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演化(上)

  时光飞流,转眼又是一年,是永安十三年三月
  风适虽然官位还是幕府从事,却已经显露锋芒,渐渐受到方信重用,此人文武具备,却又不拘泥于诚规,所以这次,方信召见他,却为了讲武堂之事。wwwcom
  “我部长期屡次出兵敌境,功过得失,都是血的教训,应是记录下来,传授于下级军官,以少些不必要的牺牲。”方信拿着茶盏辍饮,又说着:“我准备建讲武堂,在幕府机构下,无需教导四书五经,也无需教导诸兵家兵书,识数百字,知这些足矣!”
  “主上说的是,诸军新进,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一说就明,抽些悍卒兵头来教导这些,并不需要多少时间。”风适听了,说着,眸光中一闪,一副了然模样:“不过,想必这些人,都会对主上感恩,越发奋战。”
  这并不是后世的军校,方信也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一入幕府建立的讲武堂,就自然打上了方信的烙印,交流他们能吸取的经验,也是很重要,可所谓一箭双雕。
  至于士官制度,地球上起源于普鲁士陆军,而后世,某党实际上也是这套,所谓的基础骨干党员,有着一大群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士官,使体系不断自动完善,这当然是好的,可是方信现在不取。
  大规模士官的土壤,是有着统一的共识,以及相应的技术、交通、物资条件,如是没有这些。想想后世满清大练新兵地结果就知道了——新军士官是培养出来了,却大部分是谋反之用,反而成为了满清掘墓人。
  至于某历史上的蒋公。也以此起家,都是教训。
  方信自问,还没有统一数十万军民的共识核心,自是不作这事,但是小小弄些讲武堂,短期培训一下,增加一些可能崛起地未来将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至于讲武堂的主持人选,风从事,可愿担任山长?”方信想了想,就说着。
  此时,军屯已完,春农已始,垦田十五万亩,购来牛羊马以及种子已经具备,只需一年,就可奠定粮仓之根基。按照这位大人的意思,显是可以再多用兵了,而这讲武堂山长之职……风适的眼神一动,跪下说着:“下官自是应命,愿为主上分忧,必教得老卒。以忠信为其军心之要。”
  方信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看出了一些关键,古人岂是糊涂呢?
  不过,小小一个讲武堂,还不算太出格,方信作事,自然游刃有余。不徐不急,他淡然说着:“讲武堂多老兵,人多口杂的不好,城西,有块营地,还算不错,我给作个文书,首钱三千贯。又请商务司运粮——以后就设在那里吧!”
  风适想了想。也没有推委,领了文书。拜谢而去。
  拜别出来,风适心中地惊讶和震撼,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李睿这人,早已闻名天下,在于所著的李氏五书,引起了不少争论,特别是“利者,仁之大也”这篇,十数年来,士林的争论还不平息。
  相信者,言之有理,不信者,说已落歧途,有违圣贤教导。
  不管怎么样,此人坚持自己理念,在南云郡任知府,用此法开垦十万亩田地,活民十数万,这点没有人能否定。
  可是,到了这里一年,虽然还没有参与机密,但是单是接触的东西,就已经超出了意料之外,练兵、治军、屯田、安民,短短二年时间,整个安昌省的残局就稳定了下来,与蛮人进行对抗对峙。
  想到这里,他又皱起眉,如论单个行为,无论是练兵、治军、屯田、安民,都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处处在朝廷法度允许的范围之内,并非胆大无忌出格出法,可是如果组合起来,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军屯先不说,说这个新建的商务司,这只是从九品的专设结构,西南现在粮食不足,而朝廷拨粮拨款只有三分之一,其它都必须巡抚府自己来获得,再加上西南到中原到南方,路途遥远且多坎途,中途损耗颇大,为了军粮军衣的稳定,因此设商务司来购粮购衣,这非常正常。
  虽然将原本地方官府承运地任务,改成向民间商家招标,让商人自己组织运输,将特定的物资到指定地点的方法,稍有些新奇,但是想起现在地方官府胥吏官员转手舞弊的程度,又可以理解了——幕府资金有限,与其和沿途各地官府纠缠,不如直接与商人连接,毕竟现在,沿途发生的损耗,都有商家自行负责,一旦出了问题,也可直接追究
  正三品代天巡查的巡抚府地牌子和权威,那些出了问题的商家,处置起来就容易多了,轻者处罚一倍半资金,重者可杀头抄家,以充其货,多少也增加了收入,哪怕在天涯海角数千里外,幕府专门派出处理那些违规商人的手段,虽然有些不法敛财的举动,但是也没有大不了的……
  但是,在外界还好,身在其中,却让那些聪明人,总有些奇怪的联想……想到这里,他突的停了下来,停住了脚步,心中浮现出四个字——羽翼丰满
  这四个字一出,心中明光一片,找到了为什么觉得有些异样地原因
  原来,此人,区区二年,不经意中,已经颇有些羽翼丰满之势
  是的,在外界看来,李睿施政只能算是普通,粮饷不足,军队到现在勉强恢复到五万,部下将军桀骜,掌控起来不如意,军屯的百姓也因为粮衣不足,爆发多起小规模暴乱。对抗蛮人,只能作到守之,二年下来只收复了一个县……如此种种。朝廷评价,也许最多是一个中上等考绩。
  但是,他嘴角不由浮起一缕苦笑,身在其中,才隐隐感觉到。
  军队数目虽才五万,却经过多次补充,吴杰练兵。隐隐选拔人才,现在五万军中,已有数千甚至一万,已彻底为李睿掌控
  军屯之事,迁移军户,分配田地,打散重组,就连原本各镇各卫的军人,也承了不少好处,受到了不少影响。大有渗透架空之势,至于新进地流民,更是感恩戴地。
  这商务司,虽不是他掌握,却也知道,能量还是相当大。去年一年,也大体上有十万石流入西南,如是以后……
  风适停止了思考,虽然以他之能,知道这位大人并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也隐隐见得他的一些布局地痕迹,但是毕竟难以描述。更没有证据……
  而且,三十潦倒之身,受请出幕,单是报答知遇之恩,也难以有其它想法……而且现在地朝廷……
  想到朝廷,他就摇头,继续向前,筹备讲武堂地事情了。
  考虑到朝廷的事情。并非只有他一个。方信一直在密切注意着朝廷地动向来,谋动而出军,已经占了不少便宜,打了好几仗胜,军中士气也大涨,倒也见得一些好苗子。”说话的人,是府中总管长吏,这人自是沈轩,简拔于小吏之中,这时年五十岁的他,基本上没有其它可能,十数年来忠心耿耿,清癯地脸露出笑意,正在说话:“过些日子,就容主上召见一些,以备使用。”
  “恩,很好,那流民呢?”对他,方信也不必说虚。
  这种不断出击,类似游击战,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还在其次(实际上也消耗不了多少敌军),关键是破坏敌人的生产和稳定,无论是汉,是蛮,都深受其苦。
  而行军途中,只杀蛮人,不杀汉人的举动,不但没有使敌区的汉人受益,更使被杀亲人的蛮人,对汉人充满了仇恨,就算安昌王再怎么样压制,也无济于事。
  “主上英明,单今年一年,又接到了上万流民,这时能跑到这里,大半是精壮,老幼甚少,而且无一不和蛮人有血海深仇,誓不惜生死与之周旋,主上恩遇屯田,自是对主上感激涕零。”沈轩神色有些古怪的说着。
  原本敌区,至少还有五十万汉人,但是在这二年之内,汉人受到了残酷和疯狂的压迫,直接锐减了十万,破家的青壮,逃亡到了三洞关,而自然被方信招揽。
  这些人,与朝廷与原本镇军,都毫无关系,谁能招揽他们,谁能为他们报仇,自是心腹死士的一流……
  只是他们地处境,某种程度上是方信造成,知情者有些古怪神色很是正常。
  “这事就这样也罢,朝廷呢?”
  “秉主上,有二大消息,第一就是苏遏死了。”
  这一句话一出,方信立刻站起,脸上变色:“果真如此?”
  “的确如此,查证了几次了,虽然朝廷还没有明文下来。”沈轩凝声说着。
  方信起身在室内徘徊,心如潮涌,这人非同小可,关系太大,他先是不细想,又问着:“那第二件事呢?”
  “虎贲卫统领江哲被杖杀,而副统领蒙习继之。”
  听了这话,方信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喃喃的说着:“高相动作好快,圣上危矣!”
  这两件事情,实是一件事情,或者说一因一果。
  当年太子年幼,有五个顾命大臣临政,是苏遏、高明统、赫硕、黄佟、罗赖,但是第二年,罗赖就病死,这给高明统可趁之机,权力大增,为以后权倾朝野奠定了基础。
  以后十年中,赫硕和黄佟先后被问罪处死,高明统几独掌大权,所顾忌者,唯苏遏,此人十八岁就因为父荫出官,家世极高,后五十年中,或任文官,安抚地方,或统帅军队,镇压叛乱,后又晋到朝廷中央,先是礼部尚书,后是内阁参政,是为副相。
  圣上死后,他为第一顾命大臣,但是其时就已经年七十,无法事事理政,所以才给高明统可趁之机,十数年中,高明统权倾朝野,但是却难以消除苏遏这最后绊脚石。
  现在苏遏一死,满朝文武,再难对抗,而高明统见其一死,立刻动手,借罪将虎贲卫统领江哲杖杀,这已经染指控制了近卫。
  大楚国制,禁军分三,第一种是侍卫,也就是直接宿卫皇帝的那种,数目是三千。
  而虎贲卫是第二种,也宿在皇城,是皇帝的亲军,一直是守卫帝座的基石,人数一万五千,现在这块基石一去,皇帝就只剩宫内侍卫了。
  至于在京内驻扎地六营,这早早就被渗透控制,不复其用。
  朝廷柱石已去,大事已迫在眉睫,方信思度几分,至露出一丝冷笑:“如今皇上之策,唯在于召见高相入得深宫而擒杀了。”
  “是的,大势已去,如能在今年中冒得大险,果决擒杀此人,方可图之,如是不然,再过一二年,满朝文武,宫廷内外,都是高相的人了。”
  “那高相,明白不明白这点呢“主上,我想高相会明白这点。”沈轩露出诡异的神色,一笑。
  方信听了,也露出一丝微笑,说着:“我想也是如此,不管怎么样,我身受皇命,是收复西南,消灭蛮王,其它的事情,自有朝廷诸公处之,我等不需多问。”
  现在,朝廷已有一百九十年,虽已显衰相,但是到底还有根基存,高明统就算登基为皇又如何?他没有横扫天下,全靠权谋党羽,如何能使天下心服?
  无非是为真主开路。
  对于方信来说,朝廷如是有变,就对他再无钳制之力。
  高明统真的能篡位登基为皇,必召见统兵大将入内,方信不去就可以了,谅想用兵讨伐,也非一年二年所能,这一年二年,方信也准备好了吧!
  虽是如此,方信欢喜过后,还是唏嘘不已,世事沉浮,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