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解连环(中)
夏小瑜心中惴惴,暗道:“他们母子情深,倘若这白狐将那女子摇醒,我焉能有命在?”仔细去瞧,只见那女子脸颊通红,微微肿起,眼圈四周泛着一股青黑之色,正是内伤迸发之状。
看到这里,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即便是她此刻醒了,也是妖力散尽,不休息个十天半月是没法恢复了,那便也伤不了我。就怕她醒来之后指使那白狐狸来害我,那可糟糕之极!”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此刻双足为莫名链子锁住,全身半点灵气也提不上来,更遑论与那白狐再战一场。
一念及此,不由又有点心灰意冷,突然又想到:“倘若我那碧波剑还在,是否可以断掉这条奇怪链子?”伸手去身后摸索,却哪里摸得到?本来可以使御剑之术将之唤来,只是此刻灵气禁锢,空有那口诀心法也是不济。夏小瑜侧头回想,心道:“方才我一剑斩在湖中,见到那蝴蝶结,便将碧波剑收了。而后再战之时,碧波剑却已不见。这其中自然是那女子作怪。只是她一直卧在床上,又是如何偷偷将之取走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心想那碧波剑定然被她放在何处,自己倒可以找上一找。
回头看去,那白狐径自卧在女子怀中,未曾注意到他。夏小瑜轻声轻脚,将缠在一边梁子上的链子解了几圈,随后爬到床边探查。他伸手在床上摸索片刻,除了床单被褥,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回过头来,只见那白狐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仿佛泛着诡异的光芒。
“糟糕!”夏小瑜心突的跳了一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那白狐眼光狡黠狠辣,似乎马上便要扑过来似的。他一阵慌乱,向后退了几步,脚下链子绊到床腿上,顿时仰头摔倒在床,右手一撑,竟然撑到一个凸起。
夏小瑜疑窦大起,见那白狐只是看着他,并未有什么动作,于是右手藏在被褥之中,将那凸起按了按,随后又左右扭动。那凸起之处果然便转动起来。
“机关!”夏小瑜一阵狂喜,身下突然一空,床板已然竖立起来。他直挺挺摔在床里面,直疼的头昏眼花,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一冰凉物事。
“碧波剑!”他拿起那物事左右一抚,当即认了出来,不由喜极出声。他生怕出去后那白狐抢先攻击自己,于是就在床里拔了神剑,对着链子斩将下去。不出预料,那奇怪链子应声而断。
夏小瑜满心欢喜,从床里一跃而出。那床板也自行合拢,从外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机关当真难以识别,倘若我不是摔倒,只怕又要收那狐妖的欺辱了。”
他神剑在手,禁锢也除,自然再无惧怕,提剑便要杀那千年狐妖,蓦的触到白狐幽幽的目光,心中一软,这一剑怎么也刺不下去。
“夏小瑜啊夏小瑜,这千年狐妖几乎置你于死地,你此刻怎还能心慈手软?”他心中这般想着,索性闭了眼睛,一咬牙,碧波剑便刺了出去,只觉得手臂一震,一阵金铁相交之声迸起。夏小瑜吃了一惊,睁眼来看,只见白狐一双碧眼水汪汪的,张嘴咬住了自己的碧波剑。它嘴角鲜血之下,白色头颅上居然别着那只草编的蝴蝶。
夏小瑜身心皆是一震,他怎不知白狐的用意?它知自己单打独斗,绝不是现在摆脱禁锢的夏小瑜的对手,故而只希望夏小瑜念在救命之情之上,放过了他的母亲。
夏小瑜灵气贯注,那白狐刹那间便被震飞,只是它速度奇快,只一刻便又扑将回来,重新将碧波剑刃咬住。
夏小瑜心道:“这千年妖狐实在太过厉害,今日放过了她,不知道来日还有多少人要死在她手上。”他剑尖连抖,几次要刺,只是眼前总是闪现那白狐幽幽的碧眼,即是凄婉,又是可怜。他突然想到:“我方才触动机关,这白狐明知其中秘密,却不来阻止我,自然是希望我自个儿跑了。它待我这般,我又怎好下手?”
他几番欲刺而止。终是长叹一口气,收回碧波剑,坐在床头一言不发,看着湖水怔怔出神。
“我到底该如何是好?”他摸了摸碧波剑,不由想起杨天瀑与何京霓:“正魔殊途,他二人情投意合,却仍是落了这个下场,只不知道京霓姐姐如何了。她就算还活着,只怕也是痛不欲生吧。”他抬眼看向一边的狐妖,那女子仍然紧闭双眼,神色痛苦,脸上青肿之色愈发重了,而白狐则静静卧在女子怀中,它头上那草结的蝴蝶却那般显眼。
“这白狐有恩与我,而此刻它身逢劫难,我却在一旁袖手旁观。”他终是下了决心,抬足便走过去。那白狐顿时警惕起来,朝着夏小瑜呜呜直叫。
夏小瑜摇头道:“我是来帮你的。”说着将碧波剑负在背上。走到那女子近前,伸手搭上她的脉搏。白狐一见如此,倒不叫唤了,却也不肯走开,只在二人身边静静卧着。
夏小瑜沉思片刻,径自在翡翠谷转了片刻,采了些许草药回来。他出门未拿金针,只好砍了一颗小树,将其枝干削尖了。木针带有韧性,倒也能免强一用。而白狐也是聪明的紧,每当夏小瑜取出一截木头,要将某种草药捣碎,那白狐便会将那药草含在嘴里咀嚼,它牙齿尖利,正好胜任此活,也给夏小瑜剩了不少麻烦。
本来夏小瑜担心妖狐体质与人不同,不敢胡乱施针,但在那女子身上试了几处无关紧要的穴道之后,发现其变为人形,穴道经络竟也不差分毫,于是便无担忧。一番诊治之下,那女子仍未醒来,眉目间的青肿之色倒也消了很多。
忙到天黑时分,夏小瑜方才得了空闲,长舒了口气,坐看夜空。这翡翠谷倒也不小,虽深居山中,却也能看见绝大部分星斗。他不由看着北斗七星出神,在他心里,倒没觉得这北斗星有多神圣,只是每当看到它,眼前总是浮现杨天瀑的影子来,心里或多或少才有些暖意,更有一分踏实。
坐了不知多久,连腿也渐渐麻了,床上的女子轻吟了一声。夏小瑜回过神来,见那女子已然醒了,于是取了一旁早已煎好的药递了过去。
那女子神色复杂,不去接碗,反而问道:“我几乎杀了你,你为何救我。”
夏小瑜将碗放在床头,欲言又止,只说:“你把药喝了吧。”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多谢好意,我与人类仇深似海,你的药,拿走吧!”说着举手便要把药碗推开。但她内伤未愈,手臂也抬不起来,于是将头侧向一边。
夏小瑜心道:“你不喝药,伤便好不起来,那时候可不是我不顾念恩情了。”于是摇了摇头,不再作声。沉寂片刻,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张嘴便去咬那药碗。她手不能动,这般喝药自然十分吃力,而白狐尚未能化身人形,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女子咬上碗边,微微一用力,那碗却滚倒在床,药水撒的床上都是。女子吃不住烫,不由惨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