又有牌面,这个时候最能代表你,应该他们去和外面字头谈才合适嘛。”
  洪大荣一时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打开包装递给肥祥,肥祥一见,这是要谈事啊,连忙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叼在嘴上,右手在身上到处摸打火机。
  洪大荣这时也抽了一支烟含在嘴里,在肥祥还在到处掏摸的时候已经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啪”地打燃火苗,给肥祥点烟。
  肥祥受宠若惊,连忙凑上前吸火,点燃了说声:“唔该。”洪大荣然后也把自己嘴里的烟点燃,两个人就在楼道里抽烟吞吐起来,清烟袅袅,一时无话。
  肥祥很灵醒,抽了两口,想了一会儿,对洪大荣说:“大佬,你在担心阿文和阿南啊?”
  洪大荣拍拍肥祥的肩膀,“还是你懂我。”他皱着眉说:“今日我和阿南去九龙城找雀超谈大圈仔的事,阿南说话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妈的雀超心太毒,当场就问我接班的问题,问我带阿南过去是不是准备让阿南接班……”
  肥祥一听,吓了一跳,连忙说:“哇,大佬,这种事?你敢说我不敢听啊!对不住,我还有事情要做,再见……”
  肥祥转身欲走,洪大荣一把把他拍了回来,不耐烦地说:“得得得,你少装!”
  肥祥嘿嘿笑着,脸上变得一副憨蠢模样,嘴唇却紧闭着,一看就不准备说话。
  洪大荣一拍肥祥,说:“你是我兄弟,跟我一起风风雨雨几十年,两个侄子的事情,找你问一句得不得啊?”
  肥祥连连摇头说:“大佬,阿文阿南两个都有本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帮你二选一?我是没办法的……”他见洪大荣愁眉不展,说:“现在就想这事?你春秋鼎盛,能吃能打,想这么早干嘛?车行前头必有路嘛,时间还长,自己慢慢看慢慢选喽……”
  洪大荣说:“我原来也没想过这事,这不是他妈的雀超这个疯子点出来了嘛!”他接着说:“阿南当时脸色就不对了,嘴里却一句也不提,明显往心里去了,这他妈的就麻烦了……”
  肥祥一听,知道这种事沾染不得,连忙说:“大佬,这就是你想多了,现在你身强力壮,和联社龙头啊,洪乐堂谁还敢翻天?阿文和阿南都知道轻重,不会乱来的。”
  洪大荣说:“李世民玄武门之祸知不知道啊……父子兄弟一起打江山,功过赏罚只要有一点搁不平,十年之后就是兄弟相残啊!”
  肥祥被洪大荣的想法吓了一跳,“喂,大佬,你想严重了吧,咱们就一个香江社团而已,会有唐朝玄武门那么大场面?”
  洪大荣心里已经深深被自己预想的场景所恐吓,连抽几口香烟,说:“阿文和阿南,他们两个我现在派谁出去代表我和外面字头谈,都会让人以为他是我认定的第一接班人,另一个肯定会不满,心里埋下嫌隙,以后就会种下大祸。”
  肥祥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洪大荣也不是真的在杞人忧天,他于是说:“那就两个一起派出去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洪大荣摇摇头,说:“两人一起去,只怕就会有人起坏心,到了人家地头,把他们两个一扣,你说我怎么办?”
  肥祥听得一呆,他是真没想到这一层,看来洪大荣琢磨两兄弟的事已经很久了,什么情况都做了预想。
  肥祥一摊手,说:“大佬,那就没办法了,这一趟只好辛苦我,他们两兄弟以后再找机会了。”
  洪大荣沉默地抽烟,肥祥不想招惹阿文和阿南,下定决心不摻合,连忙转移话题说:“得了,大佬,现在在选龙头啊,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他不欲过多纠缠,开始下楼梯,往下面一楼走,边走边说:“大佬,事情既然已经挑开了,你就找阿文和阿南两兄弟谈,听听他们的说法,自己慢慢下决心喽。”
  洪大荣一听,也觉得是个办法,看着肥祥下楼没有拦他,说:“得,还是有你在我放心些。”
  肥祥没说话,抬头冲洪大荣扯嘴笑笑,挥了下手,然后转身下到一楼,出门做事去了。
  今天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是个阴天,天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阴沉沉的,伴随着冬日冷风阵阵,压抑了街上圣诞欢歌的热闹;此时到了下午,冷雨终于落了下来,虽然不是很大,但街面上还是迅速被打得湿漉漉、冷飕飕的。
  观塘临翔道附近的纺织厂拆迁工地上,大门内建筑外面的工人们大都停了活,只有楼房里面能避雨的地方还在施工,铁锤砸墙的“砰”击声一下一下传向厂区深处,厂区里面一间废弃的车间里,躺在地上睡觉的李根被阿泰拍醒了。
  李根躺在地上睁眼的同时,手上的MP5枪口已经抬了起来,看见面前是阿泰才放下了心。
  阿泰半跪着,把手腕上的手表递给李根,小声说:“该你了,看时间一会儿叫波仔起来。”
  李根接过手表,上面指针指着四点半的位置,他站起身来,一边往左手腕上戴表,一边轻声问:“有没有情况?”
  阿泰摇摇头,累得不想说话,直接往李根的位置上一躺,抱着冲锋枪闭眼就睡。
  李根走到管理间门口,四处看动静。波仔侧躺在地面上,睡的正香,林超靠墙躺着,也忍不住睡过去了。周围没有什么声音,偶尔听见外面远处传来两下砸墙的声,一切都很正常。李根轻轻迈步,把冲锋枪挂在腋下,走到厂房的门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
  外面湿漉漉、暗沉沉的,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着冷风蒙蒙扑到脸上,冰冷阴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