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孤男寡女秉烛夜谈(一更)
这三字一落,只听“嘭”的一声,却是古远手一抖,茶盏落地,溅为碎片,并沾湿他袍摆,他看着古绯,脸色发白。
顾大家眉头皱起,脸上有不喜,终究还是觉得一个匠人,颇有上不了台面的意思。
连左圣司眼底都有失望之色,原本他还准bèi
稍后拉拢一下古远,这会眼见如此,也只得再行考lǜ。
古绯转头瞧着她,脸上有疑惑,“古大师怎的了,脸色这般不好kàn?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古远脸上扯开僵硬的笑,他神色不明地看了看顾大家和左圣司,自行弯腰去拾地上的茶盏碎片,“见谅,刚才鄙人晃神了。”
古绯反客为主,冲厅外的婢女一招手道,“这等粗鄙小事,古师父让下人来收拾就好,若伤了您的手,好几日不能制墨可得不偿失。”
古远动作顿住,他人才半弯腰,指尖刚好碰到瓷碎片,听闻古绯的话,心头即便恼怒,可也不便表现出来,只得讪笑几声缓和气氛。
而顾大家没因古绯的喧宾夺主不满,反倒觉得古绯明事理,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越看越发觉得不愧是封老看中的人,一言一语都挑不出错来,同为会制墨的师父,古远立马就比不上了。
顾大家的心思,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古绯给带的偏离了,连同左圣司的,也是如此。
这些出身显贵之人,古绯可是太懂他们的心思,宁可在其面前大方有礼些,哪怕是稍有猖狂,也好过小家子气,放不开手脚。
这一小小的意wài
揭过,几人就墨丸之事,闲聊了起来,不管是顾大家说任何话茬,古绯都能接的上,论见识,哪里是古远比的声的,有意无意的,古绯也将话题往自个擅长的领域引,还从顾大家和左圣司嘴里套出许多有关这次征选贡墨的事来。
临到用膳之际,几人方才歇。
顾大家这边宅子也是有大厨的,一顿膳,做的端是精致非常,就连一向不贪口欲的古绯也都用了些,她自个用的同时,自然也没忘顺势讨好一下顾大家,瞧着他略为喜欢的菜式,每每不忘也给他夹上一小盏。
一顿膳,用的是顾大家眉开眼笑,加之左圣司的插科打诨,三人倒是其乐融融了,可古远却是被彻底的排除在外了。
用完膳,刚好匆匆离去的苦妈也回来了,她怀里抱了个墨盒,古绯接过之后,就直接送到顾大家面前。
左圣司想偷看,被顾大家一个袖子挡住,他像个顽童一样,悄悄打开墨盒,自己偷瞄,哪想,才一眼,他脸上神色一凝,眉头皱起,眼底就露出沉沉郁色。
左圣司正想开口相问,岂料,顾大家已经啪地盖上墨盒,让人将墨盒带去书房放好,不露声色地又问了古绯几个有关制墨的问题。
古绯回答后,顾大家又如此让古远也回答了番,末了,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捻着胡须末梢,笑眯眯地说累了,让三人先行回去。
三人告辞,左圣司和古绯一道出来,古远落在最后。
重新站在南市街面上,古绯欲离开,却被左圣司一把拉住,两人同古远行礼拜别,眼见古远走的不见人影,左圣司才问道,“古姑娘,这会可愿意说说,给顾大家墨盒中的是何东西了吧?”
古绯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墨盒里的,自然就是墨丸了。”
左圣司摇头,他笃定古绯是在敷衍他,“古姑娘,这可就没诚意了,既然你我有盟约在先,很多事,古姑娘还是不要在隐瞒的好,诸如今日这遭,左某不带你前来,你哪里又能认下个便宜顾爷爷。”
古绯冷笑一声,当即不再伪装半点,“这么说,阿绯还得对古公子感激涕零了不成?”
左圣司竖起食指一摇,“不,左某只是觉得这会看不透姑娘的很,心中没底。”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继xù
道,“这几日,左某已经在准bèi
与墨卿歌斗墨一事,这事,对左某来说,事关重yào
,容不得半点差错,若是不知dào
姑娘的根底,左某宁可毁约不斗墨了,总归墨卿歌烦着左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杏眼虚眯,古绯斜睨着左圣司,她倒小瞧了这人的决心。
沉吟片刻,她干脆道,“既然公子执意知晓,那便遂阿绯来。”
说着,古绯示意苦妈推轮椅,领着左圣司就往玄朱坊去。玄朱坊本也就在南市,距离顾大家这宅子不远。
古绯将人带到雅间,随意翻开案几上的墨丸图鉴,指着其中一枚墨丸图样,示意左圣司自己看。
左圣司见过很多的墨丸铺子,可玄朱坊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对古绯让他看的墨丸图鉴也好奇的紧,可这一看不打紧,他一眼就瞧出其中一页的墨丸图纹竟和今日古远拿出来的墨丸一模一样。
他惊疑不定,“这是怎的一回事?”
古绯嗤笑了声,“如君所见,就是那么一回事。”
左圣司也是聪明的人,他在一想前后顾大家对古远的态度,以及看到古绯送的墨丸之时的失态,心头有隐隐的揣测,只是不敢大胆的确定。
古绯看穿他的心思,径直道,“就是公子想的那样。”
左圣司大惊,他腾地站起身,差点将案几上的茶盏给打翻,“所以古远那枚墨丸,是姑娘制的?”
古绯点头,一摊手,算是应了他的话。
左圣司倒出了口冷气,顿觉这古远简直胆大包天,“你刚才在会上,如何不当场揭穿他?”
听闻这话,古绯像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左圣司,这下她连解释的话都懒得再说了。
左圣司在说完那话后就猛地反应过来,他不好意思地又坐下,不一会,心思就被墨丸图鉴给吸引了。从头翻到尾,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他一拍图鉴就问古绯,“这些图鉴上的墨丸,你都能制?”
古绯再次点头,这会她也不藏着掖着,反正只要她的还有更多的价值,左圣司才会更愿意与她一起对付墨卿歌,“确切的说,整个大殷,只有我能制。”
这话,就说的无比狂妄,可听在左圣司耳里,他看着古绯那双格外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底竟觉一股奇异的感觉来,仿佛,古绯便理当如此。
“那好!”左圣司只觉心头激荡无比,“我这就回去,立马对墨卿歌邀约斗墨帖子。”
“不,我还得好生谋划一番,”随后,左圣司又自言自语起来,“为有人做手脚,制墨的那几天,都不能让人进出,还得找个妥当的地儿……”
说着,他自己陷入沉思,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古绯也不打扰他,她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今日那个古远实在可疑,而且她还狠狠地抢了对方的风头,估摸这会对方正恨她要死,再一想这段时间的制墨师父被杀的事——
“有了!”
“有了!”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想起,左圣司看向古绯,倏地他就笑了,原本贵气的脸上,因这一笑,倒俊俏了几分,“姑娘,你先说是何事?”
古绯摇头,“不,公子你先说。”
左圣司不计较这点,他端起茶盏,施施然喝了口道,“姑娘觉得,咱们将斗墨的地儿放在画舫上如何?”
这种说法还闻所未闻,古绯皱眉一想,高深莫测地道,“别是最后画舫沉湖了就好,我可是不会水性。”
左圣司摇头,“左某自然最好完全的准bèi。”
虽左圣司如此保证,可古绯就是觉得以墨卿歌的性子,最后若赢不了,十有**会弄个沉船的事出来,可她见左圣司自信满满,也不好再说其他,遂提起自己刚才想的事,“如果阿绯没记错,左公子家父可是大京御史大夫左清左大人?”
左圣司点头,“对。”
古绯笑,且还意味深长,“阿绯知御史大夫只监御庭大臣,不管大京安危之事,可如果,阿绯说,今晚担保左大人破去前些日子大京制墨师父接二连三被杀害一案,不知左公子可有把握说服家父插一把手。”
左圣司眉头皱起,他想了想才摇头道,“很难,不瞒姑娘,我爹可是顽固的很。”
其实,古绯也没指望左清会同意,毕竟这事左清若插手,就很可能得罪其他御庭官员,她遂退而求其次,“那不若阿绯邀约公子今晚在乌衣巷,阿绯院中秉烛夜谈如何?”
左圣司一愣,他瞧着古绯不像说笑,而孤男寡女邀约夜谈,怎么想怎么旖旎,他不自在地轻咳几声,撇开头,一缕耳鬓发丝下的耳根微热,“姑娘,不妥,不妥,孤男寡女传出去有碍姑娘名声……”
古绯一脸嫌弃的神色,她弹了弹袖口滚边不存zài
的灰尘,淡淡的道,“公子想哪去了,今晚公子过来,阿绯劝公子将御史府里的差爷都悄悄带上得好。”
左圣司不明所以,什么时候夜谈还要带上衙差了?
古绯冷哼了声,她心底暗暗不屑,就这左圣司的脑子比之尤湖可是差远了,非要她将话到明面上才懂,简直费心神。
她伸手揉揉额角,耐着气焰不得不解释道,“若所料不差,今晚,那穷凶极恶之徒多半会对阿绯下手。”
左圣司诧异,他也算是了解古绯,知晓她不会无的放矢,故而不得不正视之,“你确定?”
古绯点头,“十有**。”
左圣司起身,背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行,左某这就回去,多带点人在乌衣巷守株待兔。”
总算将人说通了,古绯点点头,不放心地多叮嘱了句,“此事需秘密行事,不可让旁人多知晓。”
左圣司摆摆手,表示知晓,人已经急急往外走,毕竟古绯的安危关系着几日后同墨卿歌的斗墨一事,他不得不慎重。
梓鸢这会才进来,古绯刚说的话她自然也听到了,迟疑半晌,她还是道,“姑娘,不若奴现在去雇几个好手?”
“不可,”古绯拒绝,“左圣司带的人够了,院里还有尤二和苦妈以及白鹭,没事的,今晚上,我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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