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死与生

  “您是梦境主宰,是梦境真神,是所有梦境的起点与终点……”
  “您的双眼将在梦境成真时睁开,而在此之前,万千信徒将为您俯瞰世间……”
  即使余烬如今成为拾梦神教的二把手,也明白古神世界的原始人类为何如此狂热的崇信神灵,但他依旧以排斥目光审视这场看似虔诚的祭祀活动。
  十万信徒被极光城主完全调动起来,情绪亢奋到了极点,面庞通红额头冒汗,每个人都像是刚刚经历激烈运动一样,哪怕此刻闭目诵读拾梦祷文,眼皮和脸颊也在不自然的抽动着。
  更反常的是,他们在如此亢奋的情况下,将心神完全沉浸于祷文诵读,对精力体力不自然的大量流失毫无察觉,更不知道寒地极光于绚烂光幕中,睁开眼眸,让十万极光虫退出了假死状态。
  系于手腕的道道光链,顿时恢复了生机,以最为轻柔的姿态飘然而起,喷吐出暗藏致命杀机的美丽光线。
  作为冰虫的神灵异变体,极光虫的进食方式并无本质改变,极光光线凌空舒展,向着身边信徒缠绕而去,待得极光丝茧完全成型,寒地极光便能瞬间吞噬十万血肉,修补残损真身。
  极光城主看着被他亲手送上屠宰场的十万信徒,狭长眼眸迸发狰狞色彩:“再过不久,我就是寒地极光的神灵侍者了!主祭大人,我会好好跟从在尊主身边,辅佐尊主找到下一个有机可乘的信仰源地,你,可以瞑目了!”
  经由极光城主的配合,寒地极光原本为侵占据地所准备的特殊资源,完全被用在这场祈愿献祭,蒙蔽了拾梦者和阿难的感知,等到献祭完成血气冲天,遥远的病都,才会有所察觉。
  不过除开余烬等三方人马,还是有人迅速觉察寒地极光的阴谋,因为那避开阴谋中心的巡逻卫队,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所以能在极光手链飘飞瞬间,及时发现异样。
  唰!
  一抹寒芒骤然显现,极光虫方才吐出一线彩光,便被卫队长劈成两段。
  他怒视着翩然落地的断裂手链,赶紧提醒众人:“这东西有古怪,兄弟们快动手!”
  接着,卫队众人醒悟过来,纷纷手起刀落,斩断了极光手链,可是极光虫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一刀砍断容易,顺势斩杀却十分困难,坠地之后还在不断抽动一线虫身,让众人看得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鬼东西?”真正的阿木愕然叫道。
  “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玩意……”卫队长出言之时,又猛地补了几刀,这才让碎了八段的极光虫,彻底没了动静,但他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因此变好,因为他突然想起广场中的十万信徒,全都戴着这个鬼东西!
  “大事不好!”
  卫队长惊叫一声,当即迈开大步返身回冲,余下人等也急忙跟随。
  一马当先的卫队长以最快速度奔出建筑阴影,抬眼便发现广场上空赫然悬着一颗绚烂眼眸。这是一位游世古神的眼眸投影,即便并非直视真身,也立刻烧毁了卫队长的双眼。
  呃啊……
  卫队长惨叫一声,踉跄倒退,可他的双手却没有伸向烧毁眼眸,而是横在身侧疯狂摇摆。
  因为吃痛之际,卫队长来不及出言提醒,情急之下,他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令即将冲出建筑阴影的身后众人被迫停下,避免伤亡继续扩大。
  “队长!你……”
  扶住险些倒地的卫队长,阿木等人震惊至极,看着卫队长那化作黑灰的深陷眼眶,全都惊得瞠目结舌。
  卫队长半倒在众人的手臂与肩膀上,狠狠地喘了几口,强自提气咬牙解释:“是邪神作祟!快……快想办法通知主祭大人!城主那个狗东西,恐怕彻底叛教了!”
  邪神作祟?!
  城主叛教?!
  闻言,众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刚刚他们还担心猛兽攻城,结果现在却遭遇更加恐怖的存在。
  巡逻士兵们随即想到卫队长的眼睛,为何会被烧毁,便再也不敢贸然走出建筑阴影。
  “现在所有的神教高层,都集中在广场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通知主祭大人!”
  “那你说怎么办?十万人啊,我全家都在里边!”
  “我们如果也举行集体祈愿,能不能让主祭大人感应到?”
  “有可能,但前提是远离神庙广场,这附近应该都被邪神遮蔽了,但等我们联系上主祭大人,极光城的十万信徒也就……”
  慌了神的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听得阿木咬牙切齿,接着见到卫队长此刻已经是出气多于进气,显然没了活头,心情愈发烦躁,怒气油然而生:“吵吵吵,等你们吵完人都死光了,我宁肯和他们陪葬,也不要在这里干站着!”
  话音落下,阿木便恶狠狠地闯出阴影,由于幼时家庭剧变,他的心智趋于偏激,根本不顾同伴阻拦,便以螳臂当车的姿态,埋头冲向广场所在。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在邪神的手里!”阿木如此极端的想着,但是突然间,他发现眼前由极光照亮的地面上,蓦然出现了一道影子,“这是……”
  “阿木,你快回来!办法总会想到的,用不着去送死啊!”
  “队长也叫你呢,阿木,回来啊!”
  巡逻士兵们焦急万分,站在阴影边缘呼唤阿木,可紧接着他们却发现埋头狂奔的阿木,不觉死的抬起了头。
  “你疯了不成?”
  “快低头啊!邪神岂是你能直视的?”
  士兵们的叫喊愈发着急,甚至都有人冒死冲出阴影,却始终无法按下阿木的脑袋,众人悲哀的想着,卫队长的惨剧将要再次发生,但阿木却在看过广场上空后,陡然回头,惊声叫道:“我们有救了,极光城,有救了!”
  “什么?”众人一惊。
  “咳咳……发生了什么?”气息渐消的卫队长,因为这声惊叫,稍稍的回光返照。
  “队长,广场里有强者出面对抗邪神,看那样子,好像就是传说中的狂医阁下!主祭大人早就知道城主叛变了,极光城这下绝对有救啦!”阿木指着广场上空,一边回跑,一边大喊,想要让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到卫队长的耳朵里,然而,当阿木急忙跑回卫队长的身边,却黯然发现对方的生命已经停止。
  但让阿木稍稍感到欣慰的是,卫队长临死之前,痛苦神情有所减缓。
  “估计队长应该……听到了吧?”
  ……
  寒地极光现出身形的那一刻,余烬、阿努以及邪龙,纷纷做好出手准备。
  自以为大功告成的极光城主,却是以讥讽眼神扫过余烬和阿努,于心底肆意冷笑着:“献祭已经开始,你们就算能救一个两个,一百两百,也救不下这十万信徒?没有人能阻止极光城,成为我踏上神明之路的祭品!”
  极光城主此刻仍然在率领信徒诵读祷文,苏醒过来的极光虫随着诵读推进,喷吐出大量极光丝线,编织出一枚枚绚丽光茧,而融入天幕的寒地极光,则冷冷注视着广场中发生的一切,依旧不愿急于动手。
  对于混入广场的余烬和阿努,寒地极光抱以极度警戒,即便两人显露出的气息,对祂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场夜宴的惨烈结局,让祂决定继续观望下去。
  但是拥有“老爷爷”指导的余烬、阿努以及邪龙,比之寒地极光还要沉得住气,同样在耐心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不过,比起场间四位最强者,极光城主的耐性显然不够,虽说光茧正在迅速编织,可率先暴露的阿努,已经冲到了神庙附近。
  “居然敢打信仰之力的主意,你这只小蚂蚁,分明是要找死啊!”
  极光城主不再掩饰自己的狰狞面貌,冷眼一瞪,便有一线光柱爆射而出,径直瞄准阿努面门。
  给我死吧!
  作为一名史诗尊者,极光城主拥有秒杀阿努的绝对自信,然而让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只见阿努蓦地将披在身上的厚重毛皮,抛到面前,便将他的极光射线尽数挡下,那本应只被洞穿的毛皮,竟然于弹指间化作灰烬,随即以违反常理的方式,为阿努化解了致命攻击。
  这……
  极光城主的狭长眼眸眯成一线,根本看不懂阿努的诡异手段,同样看不懂的还有寒地极光,因为戏命之力的知名度,绝对处于世间最低的那一档,就算是拾梦者亲至,也不见得能看得懂。
  但这小小变故,并未惊走寒地极光,因为光茧即将成型,面对十万血肉和信仰之力的诱惑,想起拾梦者带来的痛苦悔恨,祂最终还是决定遵照计划行事。
  呼!
  霎时间,夜空中有狂风莫名涌现,从两侧向内吹袭天幕,令悬于广场的梦幻眼眸迅速闭合,最终形成一线极光!
  这一刻,实力介乎星界古神和游世古神之间的寒地极光,不再隐藏自己的存在,更不再掩饰自己对于十万信众的觊觎。于广场上空盘旋舞动的祂,好似张牙舞爪的荧光蛟龙,迫切的期待着光茧成型的时刻。
  但祂并不知道,在上个瞬间,木偶少女向等候良久的余烬,发出指令:“信徒意志还未崩溃,可以提前动手了!”
  正在面对极光城主的阿努,也听心底的那道声音说道:“准备接纳我的戏命之力吧。”
  而躲在神庙阴影处的邪龙,同样迎来逃狱龙神的沉声提醒:“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你最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道人影,六股气息,于此刻共同锁定了寒地极光,冥冥之中的一丝感应,让寒地极光陡然产生危机预感。
  但是现在才有所反应,显然太晚了!
  余烬蓦地腾空而起,手中拿出阿难赐予的那一尊拾梦神像,激活神像蕴藏的特殊禁制,瞬间让寒地极光陷入深度恐慌,飞舞真身倏尔僵直,好似遭到电击一样。
  “哈哈,狂医这个变数,当真不错,寒地极光一定会死得格外干脆!”阿努听到心底声音显露喜色,紧跟着甩开极光城主,做好挑动命运的准备。
  而在此之时,余烬动作不停,迅速以九成奥义触发,脑海中代表着寂灭瘟疫的定格黑焰,并且为其投入三十点疫医核心的重要数据,以及三十点毒池核心的重要数据,助涨火势催动黑焰,首次释放出达到神阶巅峰的寂灭瘟疫!
  “瘟疫,爆发!”
  想要瞬间解决十万级数的极光虫,绝非易事,如果没有妥当办法,就是换一位游世古神过来,也无济于事。
  正如极光城主所想,解决一两条、一两百的极光虫容易,但是当着寒地极光的面,捣毁这位游世古神的阴险图谋,便必然要余烬全力以赴,用出他的最强手段。
  定格黑炎威势暴涨,缓缓升腾释放威能,经由疫医核心特性调控,瞬间将影响范围扩大到整个广场,解除预设给寂灭黑点的种种限制,令其在极光虫的体内,开展极速增殖。
  突然间,犹如仙境的神庙广场,莫名混入了大片黑影,若是被那些爱美的女孩看到,一定会为手链染墨心痛不已。
  极光城主看到这一幕,瞬间没了纠缠阿努的心思,狭长眼眸充斥着难以置信,眼睁睁望着突兀出现的黑色斑点,好似扩散癌症一般,迅速完成对极光虫的侵蚀,掩盖原本颜色,使得神庙广场陷入黑暗,仅剩依旧遭受恐慌震慑的极光真身,散发着忽明忽暗的诡异光芒。
  “寂灭!”
  余烬淡淡说道,十万条身中瘟疫通体漆黑的极光虫,便与它们编织出的光茧一起,化为飞灰,重新显现出人类信徒,毫发无损的身影!
  这让余烬对神阶巅峰的寂灭瘟疫,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
  只要时间足够,方法得当,一招灭杀十万级数的敌人,并非痴心妄想!
  直到这时,沉浸于祷文诵读的信徒们,才退出了亢奋状态,因为体力精力大量流失,体格稍弱的当场昏倒在地,诸如矿场管事等神教高层,也只能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疑惑不解的看向高台,不明白极光城主为何突然没了话音。
  咦?
  城主大人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他是在看什么啊?
  矿场管事转动昏沉大脑,顺着极光城主的视线,看向凌空屹立的某道身影,他并没有认出余烬的身份,却能看出余烬手中拿着一尊拾梦雕像。
  “你究竟是谁?”
  极光城主眼神震动,咬牙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能够携带神像前来的,必然是神教高层,而余烬的面貌却格外陌生。
  余烬闻言,唰得一下解除了无相行者的外形修改,身形再度隐于鸦嘴面具和黑色长袍,看着极光城主淡淡说道:“狂医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