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一、暗杀

  于万族而言,若是发觉人族隐匿的圣土,便是块趋之若鹜的肥肉。只需寻得一个,便意味着大量强横血肉,更有海量用以贩卖的奴役,还不虞有后顾之忧,个中收益便是至境也颇为眼热。
  是以但凡何处传出些许风声,必有诸多强者闻风而动,这亦算是极有诱惑的话题。此刻听得呼延提及,在座自是立马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呼延却似傻大个儿,对周遭细微变化宛若未觉,兀自喝得微醺,懒洋洋道:“昔年围剿那人族情圣圣土,便在我白泽族疆外荒兽山谷中,那时群雄聚首,晚辈也曾去凑了个热闹。虽说当时强者林立,晚辈未曾取了大头,但得也捞了一票。似是网罗了百余万人族。我自家族中留下三、五十万,其余也在这些年零零散散送得精光,而今想来才晓得何等败家……唉!也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得这般好事!”
  这话一听,众位便知呼延已生警惕,晓得方才险些说漏了嘴。此刻这话仅是搪塞罢了,要想知道个中秘辛怕是颇有难度,一众强者未免有些遗憾,却也心有不甘。
  但见那英招族强者,锐利巨眼略微一转,随即又自劝酒。眼见呼延酒尽坛空,他便大方掏出自家珍藏的好酒来足有数万斤,看得周遭眉开眼笑。只是他本就心怀鬼胎,犹自觉着不够,便与周遭眉来眼去一番,其余异族强者心领神会,亦纷纷拿出海量好酒。
  “哈哈!没曾想兀稽你竟还有这般好运道!来来来!当痛饮百斤!”
  “说的是!我看兀稽小弟你鸿运高照,下次若还遇得这般好事,定别忘了我等老哥几个啊!我敬你百斤!”
  “今日难得如此欢畅,咱也不小气,索性拿出这百溪酿来,让众位好生喝个过瘾!”
  “……”
  在座除了呼延,少说也是成圣数十万年的老家伙,积蓄自是非同小可。一时间各自摆出珍藏经久的美酒佳酿,放眼望去虚空里酒坛如汪洋大海,热情劝酒不休。
  呼延像是个贪酒的货,嗅出诸多沉香,顿时满脸放光。这般兴奋过头的模样,他竟是来者不拒,正中在座众强者下怀,连喝一夜看去便已是烂醉如泥了。
  “兀稽兄弟,怎地就不行啦?哈哈!来!老哥与你再饮百斤!”
  “这酒量莫要惹出笑话!兀稽兄弟?兀稽兄弟?”
  一众强者连番唤嚷,却见得呼延巨身蜷缩在虚空,醉眼泥松挥舞前爪,言语已是混乱不堪,“不成了不成了!诸位老哥还请放过小弟!小弟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照了个照,谁敢再灌吾酒,拖出去砍了!砍了!……”
  听得这话,众强者面面相觑,却是醉意尽扫,个个兴奋非常。
  一番避过呼延的神识争执,犹自是那英招族强者被推出来,嬉笑着试探道:“兀稽小弟怕是喝醉了,怎地忘了方才所言,那人族圣土之事还未与我等说个明白呢!”
  呼延半梦半醒,含糊道:“劳什子人族……圣土?吾只听闻那批抓来的奴役里,有几人曾去过甚魔界,说得言辞凿凿,吾也便将信将疑好生供养他们。这还打算日后吾晋升万念圣境,请动自家司牙老祖出马,联手做这笔大买卖呢,怎能与你等说了?说不得,说不得……呃半个字,他也说不得啊……”
  正自凝神静听的众强者闻言浑身剧震,相望对方俱是又惊又喜的神色。还待催促英招族那强者再行诱问几句,谁知那“兀稽”打了个酒嗝,吧唧嘴一个踉跄,便这般落入自家命星深处,怎也叫不出来,似是宿醉大梦去了。
  待得呼延身形没入自家命星,周遭立时寂静无声,在座强者相互再无言语,却都是蹙眉沉思的模样。
  半响后,几头异族强者面露贪婪狞色,倏然动身便朝呼延命星扑去。谁知才动身便又骤然静止,却是其余强者齐齐动作,死死封住了这几位的去路,目光透出不善与警告的意味。
  “几位这是何意?”
  那英招族强者双翼舒展,锐利巨眼微微眯起,阴寒扫过这几头擅自动作的异族,森森阴笑道:“这是欲吃独食,还是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被点破心思,这几头异族强者亦觉讪讪,但见得此刻形势敌众我寡,他们便也只得将那撕破脸皮的心思按下。
  一头五爪三头似犬的异族,来自莨族的花蓿,硬着头皮嘿笑道:“诸位老哥言重了,我等岂敢起这吃独食的心思?只是想着这般大事,自是先下手为强,趁机将这小辈困住逼问一番,大家商议之后一道行事分成,这才把稳些。如今看来,倒是我等鲁莽,让几位老哥误会了,嘿嘿……”
  谁都晓得这是托辞,但好歹有缓和之意,那英招族强者便也顺坡下驴,缓声道:“这便好,但那小辈已然睡去,我等亦无需急在一时,干脆坐下来好生谈谈此事如何?”
  到得这时,其余强者自然无不应允,那剑拔弩张的架势瞬息便消弭无踪。分别来自八族,总计十二头的异族强者,再度围拢呼延命星静坐,以神识秘密商议开来。
  其间似有争执,三头异族强者似是争得面红耳赤,险些大打出手。但得其后又被其余强者劝下,各自心平气和商讨下去,未得一时半刻便众强满意。待得定下不得在外传的规矩,违者当受众位追杀的诛罚,众位这才各自散去。
  本也有强者提议,此刻便趁热打铁,拘住这“兀稽”软硬兼施,逼问出那人族魔界隐匿所在。这提议令众强颇为动心,但得其后凝神一想,又只得无奈放弃了这诱惑念头。
  盖因此乃星域,这“兀稽”亦是圣境强者,即便将其拘拿,也只会逼得这“兀稽”弃车保帅罢了。舍弃一粒微粒与命星,有强横圣境、至境做靠山,他亦能东山再起,如此反倒打草惊蛇,招惹祸事结下仇怨,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反倒不如顺其自然,众志成城暗中盯紧了这小子的动静,不时前来打探些消息,料必也能如愿以偿在其中分一杯羹。
  只是狼多肉少,这秘密自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众强者自然要封口,省得闹得众所周知时,谁也无甚好处。
  直待一众异族强者离去半响,这命星内呼延才长吁了口气,哪里还见得半分醉意。
  虽说他早有准备,这局面变化也未曾脱离他的预料,但身临其境感受方才那绷紧如弦的气氛,饶是呼延胆大,亦是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得无以复加。
  说起算计魔界这一步棋,并非呼延临时起意,也并非魔祖曾得罪过他。怪只怪这呼延心胸本就不大,却总有股唯我独尊的心思,这魔祖只需存在,便让他坐立难安。
  其实若是按他原本的心思,方才会说得愈发勾引贼心,但得话将出口之际,他还是难免升起一丝犹疑,话语便悄然篡改了不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来魔祖与他不仅无冤无仇,更曾有过诸多帮衬,此时欲图恩将仇报开来,呼延依旧有些下不去狠心。
  兀自在命星中沉默许久,呼延才再度狠下心肠,“娘西皮滴!老匹夫亦说过,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此生为魔,却不该有丝毫柔情,否则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魔祖不得不防。只需他在一日,我便永需时刻提防,不若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才是!”
  “再者……一山难容二虎!我成刀魔之时,世间便不该再有一位刀魔神主!我成魔祖时,世间亦只该有一位魔祖!”
  下了狠心,呼延心念又复凝练许多,这便思忖道:“也无需忙着动手,却是时刻未到。为今之计,我还得耐下性子苦修,少说也得万念圣境之上的修为,才能在那大场面中如鱼得水,谋取最大的好处!”
  提起这念头,他微微蹙眉,“只说这百年却也有些古怪,怎地只有一粒熬炼圆满的微粒归来?我心有警兆,怕是这人界里生出了甚变故?唔……相隔轮回,便是真个生出变数,我也不尽得知,亦无法应对,只得顺其自然了。还是暂且放下此事,静下心来参悟刀道好了……”
  正在此时,那荒兽山谷深处的魔界上空,至境大殿里传来一声苦笑的叹息,道尽苦涩、苍莽。
  “孤机关算尽,到头来依旧逃不过这宿命啊……”
  而在人界西北方,龙骨雪山山脚下一个热闹的小镇中。此刻已是夜深,临龙客栈顶楼角落那间房里,有位白发中年缓缓跪倒在地。
  这精壮中年满头白发,身穿夜行劲衣,手握三束香,朝面前香案上三个牌位重重三拜。
  “爹爹,娘,还有大哥!那仙刀宗人人罪孽深重,尤其首恶孤狼自号正道宗师,实乃恶贯满盈的头号魔头!我吴仪幸得天助,当日逃过一劫,这些年走南闯北,总算将刀法磨练大成!我今夜就上山除魔,定要让这孤狼死在他浸淫一生的刀道之下,替爹娘和大哥报仇!”
  咬牙切齿立誓之后,这名为吴仪之人将香插进香炉,又是重重三叩首。
  其后他深深看了眼三个牌位,这才毅然跃起,悄无声息钻出窗户溶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