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罄竹难书
这倒容易,毫不费力就攻入这座雄关。文丑骑在马上入城,简直就要笑出声来,他来以为这一站要损失不少弟兄呢,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大单于要怪,就怪自己的统治太残暴了,把老百姓逼得比死还难过,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给他来个杀一个够本,杀两儿赚一个。刚才那几幕百姓和匈奴兵拼命的景象,一直徘徊在文丑的脑中,他霍然意识到,当人的忍耐到了尽头的时候所爆出来的力量是无限的。
文丑进城后一边安排派人在城外五十里的山坳中设伏,准bèi
阻杀火急火燎跑回来的大单于,另一方面立即着手安民,他召见了几位带头闹事的百姓,向他们询问攻杀匈奴兵的经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儒生从外面走进来,文丑立即惊叫出声;“王大人,是你。”这人赫然是上谷太守王松。王松身后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上谷郡从事刘放,另外两人一个叫昌豨一个叫管承,自称是泰山寇藏霸的结拜兄弟,以前曾经在陶谦正下为官,因为陶谦被曹**死又不愿意投降刘备所以就到幽州来想投靠代郡太守王松,谁知dào
到了居庸关下,就听说匈奴攻破代郡,王松被俘,是以暂时在居庸住下来。这些日子,他们看到百姓惨遭匈奴兵蹂躏,苦不堪言。最晚见到匈奴大队人马出城,城内守军不足五千,便秘密联络受苦百姓,到狱中救了王松和刘放,揭竿而起,想趁机把匈奴人赶出城去,没想到误打误撞的正好配合了文丑攻城,这岂非天意灭贼。
文丑知dào
,藏霸手下的尹礼、孙观、昌豨、吴敦、管承都是勇将,心里十分高兴,就劝他们归降,这昌豨和管承已经混的要了饭了,怎么可能拒绝,当即就答yīng
下来。文丑封两人为随军都尉,让两人带兵去城外埋伏,截击大单于救兵。
文丑和一队亲兵在城中安民,看到居庸关里十室九空,一堆堆的白骨,暴晒在阳光下腐肉被微风一吹,立即向四周散腥臭气味。活下来的不到五分之一的百姓,竟然全数的沦为无地无产的难民,就算是富户有大屋子住,却没有一颗粮食好吃。而且最奇怪的城里几乎没有女人,好不容易看到两个,不是疯子就是八十岁以上的连说话牙齿都漏风的老太太,这些人全都衣不遮体,披在身上的褴褛碎的一条一条的,男人还好一点,不大在乎,女人可就惨了。这些人全都饿得皮包着骨头,瘦的像一条竹竿,整齐的肋骨一排排的凸显在胸前,腰部没有文丑的大腿粗。一个个佝偻着腰抬不起头来。他们面黄肌瘦,无神的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文丑虽然见惯难民,可是如此悲凉不堪他还没见过。简直就是地狱吗,他总算是知dào
刚那些暴民为什么不顾性命的和匈奴兵拼命了,横竖都是死,被杀死比饿死要舒服的多了。
一户灾民四五口斜倚在塌了一半的屋檐下边。四面墙壁倒了两面,仅存的一扇窗户上还残留着焚烧的痕迹,从房子的规模文丑可以看出来,这家以前应该很殷实。老人大概六七十岁,躺在儿子怀里奄奄一息,坐在地上的儿媳妇脸上糊了一层黑灰,看不清楚容貌,他是文丑在城中转了两个时辰看到的第一个年纪在八十岁以下的不疯不癫的妇人。
破烂的衣服下露出她干瘪的**,怀里抱着一个瘦的只有两个巴掌大小几个月大的孩子,那孩子是活的,文丑看到他的眼球还在转动着,有时还会吃着手指笑,引逗的母亲一阵阵的悲声哭泣。这孩子,这一刻在笑,下一刻就不知dào
会不会——母亲成串成串的泪珠从脸上淌下来,冲刷着脸上黑灰的污垢。文丑突然觉得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似乎有些热乎乎滚烫的东西流出来。他背对着亲兵擦了一把眼泪,挎剑走过去,蹲下来,问那家的儿子道;“老哥,你们是不是没饭吃啊。”
在这些难民眼中,天下的军阀一个样,汉人虽然比匈奴兵稍微好一些,但也不见得就会管老百姓的死活,他嘶哑着嗓子冷道;“将军,田里收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匈奴人每天晚上出来防火,派人到各家各户把余粮全部都搜去了,哪里有粮食吃,狗娘养的杂种,根本就没给咱留下一粒米呀。我的大儿子已经饿死了,两个妹妹还被他们给——匈奴狗不是人啊——呜呜——”他说着说着就大声嚎哭起来;“这城里所有的女人全都被他们捉去了,糟蹋完了,就一刀杀死然后扔在路边,有的甚至不用杀就——我老婆大着肚子躲在自己床下的土坑里才——可怜我那两个妹妹,一个十三岁,一个只有十岁,也被他们给——”那人越哭越难受,就忘了怀里的父亲。老人大概是受了刺激,突然两腿一蹬,眼一翻,没气了。那儿子哭的就更大声了。
文丑仰天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亲兵道;“去,传我的命令,看看匈奴人一共搜刮了多少粮食,半个时辰后,开仓放粮。”
“大嫂,你这个孩子养不活了,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孩子交给我吧,我给你带大他。”
“不,不,我的孩子。”那女人抱着濒死的婴儿死命的嚎哭,就是不肯交给文丑。文丑看着那孩子眼珠最后转动了一下,微乎其微的嘤咛了一声就断气了,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甜甜的笑。那女人疯了,当时就疯了……
文丑不忍心在看下去,他无能为力,自己帮不上忙。他悲愤的想要是二公子在这里凭他的医术,也许那孩子不会就死了。
文丑看到匈奴人积攒起来的满满的五仓粮食,心下恨的就想把它一把火烧掉,可是仔细一想,自己要是把这烧了城中的几万灾民可就更惨了。他想起了鲜于辅救济灾民的办法,就叫军士去找了几口大铁锅,盘了灶,点上火,在军营前放粮。可是粥熬好了,来吃的人却微乎其微,派出去传信的士兵一个个气喘吁吁汗珠盈盈的回来了,报gào
的都是同一句话:“将军,他们根本就来不了,唯一的一点力qì
都用在喘气上了,那里还迈的开步子。”
这可怎么办,文丑想了想道;“去,在找几口锅,分两千人出来,把锅支到大街小巷去,快点,多耽误一刻,就不知dào
要死多少人呢。”易京的情况,比之文丑这里更不济,他那边是十室九空,已经则是全空,全城幸存下来的百姓,凑到一起还不到五百人,这些人都是几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经过了无数的困苦才活下来的,他们的家人无一幸免全部死光,他们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俺要当兵,俺要刀,用刀去杀匈奴人。***——”
到处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易京城尸气纵横弥漫,笼罩着一股死亡的味道。仓库里的粮食堆积成山,可我就想放粮也没人来吃啊。夜晚的时候,城中似乎传来无数的冤魂嗟叹。看来老子杀那个狗屁左贤王算是杀对了,早知这样不应该这么便宜一刀杀了,应该上他个凌迟处死,或五马分尸什么的。
呼厨泉和赤痢攻城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领教了木铳和火砖挝弩的威力,就在他们惊魂未定,错愕不止的时候,一个接一个一个噩耗潮水般拍打过来。两人就像是海中的溺水遇到鲨鱼,雪上加霜之下,不约而同的傻了。呼厨泉别无选择,后路被断他死路一条,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停止攻城,回师居庸关,想称着文丑立足未稳之际把城池夺回来。而赤痢是这样想的,敌人夺了易京,我就夺他的蓟城,反正易京已经被我祸害的成了一座空城,我不要了,把蓟城打下来更好,所以他拼命的攻城,浑然忘记左贤王的下场。
一切都在军师贾诩的计算之中。呼厨泉正在一步步的踏入陷阱。他此时已经心浮气躁不顾一切了,这正好犯了兵家大忌。贾诩正是抓住了这个人性弱点才极力主张在呼厨泉回击的时候设伏。而赤痢竟然愚蠢的去捏郝昭的虎须,遭遇可想而知了。
昌豨出身行伍,手上有厚厚的老茧,脸上有太阳晒出来的黝黑皮肤,手中有一柄大刀,这刀是文丑送的。管承比他帅,颇有点儒将风范,不过武功也比他差得多了,毕竟像二公子袁熙那样文武双全的小白脸并不多见,对了,赵云算一个。
黑暗中,豆大的汗珠顺着昌豨丑怪的黑脸流到嘴边,他吐了口痰,压低了声音,对趴在身边的管承道;“老管,你说匈奴狗会不会来。”
“八成——会吧——”管承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们从上午到现在,已经在这山坳里枯侯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明了,眼前的山坳显得更加寂静,更加幽暗。
黎明前的昏暗。一万兵马,除了呼吸声外,再无动静,这就是鲜于辅训liàn
的幽州兵的军纪。
昌豨把胸口一挺道:“不为别的,就冲着匈奴兵拿咱汉人不当人,今儿见一个砍两刀,砍一刀不解气。”他愤愤的道。管承咂咂嘴道;“文将军说不让咱两儿动手,让把人放过去,他自己对付。”昌豨撇撇嘴道:“懂个啥,那是让咱哥两儿沾光哩,等会,文将军那里一打,匈奴狗们一定就乱套了往后撤,我们就在他后面打,和文将军合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管承苦笑道;“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就这,刚才出来的时候,将军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昌豨大言不惭的道;“待会你可别跟我抢,我一定要亲手宰了呼厨泉。”管承不可置信的翻白眼,心说,我肯定不抢,可就怕你宰不了他,反而让他给剁了。
昌豨气呼呼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今儿,非把他的狗头剁下来当尿壶不可。这个混账王八蛋。”
管承看他一副踌躇满志天下无dí
的样子也不敢劝,只是在心里暗自摇头。他揉了揉下巴,低声道;“我似乎听到有马蹄声响。”昌豨只顾义愤填膺了他根本没听到,可是他不肯承认,就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嗯,是匈奴马!!”管承吓了一跳,扭头看看一脸肃容煞有介事的昌豨。苦笑道;“老昌你的本事越难越好了,连中原马和匈奴马都能听得出来。”昌豨不高兴了,这小子这个时侯和我抬杠。白了一眼管承道;“那算啥,我还可以靠听脚步声分辨出男人女人呢。”管承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越吹越没边了。”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像是狂风扫落叶一般,没个数的哗啦哗啦杂乱的响着。整个山谷似乎都在这种急促中震荡中左右摇摆。昌豨和管承立即就不吭声了。黑暗中无数的匈奴兵呼啸奔腾着在他们面前横亘的宽阔山道上奔驰过去,足足的有五株香的时间才跑完。管承问了一句;“怎么办——”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前方烟火大作,耳边传来一阵喊杀声。
“咋办,你说咋办,干他娘的。”昌豨提着大刀就往外跑。管承按照提前约定的信号,点燃火把虚空晃了两下。草丛中、巨石后、坑洞里、石壁下,立即冒出无数人头。昌豨出一声震彻天宇的嚎叫,率先冲出去。他在想,一会要不要把被杀死的匈奴人都带回城中,蒸**干分给难民,让他们也出一口气。
呼厨泉冲着冲着就感觉不对了,远远地望去城楼上连一丝星火都没有,死气沉沉的。一种被人算计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他正要下令停下来,突然瞥见左侧自己刚冲过来的山腰下火光重重,喊杀声冲入耳际。呼厨泉大惊失色,嘶喊道;“迎敌,迎敌,快。”他手下的士兵也看到了火光,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一个相同的念头,完了,他娘的,中埋伏了,又让汉蛮子给算计了。
文丑远远地就看到头戴金冠的呼厨泉,知dào
必是匈奴单于,心里那个气,心想狗东西,杀你个一千二百次也不解我心头之恨。他率领骑兵呐喊着杀出来,厉声叫道;“呼厨泉,拿命来。”挺枪冲入敌阵。
呼厨泉好长时间没听见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了,心中大怒,一边指挥这手下迎敌,一边迎着文丑杀过来,他心里也有气,***这帮汉蛮子太不是东西,打仗不好好打,老是给老子下套,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有这样的吗,今天不杀他一员大将出出气,就不算完。
呼厨泉的狠劲一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挡了他路的,甭管是幽州兵还是匈奴兵一律砍杀,只要是接近他一丈之内的全部变成死尸。一个忠心耿耿的匈奴兵好意过来护驾,刀光一闪,就被自己的大王把脑袋断掉了。在斩杀了几百名匈奴士兵后,呼厨泉终于接近了文丑。
文丑故yì
躲着他远远地,这样有助于让他威杀自己人。呼厨泉的匈奴马比文丑的马快,文丑躲来躲去,还是被他追上,两人便绞杀在一起。呼厨泉本意是过来两三刀把这人砍了,可是一接上手才知dào
,原来是个高手,在想跑,可跑不了了。被文丑绵绵不绝的枪法给缠住脱不了身,只能眼看着自己带的匈奴兵在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哭爹喊娘,骂着长生天,向后跑。
如果不是被文丑缠住他还可以守住颓势,幽州兵还真不一定就可以占多大便宜,这一下群龙无,可坏了。形势成了一面倒。匈奴兵吃了亏,便想故技重施,靠撤tuì
射箭来挽回败局。但文丑的兵在战前,都受了严令,绝对不许追击匈奴兵,所以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撤tuì。
匈奴兵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身后又响起一阵喊杀声,昌豨和管承从后面掩杀过来。匈奴兵还没来得及射箭,队形就被冲散,射出去的箭矢,也没见消耗掉几个汉军。昌豨和管承按照文丑的吩咐,带着队伍,像一把刀子般从匈奴人的中军横切过去,头也不回的杀入居庸关,在这过程中,所有人都状似疯癫的见人就杀,心里想着多杀一个是一个,跑了的算他们运气。
匈奴人的强悍除了骑射之外,还有体力和耐力,所以文丑不敢和他们缠斗,只是出其不意的袭扰一下,便立即虚晃一招闪过呼厨泉的大刀,和昌豨管承一路杀过来的人马一起撤回城中。匈奴的人马,已经人仰马翻,毫无章法,呼厨泉想要挥军从昌豨等人身后掩杀,却现根本就找不到亲兵。无奈之下,只有跟着大军后撤,撤出去将近十里,才算是把人马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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