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六、围剿

  刘荆到得仙刀宗主殿时已是夜半三更,殿中却犹自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人声朗笑。
  他心觉诧异,但得上屋檐揭开一片房瓦向下一看,才知仙刀宗掌门正在待客。刘荆自打两百余年前渡过八重天劫,便自闭关潜修,以期有飞升之望。是以近两百年未曾在江湖走动,这殿中所坐之人,他竟一个都不认识。
  但见殿中格局,那做主位上的自该便是仙刀宗掌门孤狼无疑。而那下方左右两排,为首的两人正自与孤狼相谈甚欢,看气度颇为不凡,血气隐晦也该是渡过天劫的宗师。
  刘荆看着都面生,自也不知这二人的来历。
  眼见如此情景,他亦有些犹疑。但得一想江湖中与他一般实力的老怪物,他便是不识也曾见过,想必这二人亦该如孤狼,却是近些年才渡劫之辈,如此便去了七、八分警惕。
  略作权衡,又省起自家与掌门固阳已然夸下海口,刘荆咬咬牙,终是骤然砸开房顶,暴喝间朝孤狼举剑便刺!
  “魔头孤狼!老宿今日……便要替死在你手中的万千冤魂报仇雪恨!受死吧!”
  这一声暴喝中气十足,倏然响起便如晴天霹雳,震惊四座。待得一看刘荆这一剑的声势,明晃晃剑气暴烈、刚正,激射足有八丈远,更是令在座面色惊变。
  那左首在座之人倒也见识渊博,乍一看已然识得刘荆的来路,惊骇失声,“这是……八重天劫的大宗师!来人可是正气门太上长老刘荆?”
  “孤兄小心!”
  右首那人惊呼示警,随即又复急喝劝阻刘荆,“前辈手下留情!这定是误会!此乃正道仙刀宗掌门孤狼,还请前辈暂且留手,莫要信了小人挑拨,中了贼人奸计!”
  惊呼、尖叱声间,那迅疾如电的一剑,已然毫无停滞激射到了孤狼眼前。
  孤狼看似满脸诧异之色,实则那双眼里依旧淡漠、平静,在惊变刚起时已然拍案抓牢刀柄,在剑气临头时早已暴退开来。饶是他应变极快,也因事起仓猝,还是慢了一步。
  只这略慢一线,在他们这等高手间已能分出胜负生死。只是刘荆这一剑虽毫不留情,但孤狼也不是已与之辈,眼见避不开剑气,沉吼间倏然出刀!
  刀气如狂风巨浪,瞬息席卷剑气,刘荆只觉自家剑气如困沼泽,如何运力也难免牵绊,顿觉诧异。
  “这刀法……有古怪!怎生好似老宿这剑气周遭,四面八法皆俱生出黏附之力,使得老宿有力难出,受得百般制衡。单凭这一手玄妙刀法,难怪这小子短短百余年便能在江湖闯出偌大名头来,果然有几分真本事!只是……休要小看了老宿!”
  刘荆成名三百余年,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见状冷哼一声,剑法立变。
  这一剑立时舍弃诸般变数,再经刘荆贯注十成力道,剑气便生出一往无前的气势,再度直刺孤狼。如此对应,便显出刘荆的老辣来,一眼便看穿孤狼这刀法重在克制变数,如此以不变应万变,正是破他刀法的最佳计策。
  孤狼仓猝应对,本就失了先手,如今被迫防守便非强项,再一看自家刀法竟转眼被破,这才真个面色狂变。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这说来话长,实则二人交手如兔起鹘落。在周遭人看来,只在一瞬之间,那霸烈剑气已然刺中孤狼。
  “咻!”
  若非孤狼及时躲闪些许,便要被一剑穿心,饶是如此,依旧被一剑贯穿了肩头,鲜血四溅。
  方才坐在下侧左右首座的二人,见状松了口气,四目相对似有交流,随即齐齐跃身而出,拦在孤狼身前。
  “来人可是正气门刘荆前辈?无论是何缘故,还望前辈看在身为同道的份上,暂且先息怒,将事情说开来,听听孤狼掌门如何辩解不迟!”
  “正是!前辈偷袭一个正道晚辈,实在有违正道前辈的身份!我等怎能袖手旁观?还请前辈坐下一谈,若是这孤狼掌门的不对,我等自不容他,定会与前辈共讨贼人!”
  此刻二人已然将血气放开些许,刘荆一看,竟是皆俱不弱。但见得二人架势,一人执枪一人捏笔,死死拦在刘荆身前,自是不将话说开,怎也不会退让的模样。
  刘荆看得勃然大怒,冷冷道:“这还有甚说头?你等可敢报出家门?”
  二人面面相觑,随即接连抱拳俯身,作揖道:“在下西靖枪门掌门石康,见过正气门刘荆前辈!”
  “在下描星宗苗丹青,见过前辈!”
  “好!好!好好好!”
  刘荆闻言却是不怒反笑,连叫数声好,随即怒喝道:“你西靖枪门也算上古豪门,你描星宗亦是魂修大派,如今两位掌门竟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老宿今日便替几位老哥哥清理门户,待你等下了黄泉,且看你等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二人听得惊怒交加,顿时道:“前辈这是何意?休要倚老卖老!”
  “我石康行得正坐得直,曾能容你如此辱骂?你今日若不说个明白,我石康便与你誓不两立!”
  “哼哼!”刘荆冷笑两声,执剑指着二人身后的孤狼,叱道:“这杀才是何德性,你二人难道不知?且说这百年间,他率领这仙刀宗门人造下的杀孽,罄竹难书!手下冤魂数不可数!稍有争执,甚或略有得罪,便要灭其满门,试问你二人,哪一派正道如此行事?便是那些个邪门魔道,也无一家如此张狂、霸道!这般杀才这般门派,你等还与其交好,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这等杀性冷血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老宿替天行道,你等不止不仗义行侠,反倒对这魔头百般维护,不是为虎作伥是什么?”
  一声声暴喝质问,二人愕然以对,随即目光闪烁,已然犹豫不决。
  刘荆见状心头冷笑,已是胜券在握,趁机怒容暴喝道:“还不给我速速让开!岂非真要助纣为虐不成?”
  待见二人闻言犹自犹疑不定,刘荆索性朝着二人分别送去一剑,那霸烈剑气令二人不得不防,又被剑气中的力道逼得连退数步。
  前方再无阻碍,刘荆自是大步猛踏,像孤狼再度狠剑刺去!
  借着方才这片刻耽搁,孤狼已然止住肩头血伤,此刻心头有了准备,自是从容应对。
  他且退且防,口中却平静道:“前辈所言,恕晚辈难以苟同。世人皆知晚辈自打立派起,便自闭关潜修,醉心于参悟道法,鲜少打理门中事宜。前辈所说这杀孽深重,晚辈一概不知,但得此刻听闻,惊怒之余,亦是愤慨至极!”
  一面说着,他面上亦浮现出怒容,咬牙道:“自家之事,今日才听得前辈告知,晚辈亦羞愧难当。还请前辈稍带,容晚辈此刻查问。若是查明事情真如前辈所言这般,便是晚辈教派无方,无需前辈动手,晚辈自裁便是!”
  二人相差两重天劫,力道便差了少说两万斤,但得刘荆潜修两百年,久未与人动手,这招式自有些生涩。而孤狼则不然,一路厮杀闯荡尤未休止,出手自是熟稔、老辣。便是力道相差两万斤,凭着孤狼这对敌经验,只防不攻竟毫无破绽,让刘荆一时拿之不下,未免心急。
  听得他这话,刘荆亦心思一动,暗道:“也不知是这人奸猾,还是事情真个如此?也罢,事已至此,权且信他一次又何妨?若是他敢耍诈骗我,也无非耽搁一时半刻,待得真相大白,老宿再取他性命不迟!若是事情真个如他所言,老宿亦算让这仙刀宗改邪归正,依旧是大功德一件……”
  这般做想,他剑下便去了八分杀意,一面欲图收手,一面缓缓道:“也罢……”
  谁知他话音刚起,那孤狼神色骤然狠戾,刀法亦瞬息大变。原本隐忍的刀法,就在这刘荆欲收手时狰狞尽显,杀机立现!
  此刻刘荆才将剑收入剑鞘,待见孤狼图穷匕见,顿时惊怒中隐隐现出一丝惊慌。
  只怪孤狼变脸的时机拿捏得极好,不早不晚,正抢在刘荆送剑入鞘,手刚离开剑柄的刹那。
  这时节刘荆的力道松懈,旧力散去新力还未生出,加之手离剑柄便主动失了先机。此时便是欲出剑阻拦孤狼的杀招,已然来不及,欲图躲闪依旧来不及,只因方才二人离得太近!
  “尔敢……!”
  “这!”
  就在刘荆怒叱与围观二人的惊呼声中,孤狼那刀已然如切薄纸,悄然一线横切开了刘荆的喉咙!
  眼看孤狼本欲一刀让刘荆头首两断,但在关键时刻,刘荆急退依旧避开了些许。是以这一刀仅切开喉咙,未能尽功,却已让刘荆说不出话来,“嗬嗬”喘息艰难,血溅五步不止。
  刘荆急退正要点穴止血,只是孤狼又自逼上,紧接又是一刀,终是沿着血口再深横划,将他一刀两断,就此了命!
  饶是刘荆身为八重天劫的大宗师,如此重伤也难逃一死,那双目瞪圆犹自难以置信。但随着那身躯轰然倒地,他滚落的头颅亦再没了声息。
  眼见围观二人惊骇得目瞪口呆,孤狼抖落刀上血珠,冷冷一瞥便令二人遍体生寒。
  “敢问二位,何谓正道?”
  孤狼冷声一问,却未得二人回应,他自顾淡然道:“纵观古今,胜者为正,败者为魔!为何他正气门便能是正道之首,而我等却只能为其马首是瞻?为何我等便不能笑傲天下?”
  正在二人若有所思之际,门外惶急奔来一人,见得孤狼便自跪拜,语气因慌乱而略显颤动。
  “启禀掌门!山下以正气门为首足有十余派数十万人,说是……说是来围剿魔门仙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