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装待发

  “生不能同衾,死后同穴又有何意?”安夫人低低的重复云裳的话,整个人都木在那里。
  想起来也是当年天真吧,她是庶出的女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父亲巴结王上的祭品。可是那时候的王上是一个暴躁荒淫又无能的傀儡。那时候她刚入宫,满心的瞧不起,又不得不想尽办法靠近他来保全自己的地位,和一家的荣辱。
  可是当一切逆转之后,这个男子威风凛凛俯视天下的时候,她再真心的表现她的倾慕已经为时晚矣,他的身边早已经有了一个和他并肩作战的知己。
  自己更没有立足之地,可是又心有不甘,所以,在云裳落难时,她的嫉妒她的占有欲让她痛下杀手。既然老天给了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利用的,不能给云裳翻身的机会。
  所以遮暮居纵火,她要置云裳于死地。
  嘴角有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在表明着安夫人唯一一次自认为滴水不漏的胜利而沾沾自喜。
  云裳并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建树。柔风一样的声音,穿透空气,绕过合欢树,最后钢针一样刺穿安夫人耳朵,扎进心里。
  “纳兰美人的龙眼夫人吃的可好?可惜再好的东西也是过犹不及,龙眼性热,孕妇多食易小产。”
  云裳的话像是铺天而来的毒蜂,在安夫人耳边嗡嗡作响,寻找最合适的攻击角度,随时准bèi
  致命一击,而且一击即中。
  “可怜夫人身为人母却不知dào
  这一点,可是安夫人不知dào
  ,并不等于所有人都不知dào
  ,你就没想过为何纳兰美人会突然与你交好?”一张秀唇美丽的娇艳如玫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根坚硬的青刺。
  他们都知dào
  的,都知dào
  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了。
  晴朗朗的天空一下子阴云密布起来,可是这晴天霹雳的只有安氏自己。
  王上还亲手剥了龙眼喂她的,那甘甜的滋味到现在她都记得,可是他却亲手害了自己的孩子,要不是他亲手喂食,自己也不会吃的那样放心。
  安夫人是误会尉迟枭了,这些女人家都留意不到的事情他怎么会有时间注意。
  不过云裳可不认为有替尉迟枭辩解的必要,反正她的罪名已经很多了,也不在乎多加这一条。梅妃实在是知dào
  的,因为云裳有孕时候她经常陪在身边,这些禁忌她多少记得一些,只是云裳都不开口说话,梅妃自然不好提醒。
  绝望蔓延过她的双眸,冰冷的雨水倾注而下,眼前白蒙蒙一片,连云裳是何时走的都没有留意。
  感觉得到冷,至少证明这个人还活着,接下来的事情让安夫人连活着都成为了奢望。
  有太监端着什么东西冒着大雨,推开合欢小筑的门,展开黄绫缎子的圣旨,站在殿前盛气凌人的宣读。
  安夫人的意识已经麻木迟缓,可还是听懂了那上面的内容,不过就是遮暮居纵火一事的来龙去脉,还有人证物证。
  安夫人抬眼望去,那所谓的物证是一串饰品,虽然现在的眼睛看起来模糊,她还是分辨得出,那是自己赏给颜夕的铜钱做的,算起来也是有年头了,那时候宫里颇盛行这个。
  至于人证,安夫人的脑海里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颜夕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那一日自己因为不放心还守在不远处的,的确没见到什么人。
  冷宫地处偏僻,白日里都没什么人,何况是夜晚。
  只见太监从身后拉扯出来一个人,模糊的是一个女子的轮廓,散乱的头发被暴雨冲刷的凌乱不堪,遮住了大半容貌。只有悲戚瑟缩的声音,安夫人听得耳熟:“美人,是奴婢对不起你,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因为动作头发晃动开,安夫人才瞧清楚那张脸,朝夕相处的人,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如今看起来却恍如隔世。
  这才想起来,一早颜夕说有事要办,出去了便迟迟不见回来,这几个时辰里自己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多太大,也就忘了颜夕这回事。
  呵,没想到最后背叛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贴身宫侍!她自认对颜夕不薄,竟是换不来一个人的忠诚。安夫人心里笑酸涩的很。
  夜统领果然好手段啊,王上更是心机深沉。自己不过俎上鱼肉。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还在暗自庆幸,却忘了这是一个指点江山的帝王啊,只要他肯查,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这酒味道辛辣,烧的胃里火辣辣的,不过还好,很快就被剧疼痛掩盖过去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往昔记忆却越来越清明,那些想不通的看不开的一下子都豁然开朗起来。
  司徒云裳,果然没有人能赢得过你,所有人都小看了你的软弱!
  只可惜,这一切明白的太晚了。颜夕也算一个烈性子的,她熬不过夜的严刑拷问与心里战术,可也明白安夫人待她的确很好,受不了内心煎熬的侍婢也就随了主子去了。
  繁华落幕,在这个仲夏显得格外萧条。
  云裳这几日都恹恹的,安夫人和纳兰先后没了,后宫里人心惶惶,所有人更加对她趋炎附势。
  谁不知dào
  这两个人都是得最过云妃的,不用她自己动手,王上都会替她解决,这个女人纵然再娇弱,也是没人敢动的。
  只是尉迟枭越是这样,外界对云裳的评价越是褒贬不一,陈年往事翻出来,说到底还不是妖言惑主。
  云裳对这一切倒是置若罔闻,所有的流言蜚语总有不攻自破的一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说多了反而成了狡辩。
  尉迟枭难得过来的早,远远的就看见云裳斜倚在贵妃塌上,翻着一卷竹简。
  竹简厚重用起来十分不便,现在已经很少有成卷的竹简了,云裳看的爱不释手,想必又是什么稀奇的古书残卷。
  尉迟枭就不明白了,一个小女儿家,看些诗词歌赋,陶冶情操也就好了,这些书简霉气味重,上面又都是晦涩难懂的治国安邦之道,她也能看的这样津津有味。
  随意慵懒之态犹不自知,犀利的眸光精明的耀眼,看的尉迟枭身体都不觉一震,这个女子正在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
  “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尉迟枭走到近前,挺拔的身影在云裳身前遮出好大一片阴影。
  云裳抬头娇颜一笑,灿若桃李:“随手翻翻,一本古书,难懂的很。今天怎么得空过来的这么早。”
  尉迟枭就是喜欢云裳这个样子,随意的没有君臣之仪,闲适的像平凡的夫妻。
  天知dào
  他是用了多么大的力qì
  ,才让这个小人儿走出他无心一句“坊间女子”带来的伤害,那样的日子他真的是过够了。有真诚有坦然,能够这样就好。
  “嗯,过来和你说一下,收拾收拾东西,陪我趟淮阳。”
  “淮阳!”云裳惊呼一声,从贵妃塌上一跃而起,脸上笑开了花,“你说的可是真的?”
  尉迟枭说的不咸不淡,就像是随便找了个人陪他去御花园走一圈一样。云裳却是情难自抑,别说是去淮阳,就是让她能在王城多转两日也是好的,她真的是困在这碧瓦黄墙里太久了。
  “怎么?不喜欢?”明明云裳激动的溢于言表,尉迟枭偏要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逗趣。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真是少见,心里高兴的就像小猫在抓一样,让他忍不住想看更多,“你要是不想去,我去找梅妃?”
  “喜欢!喜欢呀!”云裳拉了尉迟枭的手,紧紧攥住,一副真的怕他去找别人的样子。
  宠溺的揉了揉云裳的头发,尉迟枭也忍不住笑了,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映着姣白的牙齿,笑容有些得yì。
  这一刻的云裳有些恍惚,这个人真的是曾经以凌辱欺压自己为乐的男人吗,怎么可以笑的这样无辜。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的,还改变的这么彻底。难道真的是自己吗?
  云裳要带的东西很多,不光是自己的,还要为尉迟枭准bèi
  ,这一路并不是以帝王的仪仗大队出行,而是只带暗卫微服前往。所以云裳更要仔细打点,以免路上不方便。
  “没想到我们竟能去淮阳!”袭燕也很高兴,贴身伺候的人连于修都没机会去,却带上了自己,尉迟枭对云裳是有多精心照顾。
  当然最让两个人兴奋的是淮阳啊,淮阳再往南就是安阳,相隔不远,那是小哥哥最后发xiàn
  踪迹的地方。
  此行是微服,行程自然不会太快,他们正好就有机会一路寻找小哥哥的线索,到时候再找些借口,说不定尉迟枭会同意她们去往安阳也不一定。
  虽然巧惠说环宇被官兵抓住,云裳心里吃痛,可也不尽全信,毕竟眼见为实,就是巧惠所言,也只是听说,除了一块玉佩,她再没有别的证据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云裳对淮阳之行更加的期待,但愿这一次她们真的能找到关于小哥哥的线索。
  只是云裳不知dào
  ,她这辈子所有的噩梦正是从这一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