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相识

  有片刻的怔忪,云裳很快回过神来,神色如初,谈笑风生。
  一场宴饮被故yì
  早早结束,起身离席的云裳,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泪眼凝霜,用尽全身力qì
  维持的庄严瞬间瓦解。
  毕竟她也是一个女子,面对的是一个曾经她用尽一切去爱的男子。如今水火相隔,叫她如何还能冷静自若。
  那个人真的就是她的洛尘,可是他明明有看向自己的,为何那样的镇定自若,生疏的表情看不出半点情感波动。
  难道真的只是样貌相近吗,可是名字也分毫不差,世上真的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吗。
  若是从前,云裳定会不顾一切的扑身上去,质问清楚为何那时弃她不顾从此杳无音信。向他哭诉,生离之后种种遭遇,诉尽相思,问他过的好不好。可是眼下……眼下她贵为为一国之君,他是殿下之臣。会不会也是顾及了这样一层因由,洛尘哥哥才不与相认的?
  “陛下……”
  听到袭燕召唤,渐渐平复情绪的云裳把住袭燕手臂,起了两次才站起身来。
  淡淡声音听不出起伏道:“回凤阳宫。”
  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坐在山石上的孤零女子落寞身影都是别人一样,王驾摆开,抬步离去。
  登基后云裳的寝殿仍在在凤阳宫,那个历代国王的寝宫,她没有胆量日夜面对。其实凤阳宫又何尝不是,午夜梦回时候,常常见那一道玄色身影,面色深沉的对自己凝视,逼真到她就要以为那一碗毒药,那一场大火才是她的梦境。
  梦魇来袭,她拼尽全力摆脱不了种种束缚,他都在身边,唤她云儿,告sù
  自己别怕。但是就是固执的不想搬离,哪怕他真的化作了厉鬼,来找她索命,也都由他去吧。
  站在凤阳宫的正殿之上,再没有了阿谀奉承的妃嫔,更没有了敢找上门来闹事的人,凤阳宫整日寂静的了无生气。云裳很少回来,常常是吃住都在勤政殿的后殿。
  或许天下人对这个谋夺了自己丈夫江山的女人,总是嗤之以鼻的,但云裳真的是倾己所能的在为天下谋福祉。
  遣退了所有人,云裳只身坐到凤床之上。心里两个身影交替相错,时而是尉迟枭冷然的双眸,时而是洛尘温润的眉眼。
  忽的想起那样一个梦境,浑身浴血的小哥哥在向自己求救,洛尘与尉迟枭渐渐合二为一的狰狞脸孔。
  “尉迟枭,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把你看成是洛尘的影子那样爱。”喃喃低语,云裳终于得出自己对尉迟枭感情的结论。
  难怪时常会在尉迟枭的身上感觉到洛尘的影子,今日再见洛尘时候,如不看向那迥然不同的脸孔,就是脸云裳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心里的愧疚终于得到纾解,许久不见笑容的云裳,抿了唇角,给自己一个欣然的微笑。
  她执着的从来都是洛尘哥哥,所以,尉迟枭在她的心中只是一个替代。那么再见洛尘,既已物是人非,那便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不奢求,不强求,不去计较谁对谁不住。就让所有往事随御安宫的大火一起烟消云散,一切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调整好心态的云裳走出凤阳宫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是一震,终于有了些神采的脸上,是许久不见的笑容。
  袭燕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云裳能够解开对尉迟枭的心结就好,看来这个洛尘的出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直在担心此番出现的洛尘,会不会给云裳带来新的一段情劫的袭燕,暂且可以放下心来。
  并不如袭燕想象的,云裳会尽快召见洛尘问个水落石出。相反新官走马上任,一切按部就班,就连朝中大小事情都是有条不紊。
  勤政殿内朝臣散去,独留吏部侍郎洛尘,汇报新的人事调动,原本这也不该是他来做,奈何前任侍郎不等所有事情交接完毕便染恙在身,已经多日不曾早朝。洛尘也只好硬着头皮,提前顶上去。
  洛尘的嗓音很好听,与小哥哥的柔美,尉迟枭的刚烈不同,是一种空谷回音的清澈,云裳听着殿下之人侃侃而谈,一龛一合的双唇,总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察觉到女王陛下有些心不在焉,洛尘面上微有脑意,停止了讲述。
  “爱卿如何不说了?”冽冽清音戛然而止,云裳正了正身子问道。
  “该说的臣都说完了,请陛下圣夺!”拱手抱拳,洛尘身体一揖,不想在与云裳独处。反正陛下也是心不在焉,与其自己浪费唇舌,还不如让她自己去看明白。奏折上有前任侍郎的详细表述,他只是略做补充而已。
  真不明白这样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子,不安稳本分的执掌后宫,母仪天下,来这朝堂之上,与男子作甚争锋。眼睛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洛尘就要告退。
  “哦?爱卿全都说完了?”杏眼微瞪黛眉微蹙,云裳面露愠色,“监察御史五人何朶、李健仁、封善玉、齐安、白谏之,内侍省三人,楚汉、魏潇、林举才,此外刺史二人,知府四人洛爱卿做了安排。那黎阳知县,还有白城、晋安、贡都的县令呢?”
  凤眉一挑,音量也拔高了几节,面前的折子往洛尘脚边一摔,“啪”的一声折子掀开,上面漆黑的墨迹早已干透,这时候嘲讽一般跳入洛尘眼帘。
  洛尘的眼睛不自觉的飘向上面端坐之人,他以为云裳神游天外,自己回禀之事,丝毫没有听进耳中,却不想字字不落全都记在心里。有君临天下的威仪不怒自威,何况云裳此时真的有了怒意,洛尘身上一震,收敛起不易察觉的狂傲,跪倒在地请罪:“是臣失职!”
  云裳是有些失望的,她没想到洛尘也是和那些人一样,对自己女王的身份带有成见的,此刻若是坐在王位上的是尉迟枭,必然不会有这许多轻慢。
  只因为自己是女子身份吗?女子便不能统领四方鸟瞰天下吗?被眼前之人的轻视,激起云裳心中的斗志,她偏要一番作为给这个人看,给死去的尉迟枭看,给天下人看,看她一介女儿身是如何傲视天下的。
  被云裳忽然的转变震慑,洛尘猛然觉醒,这个女人坐在如今这个位置的确不该是他可以小看的,没有几分真本事,如何以罪臣之女的出身,几经起落屹立后宫不倒,到如今更是掌管天下,身上不免冷汗涔涔。
  “下去吧。”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用这样的身份威慑一个初入仕途的新人,也不甚光荣,挥挥手让洛尘退出。
  “陛下,腾太医殿外候了有一会了,要现在宣进来吗?”殿内没有了其他人,袭燕才来说腾太医求见一事。
  “宣”
  腾太医现在不仅掌权太医院,更是专职给云裳请平安脉,只是每日都是早朝过后,今日已然请过了,这会来怕是有别的事。
  看着端坐在王位之上的司徒云裳,腾太医一时百感交集,今日收到好友书信,应该是不日就要进京了。可是一个身为君,一个身为臣,连一份回王城的奏折都不肯有,偏偏心里又是千百个放不下,于是他堂堂太医院掌事,就成了传声筒。
  “启禀陛下,下个月西北边陲的驻站功臣就要回王城了。”
  “嗯。”是啊,许正豪带领的西北戍军又打了个胜仗,是要好好犒赏了。
  “他还是不肯回来吗?”云裳指的是许正豪。
  云裳登基继位一事传到边关已经是登基大典一个月之后的事了,当时边关一片哗然,很多将士不服,眼看有哗变之势,是许正豪强力镇压,这才避免了一场浩劫。
  可是行动上许正豪无论多么的支持云裳,给她多大的帮zhù
  ,从心理上他都只认尉迟枭一个主子。所以云裳几次下诏请他回来,许正豪都断然拒绝,到后来更是连正常的述职折子都由参军代笔,故云裳有此一问。
  “不,这一次,他回来。”腾太医道。
  “肯回来就好。”云裳的脸上会心一笑,他肯回来是不是就原谅自己了呢。
  从初次相识,到后来遮暮居的屡施援手,云裳早把许正豪看做至交好友,不想这个好友倒是忠义分的清楚。
  正欲起身告退的腾太医,抬头瞧了一眼云裳,正欲出口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那样一张方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成山的奏折,云裳的脸色有些偏白,心里一番盘算,小心出口劝到:“陛下身体不适,应该适当休息才是,国事虽然重yào
  ,若是掏空了身体,也是无济于事。现在虽是暑夏也不要贪凉,稍后臣会知会袭燕姑娘,熬一些红糖水送来。”低下头不敢看云裳,最后道一句“微臣告退。”
  云裳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赧红,敲了敲酸疼的腿,又揉几下疼痛的小腹。摇头苦笑,这个腾太医定是又被许正豪为难,忙的失了分寸,这种事暗中交代袭燕就好,竟是在勤政殿上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