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利字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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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夜不能眠的时候,刘烨就在想她的计划,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惟恐大汉那边迟迟不来买马,或是改变主意不来西域。好在大汉使者在完工前赶来了,她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卫律为人精明,他眼里只能看到钱,利欲熏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想不到刘烨会设下圈套,只想着尽快搜罗五百匹良种马,做成这笔大买卖。
过了卫律这关,接下来就是老奸巨猾的乌布吉了。
刘烨拿着伪造过的文书前去见乌布吉,心里惴惴不安,除了担心他会识破假文书,还有扶玛失踪的事。这几天扶玛一直被关在山上的小木屋里,由常惠和冯嫽轮流看守,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得紧盯着她,万一有个疏漏,他们都得跟着遭殃。
这个扶玛也是怪人,她被囚禁不哭也不闹,但就是不能不让她见翁归靡。否则她就会往死里闹,闹得谁都别想安生。
可怜的翁归靡沦为陪吃陪喝陪聊,只要她醒着,就得见到他才行。翁归靡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开解她,任劳任怨地陪伴在她身边。
扶玛守着心上人,失去自由也能寻得快乐,但失去孙女的乌布吉就不像她那么自在了,每天为工地的事情烦神,惦记着远去匈奴的老贤王,还得叫人到处找扶玛的下落。在赤谷城的这两个多月,他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而在除去那个令他心力交瘁的人之前,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令他心力交瘁的人就是刘烨,她在师中的陪同下,顶着头顶的烈日来到修葺中的城墙附近,为乌布吉搭建的帐篷就在这儿。
赤谷城的城墙也在重建的范围之内,主要是阻隔匈奴交界处的匈奴人侵犯,乌布吉把据点设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察看匈奴那边的动静。因为军须靡做梦都怕匈奴借机作乱,来个打砸抢烧,断绝乌孙兴盛的念头。
军须靡为乌布吉配备的精良骑兵不分昼夜守着城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来通报,就算匈奴真有侵犯的意图,也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局势。
这带区域散发着阴冷肃穆的气息,骑兵们毫无表情的冰块脸,以及他们手中寒光毕现的长矛,都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力。即使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仍是觉得头皮发麻。所以修建城墙的乌孙工匠从来不敢偷懒,哪怕是日夜不停歇没有工钱拿也不敢吭声。
刘烨和师中沿着青灰色的城墙根走,一来防止太阳光紫外线的过度照射,二来也能抵挡城外的沙尘,还能方便他们观察敌情。
城墙另一端的帐篷外面有四名骑兵把守,他们漠然注视着刘烨和师中,如果乌布吉在帐篷里发令取他们性命,这些骑兵一定眼睛都不眨,直接手起刀落。
越是走近帐篷,师中就越小心,他下意识地走在刘烨前面,略微伸开的双手保护着她。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刘烨却没来由地想笑,师中这个姿势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老鹰抓小鸡,而师中这种形象着实跟老母鸡扯不上关系。
“公主,你笑什么……”师中回过头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觉得我好笑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小心。”
“可是……”师中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到某处血花飞溅,匆忙将刘烨揽在怀里。
刘烨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心想一向冷静的师中怎么可能性情大变,在乌布吉的门口跟她来个零距离的拥抱。
就在这时,师中背后传来“嗷”、“嗷”的两声惨叫,刘烨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距离帐篷不远的那片空地上已是血流成河,地上那具仍在扭动的白花花的肉,团发出那两声惨叫之后,就转为无力的呻吟了。
刘烨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更没见过杀猪,但这白花花的肉,团看上去跟电视里的活猪没两样。那个背对着他们的人身高约有五尺,当然,这里说的是西汉时期的丈量标准,西汉的五尺也就相当于现代的一米二,这人从背影看也就是小学生的身高。
但他那身材硬生生地往横着长,高度与宽度没什么差别,乍看上去就是个正方形,往那一站像座小土堆。他左手拿着啃了一半的大饼,右手攥着一把杀猪刀。那把黑乎乎的三角形杀猪刀,长约三十公分,刀尖呈月牙状,锋利无比,刀刃被磨得雪白发亮,可见死于这把刀下的猪魂难计其数。
那人抬起左手往嘴里塞大饼,右手杀猪刀还在往下滴血,他看着那头猪咽气,就像看人家洗衣服做饭那么稀松平常。如此专业敬业的杀猪匠实属少见,刘烨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师中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讶异地半天说不出话。
他三下五除二消灭了那块大饼,拎起杀猪刀走向那头已经断了气的猪,寒光交接之间,听那“嚯”“嚯”几声响,数百斤的大肥猪就被分解成若干块,锋利透亮的刀锋在半空中飞舞,划出一道道一闪即逝的银色弧线,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般精湛的刀法确实牛叉,很难想象体型如山的杀猪匠动作竟是这么干净利落,但地上那一块块大小均匀血迹斑斑的猪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刘烨看着直犯晕,闻着直干呕,她拉了下师中的衣袖,道:“走吧,别看了。”
师中收回视线,扶着摇摇欲坠的刘烨走向乌布吉的帐篷,请侍卫们通报。那个杀猪匠已经把分割好的猪肉丢进了烧开的沸水里。
见状,师中笑道:“原来他也是汉人!”
“何以见得?”刘烨看了眼,恍然大悟道,“哦,是的,他是汉人,只有汉人才习惯煮肉吃,西域人十有八九都吃烤肉的。”
两人正说着话,乌布吉的侍卫掀开门帘请他们进去,刘烨欠身进了帐篷,师中紧随而入。乌布吉刚骂完那几个至今还没找到扶玛的手下,听说刘烨来了,强颜欢笑起身相迎,几名灰头土脸的手下趁机溜走,继续在赤谷城各处寻找扶玛的下落。
“右夫人请坐……”乌布吉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他没心思多说什么,直接问她,“不知右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刘烨也没工夫跟他寒暄,拿出那张羊皮卷递给他:“大汉有意向乌孙购买五百匹良种马,按照规矩,大汉的使者带来了一半定金,长老你看过没问题的话,还要去禀报大王的吧,那我叫人把定金给你还是给大王呢,交给你也是一样的吧!”
乌布吉看到五百匹马和定金的字样,立即两眼放光,支起耳朵听她说,频频点头道:“一样的,一样的,这事儿以前是左贤王管,现在归我管啦……乌孙与大汉是同盟国,大汉有需要定当全力支持,别说五百匹马,就算是一千匹马也能在十日内准备妥当……”
“嗯,越快越好,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是长老你能全权负责就再好不过了,不然再去禀告大王,来来回回又要拖几日呢!”
“不用,不用,咱们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麻烦。”乌布吉最头疼的就是军须靡成天念叨的国库问题,大汉这笔钱来的正是时候,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啊!
刘烨心里冷笑,有钱赚就是自己人,乌布吉跟卫律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要在文书上盖上乌孙的国印才行呢,是不是还得去见过大王?长老你能做主吗?”刘烨明知乌布吉手里就有国印,故意这样说刺激他。
乌布吉笑呵呵地展开文书,道:“右夫人放心,老臣手上的国印就能代表乌孙,大汉的使者拿回去一定能顺利交差。你要是当真放心不下,老臣就派人去禀告大王,但是乌孙最大的马场就在赤谷城,到头来还是得由老臣经手!”
“那好,就不麻烦大王了吧,长老在文书上盖上国印,我这就叫人送来定金。”
“好啊,好啊……”乌布吉连忙搬出来案台下的檀木盒子,从中取出碗口大小的印章,沾上朱砂,用力地盖在文书上。
刘烨接过乌布吉双手呈上的文书,笑道:“定金明日就差人送来,有劳长老了。”
“应该的,应该的……”乌布吉乐不可支笑逐颜开,“老臣尽快准备好马匹,绝不耽误大汉使者的行程。”
这时,一股地道的肉汤香味飘了进来,刘烨情不自禁说了声“好香”,乌布吉连忙叫侍卫端来肉汤给刘烨品尝。
不一会儿,那名杀猪匠端着托盘走进帐篷,习惯性地送到乌布吉面前,不料乌布吉脸一沉,道:“真没规矩,先给右夫人送上才是,还有师大人……”
杀猪匠愣了下,猛地回头看向刘烨,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像狮子头那么圆。他的眼神跟他的刀法一样,活灵活现,刘烨却觉得心里发毛,没有心情喝那碗肉汤,起身向乌布吉告辞。
刘烨和师中沿着城墙往回走,没走几步听见有人用汉语唤她“右夫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杀猪匠。
“右、右、右夫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急切地注视着刘烨,拍着自己的胸脯,语无伦次地说,“哈、哈、哈鱼,我叫……我、我、我是,汉、汉人……做梦、梦都想服侍您……您、您喝口汤、汤吧……”
刘烨这才看见他手里端着那碗洒出去一半的肉汤,他是汉人,怪不得会做地道的肉汤。
“你叫哈鱼?”
杀猪匠一个劲儿地点头,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刘烨,像是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偶像,饱含激动与兴奋。
刘烨接过碗喝了汤,微笑道:“谢谢,哈鱼,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