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鬼冤

  史胖子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面前的怪人,真的是在写字,而且是左手写完,随即右手一拂将字迹抹去,跟着继续写。
  要单单是正常的书写,碍于对方特别的‘身份组合’,我肯定不敢多看一眼。
  然而事实是,我也只是看了一眼,跟着就被他的动作吸引,目光再也难以转移开了。
  对方确实在写字,用的却不是笔,而是左手中攥着的一块血淋淋的事物。
  他面前并没有纸,所以所写的字并不是落在纸上,而是在一片被抚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白沙上写画。
  我是不知道第N眼,才转换心思看他写的内容的。
  在那之前,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里用来写画的‘笔’上。
  普通人看来,那就是一团血淋淋的肉。
  可在我这个正统的医科生看来……而且是如此近距离的看,通过那块血肉表面并不怎么明显的暗纹脉络,轻易就认出,那特么不是什么猪肉狗肉牛肉羊肉,而是一颗人类的心脏!
  我仍然看不到对方的具体样貌,特定环境下,就只看见他从裹尸袋里伸出的一只手,一只有着在我看来,有着各种物理原因造成数道伤痕的手。
  这只左手攥着一颗人心,以心尖做笔锋,在粗糙的白色砂砾上写画。
  单只是看这画面,我就觉得心脏外头……至少是心尖连带的下半截,像是被一张用来打磨事物的粗砂纸包着一样难受。
  当注意力转移到对方所写的内容,我更是一阵阵头皮发炸。
  滴着血的心尖,在白沙上落下的字迹,道道惊心,划划刺目。
  那用人心作笔,白沙为纸所写的,反反复复,就只有一个字。
  一个血红的——冤!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史胖子,甚至一度觉得,他就像是一只巨肥的蠢猫,被人为丢进了肮脏的下水道里。
  我厌恶肮脏,可看上去,这只蠢肥猫却非但不算可恨,而且还是名贵品种,他要是被臭水淹死,我未必难过,但觉可惜……
  总而言之,我还是非常非常不喜欢这死胖子的。
  但他在此刻的相伴,却令我非常非常‘感动’。
  就在我被瞎子按着脑袋趴下的时候,这家伙竟也耐不住好奇,跟着趴到和我差不离的程度。
  我看到的一切,他也都看到了。
  他的胖胳膊贴着我,我哆嗦,他也哆嗦,两个人应该都感受到了彼此内心的震颤。
  没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身边有人陪伴,而且是和你感同身受……那是一种怎样相互依托、风雨共济、白头到老……
  “我去你大爷的!”
  胖子猛然挺直身子的同时,我也从瞎子的‘魔爪’下挣脱出来,半蹲半跪在地上,挺着上身,仰着脖子,半朝着天猛喘气。
  我俩的这种反应是必然的。
  反应过后的迟钝,也是必然的。
  但这种反应,在某人看来,却是偶然中的偶然,甚至对他而言,是不可能的。
  裹尸袋包裹下的‘神秘人’猛地抬起头,面朝着我们,声音嘶哑道:
  “你们不是死人,你们是活人!”
  “我艹……”
  胖子的反应比我要强烈。
  骂声出口的同时,一个不符合他体型的翻身,似飞快的想要逃走,而且是有多远跑多远那种。
  然而不知怎么,就在他翻过身,撑着地面想要起身逃跑的时候,上半身忽然猛地向下一瘸。
  跟着,竟整个人摔趴在了地上。
  一个声音道:“胖子,你手受伤了?”
  问话的,竟是那个此刻我和胖子都惧怕的‘神秘人’。
  胖子像是没听见,还在手忙脚乱,连滚带爬的想支撑起身体逃走。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这死肥猪是哪来的?怂成这13样…你带他来干嘛?”
  说话的是瞎子。
  我脑子本就混乱不堪,乍一听他问,心里虽然隐隐有种不怎么对头的感觉,却还是脱口道:
  “他特么就是关飞!他为了找我报仇,硬是给自己打激素,吃成这副熊样,他……”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胖子右手并未痊愈,而且似乎是因为某个原因,他即使是出魂,右手也还是不利落。
  因此,在他自身体重影响下,一时半会儿他是真爬不起来。
  瞎子也还在我另一侧。
  作为最主要的当事人,他不可能离开。
  但是,因为这瞬间发生的出奇场面,他似乎也懵了,忘记了反应,就只是像只蛤蟆一样,蹲着腿,两手撑地的愣在那儿。
  正是基于这两种特定的状况,我才不得不停止所有动作,甚至是像个被施加了定身咒的二傻子一样,一时间彻底僵持在原地。
  因为,这两人的动作我都了然。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右肩膀上,却搭着一只人的手!
  瞎子和胖子都腾不出手,搭住我的是谁?
  那只有在这片小局域里,除我们三个之外的——第四个人!
  “你,是什么人?”
  在听到这问话的同时,我能感觉到,有一张嘴贴到了我的耳畔。
  可凭感觉,我绝不认为那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我感觉出,那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甚至不是一颗脱离躯干的脑袋,而是单单就只有一张嘴。
  或许,那张嘴还连带着其它一些面部组织,可眼下这种令人想想都不寒而栗的感觉,让我连斜眼瞄向后方的勇气都欠奉。
  “徐祸……拉我一把……”史胖子或许是由于太过慌乱,加之手受伤和自身超乎寻常的体重,是真爬不起来,不得不向我求援。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凑在我耳边的那张嘴就阴森的重复道:“徐~祸~”
  我心里一咯噔。
  完了,我每次来都谨慎的很,这次……这死胖子却是将我给暴露了!
  “徐祸……关飞……关飞……徐祸……”
  那张嘴不断在我耳侧重复的念叨着。
  我本来还挺恨胖子,可僵持着听了一会儿,就不恨他了。
  他是不应该在这种特殊的场合直呼我的名字。
  但算起来,貌似是我为了第一时间向瞎子透他的底,报出‘关飞’这个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