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九、畅游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呼延也顿时痴迷,只觉回味无穷。
  脑海中任是如何推衍,也依旧觉着变幻莫测,妙到巅毫,绝难再重现。
  不止如此,那万祖诞生,便在这方烈火中衍化出道法万千,似是一举一动亦有道之真谛。
  “道……”
  呼延若有所悟,又似懂非懂,却知道自家此番机缘也实在稀世罕见到了极点。知晓个中珍贵,他哪敢浪费丝毫,那眼珠瞪得滚圆,只盼未曾错过任一个景象。他也不管自家能看见多少,又能记住多少,甚或明白多少,却是贪得无厌,只盼全能记牢。
  事已至此,他便是榆木脑袋也能知晓,这便是重现天地初开的幻象。虽说仅是幻象,怕也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但得于如今的呼延而言,甚或天下众生,亦是想也不敢想的珍宝。
  能眼观万祖诞生,道法衍化,天道初成,便是幻象也已然是邀天之幸。
  只可惜这衍化万千道法的一幕看似绚烂漫长,其实又更想转瞬之间。仿若呼延只眨了眨眼,万数雾茧已然几近撕裂,连那孕育祖器的三千雾团亦在破碎。只不知为何,似是膜层太过厚实,任那孕育三阳九月的十二团雾茧如何震动,鼓胀、扭曲,却怎也未曾真个裂开。
  待得其后,被万千道法撕裂的雾茧边线泛出色泽,五彩缤纷又复精细曼妙。随着那雾茧层层铺落,便将烈火整个压灭在下,万千五光十色的线条在大片雾茧上游走、灵转,似是于黑纸上描绘出繁复画卷。
  当这万千光线凝做的画卷衍变复杂到极致,刺目白光徒然爆发,当呼延强自睁眼,终是愕然。
  原来万数碎裂的雾茧膜层,如今已然平铺、黏合妥当,俨然化作一方昏暗纸张,广袤如无边无际般,严丝合缝宛若生来便是整体。而那万千道法幻化的光线好似已烙印在这纸上,各自衍化出深奥、繁复的纹饰,继而逐渐黯淡,直至消失。
  “这便是辟地……”呼延有了明悟,却又泛出新的疑惑来,“那开天……”
  不等他回神,这幻象又生变数。
  随着万祖诞生,三千祖器亦复漫天飞舞,一条青龙与周遭三祖追逐一件青色甲胄,终是起了争斗。兴许机缘,那甲胄最终覆上青龙周身,青芒便自益发夺目。
  但得那争斗却愈演愈烈,其余三祖不甘落得下风,便自朝青龙群起而攻。
  只是得了祖器之后,青龙气焰暴涨,竟力敌三祖而不败,犹自显得游刃有余,占尽上风。
  周遭嬉戏、争斗的其余先祖亦已察觉端倪,才晓得那祖器的妙用,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朝那漫天祖器追逐而去。
  这便似火上浇油,本就各自桀骜的万族先祖,在这祖器之威中贪念尽起,厮杀便更见惨烈、狠辣。
  只是祖有万数,祖器却仅有三千,个中数差怎也无从补齐。
  自有那志得意满的,便自凭借祖器之优便能胜出其余先祖一筹,俨然透出一方枭雄之姿。而那落败的,再难是身有祖器的先祖对手,便不需俯首帖耳,也得冷脸避让锋芒。这边厢高下立判,落败者再无出头之日,加之落败又失了脸面,心头怨毒可想而知。
  却也还有那强横至极的祖器,其数五十,最为强横的便是一座巨山,青翠巍峨,霸气凛然。这祖器也似是自有神智,其余四十有九的祖器,便自以这尊巨山为首,用以抵御其余先祖的拘拿贪念。
  呼延倒是眼尖,只见这五十尊不愿认主的祖器中,那浸血古碑与方才所见的伟岸巨印皆在其中。
  那青山应是祖器中的王者,便是身有祖器的先祖也难撄其锋,再有其余四十有九尊祖器携手抗敌,竟也颇有自立山头的架势。
  奈何这狼多肉少,本就势弱的祖器,如今又十有八九依附了各方先祖,剩下这五十尊祖器便成了香饽饽,谁都在惦念。
  是以这五十祖器只抗衡了顷刻,周遭便有更多先祖闻风而动,随即群起而攻。
  足足三、五千数万族先祖,将这五十祖器围在中央,四面八方出手不断,围得水泄不通。
  这般局面,饶是那巨山如何强横,勉力抵挡不过百息,终究难免落败。
  但得此番激战,万千强横存在全力争斗,已然让幻象变得面目全非。烈火熄灭之后,本有黑雾徐徐飘来,却又被各方强者搅得紊乱,那劲气四溅,亦将雾茧铺就的大地砸得凹凸杂乱,丘壑渐成。
  而那被搅乱的黑雾,亦不知又生如何变化,自昏黑转而澄亮清透,轻浮而化苍穹,凝而做云。
  云层渐厚,却见一方祖器受万祖齐攻,终是轰然爆裂。
  这祖器生如树枝,爆散后化作蓬勃灵气,散落进云层便如火入油中。
  “呲啦!”
  一抹电光骤亮,随即万千电丝在云层奔走如龙,声势浩大。
  “轰隆!”
  雷电乍现,暴雨紧随而下。
  好一场瓢泼大雨,这雨亦晶莹剔透,融入那雾茧铺就的大地里,或是汇聚做江河湖海,或是孕育出点滴绿芽。原本死气沉沉的天地,终究因此有了山河草木,变得生机盎然。
  “原来是这般的开天辟地……”呼延颇觉意外,但细细琢磨,又觉并非仅仅是机缘巧合,怕已有天定。
  这边厢天地已成定局,那边厢祖器与万祖之争也早已告一段落。那五十祖器也难抵挡大势所趋,纷纷或是被各祖收归,或是被打得陨落,或是……只能重伤溃逃。
  那巨山也真个强横,受得万祖齐攻被打得近乎四分五裂,却也能重伤未陨。奈何大势已去,它身形徒然暴涨,忍受万千强攻,将周遭万祖合围撑出缝隙,便自瞬息缩小如微粒,自缝隙中夺命狂逃。
  受得他拼死一招,剩余二三十数祖器亦没放过这转瞬即逝的大好时机,纷纷凝缩身形闯出了重围。
  最后剩下寥寥数几的祖器,未得祖器的先祖谁又甘愿放过,自是各寻一方急追而去。
  热闹了许久的天地,随着大半先祖的纷纷离去,便自立时清冷不少。
  剩余的大多已有祖器,除却那贪得无厌又复追捕的先祖,剩余在此的不过千数。这千数已是万祖中的佼佼者,各有祖器傍身,相互便自忌惮,再未忙着胡乱争杀。
  好在此番天地广阔几近无际,千数先祖割据一方,遥遥相望似有暗流涌动,强横神念交织错乱,个中情形实在复杂纷繁。
  幻象便在此刻定格,似是时间停顿,一瞬永恒。
  呼延沉吟片刻,亦不知这又是何深意,左右不见动静,索性寻了个方向身化流星,依旧凑热闹去了。
  他前去乃是那重伤巨山逃逸的方向,只因那巨山惹出的动静最大,足足三千众先祖对他穷追不舍,却该是都看出了这巨山的不凡。若是谁能收入囊中,必是极大助力,凭此能够笑傲万祖无疑。
  存着这心思,追逐巨山的先祖自然也最多。
  呼延动作之时,漫说是天地,连那满天星辰亦已归位,在云层、苍穹上化作浩瀚星海。只是此刻生灵尚少,各处凶险之地亦还未衍生出来,居然让呼延得以莫大机缘畅游星海。
  好在这时间停顿来得极快,巨山犹未逃得太远,它与三千先祖周身闪耀的光芒璀璨、耀眼,如若指路明灯一般,极好辨认。
  沿途却也见得那一方与呼延颇有缘法的浸血古碑,兴许飞速太慢,已被百余先祖追上,奋力一击被砸得直朝大地落去。
  而那巨印却极是狡猾,似是神智颇高,居然沿途正自幻化做一粒星辰模样,正躲进星海中企图蒙混过关。
  呼延才遥遥看清那巨山逃逸之境,但得到此,幻象终是到了终结之时。
  浩瀚景象在呼延眼中渐至虚幻,直至归于虚无黑暗,好似方才呼延仅是黄粱一梦。
  身处昏暗,便让呼延骤然惊醒随即冷静下来,心中警惕顿时驻足。
  冥冥中传来一声叹息,似有若无,仿若自天际幽幽回荡,又似是近在身边。
  呼延心头凛然,知晓这是正主现身,一应幻象皆是此大能的手笔,其能耐可想而知。他也知道好坏,知晓此番是得了这大能的照拂,才能有此莫大机缘,是以言语自是带上些许恭谨之意。
  “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
  他耐性极好的等候了半响,却未得回应,便自蹙眉又道:“还请前辈现身一见!赐晚辈这般机缘,晚辈只望当面答谢才好!”
  这一声用的神念,奈何许久之后,周遭依旧沉默。这漫长沉默,好似呼延方才听见那一声叹息,亦是虚幻一般。
  呼延亦复沉默以对,只不知在此时此景,究竟如何才能寻到出路。是以虽在沉默,但他心念如电急转,正在思忖着化解的法子。
  正在他耐心渐去,便要动身寻觅出路的当口,迎面传来一声清冷、低沉的言语,让他倏然惊容。
  “朝闻道,夕可死矣!既已闻道,你已死而无憾,老夫送你一程吧!”
  这声息传出之时已近在眼前,呼延却毫无所觉。
  非但如此,一道狂猛如巨澜压顶的劲气,已然扑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