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听完李嬷嬷的哭诉,顾山点点头。如今将近年关,街市上的扒手比平时多了许多,李嬷嬷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宫中之物,一看上去就是个有钱的妇人,她又是单身一人行走,这可是扒手们最喜欢的下手目标,荷包被偷倒也说的通。
  那只荷包虽然有意义,可被偷也就偷了,了不起再绣一只,可关键是太后的密信也一并被偷了,若是落到普通偷儿的手中,顾山自然不会担忧,反正那蜡丸里封着的密信不用特殊药水浸泡就显不出任何字迹,看上去就是一张空白的小纸条。可是那只蜡丸若是落到了皇帝的手中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山背上冷汗涔涔,若然真是隆兴帝得到了密信,只怕被破解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到时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就算是隆兴帝破解不了密信,这也说明隆兴帝的人已经盯上了慈安宫,盯住了李嬷嬷,那么百草堂这个联络点必然暴光……
  想到这里,顾山忙说道:“素青,你不要哭了,此事非同小可,你快把你的帕子给我。”
  李嬷嬷不解的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放到顾山的手上,疑惑的问道:“你要我的帕子做什么?”
  顾山打了一声唿哨,一条黑黄毛色的草狗便飞快的跑了进来。顾山将帕子放到草狗的鼻前让它仔细嗅了嗅,然后低喝了一声:“寻……”
  那条草狗立kè
  扑到李嬷嬷的脚边狂吠起来。李嬷嬷吓了一跳,忙往后闪道:“细崽走开!”
  顾山命一个小厮带着细崽沿着李嬷嬷前来百草堂的方向一路找去,务必要找到那只荷包的下落。
  李嬷嬷这才明白顾山要帕子做什么,忙问道:“阿山,这个法子有用么,细崽真能找到我的荷包?”
  顾山皱眉道:“我也说不准,但愿细崽能找到。对了,你过来除了送密信之外,可还有别的事情?”
  李嬷嬷压低声音说道:“阿山,我在宫里听到一个消息,听说太医院有人研究出来可以克制瘴疬之气的药,我们若是也能制出那种药敬献给王爷,岂不是大功一件。”
  顾山完全不相信有人能研究出克制瘴疬之气的药,只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太医院的太医们是什么样的水平我难道还不清楚么,若真有此事,太后早就会让我们通知王爷了。”
  李嬷嬷拽了顾山一下,用更加低的声音说道:“阿山,太后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可不能全指着太后。若是我们不在王爷驾前立下大功,日后这从龙之功便薄了许多。咱们还能有什么好前程,咱们两人没有好前程也就罢了,可阿虎阿豹却不行,为了阿虎阿豹咱们也得搏一搏。”
  阿虎阿豹是顾山与李嬷嬷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由顾山在乡下的弟弟抚养,想到两个儿子,顾山不由点了点头,低声道:“素青,你说的是。可是真有那种药么,太后知不知dào?”
  李嬷嬷低低道:“太后娘娘并不知dào
  ,此事是我从太医院服侍院判的药僮处听到的风声。石院判半年前去了一趟鬼方,将鬼方守将接回京城治病,然后便不怎么去太医院应差了。那个小药僮有一回到石院判府里送东西,发xiàn
  石院判府中堆集了许多药材,他偷偷潜到石院判的药庐附近,听到正在炼药的小药僮们说起这炉避疫丹再有一刻钟就炼好了,他们好歹能出去透口气之类的话。阿山你想想,若不是克制瘴疬的丹药,又怎么会叫避疫丹呢。”
  顾山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李嬷嬷忙又说道:“再者,上次去鬼方接王守仁,睿郡王也是亲自去的,若是没有克制瘴疬之法,皇上怎么可能派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以身涉险?而且我还听说过了十五睿郡王便要去镇守鬼方,让如今的鬼方守将季光慎还回漠南。”
  顾山心中一惊,立kè
  追问道:“这个消息可否确凿?”
  李嬷嬷低低道:“皇上还未发明旨,不过八九不离十。近来睿郡王进宫陪皇后用膳的次数明显比从前增加了许多,几乎是每天中午都进宫陪皇后娘娘,皇上和太子也常常去懿坤宫用午膳,如今在宫,皇后娘娘风头正劲,连太后都不得不避让一二。”
  顾山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看来是真的了,皇上这是要对王爷动手么?此事太后又知不知dào?”
  李嬷嬷道:“后宫不得干政,是以我将打听到的消息告sù
  太后,太后娘娘也没法子去向皇上求证,不过太后倒是说了,凭睿郡王再怎么有能为,也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他绝不是王爷的对手,由睿郡王替换王守仁,对王爷来说是件好事。说不得日后王爷出蜀起事还容易些。”
  顾山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沉声道:“只怕未必,那王守仁守了鬼方七年,已经落下一身的病,由他守着鬼方,和没人镇守也差不多了,可睿郡王便不同了。你也说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皇帝怎么会让他以身犯险,所以必定会在鬼方加派重兵把守,王爷想出蜀只怕更不容易了。”
  李嬷嬷从前倒没有想过这一层,不由皱起眉头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睿郡王总比那季光慎镇守鬼方对王爷有利吧,季光慎可是利害的紧,他能带兵杀进漠南草原深处生擒鞑鞑小王子,想必本事比当年的靖国公也差不了多少。”
  顾山笑笑道:“皇帝派什么人守鬼方咱们说了也不算,虽然睿郡王去守鬼方对王爷不利,可是睿郡王年轻气盛,只要稍加撩拨必定压不住火气,从这上头看,对咱们王爷确也是有利的。”
  李嬷嬷听丈夫这般说了,便也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果真如此就再好不过了。阿山,明年是皇帝的整寿,想来是一定要招王爷进京朝贺的,太后写密信也是与此事有关,你可知dào
  王爷那边有什么安排?”
  顾山摇摇头道:“王爷还不曾吩咐下来,不过我想着王爷不会轻易进京,王爷入京朝贺,最多只能带两三百名亲兵,若然皇帝突然发难,只凭两三百人必不顶用,王爷若无万全的把握怎么可能以身赴险。”
  李嬷嬷点点头,低低道:“只是可怜了太后娘娘,她已经十二年没有见到王爷……”
  顾山瞪了李嬷嬷一眼,压低声音叱道:“休要胡言乱语。”
  李嬷嬷赶忙紧紧闭上嘴将还马上要说出来的话硬给咽了回去。
  顾山这才拉她坐到窗前的椅上,轻声道:“素青,你气色不太好,我给你把个脉。”
  李嬷嬷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放到小药枕上,顾山双目微沉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搭在李嬷嬷的腕上,仔细探了起来。
  探完脉相,顾山又让李嬷嬷张嘴伸出舌头让他察看。李嬷嬷见他神色有些凝重,便疑惑的问道:“我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么?”
  顾山皱眉道:“你这阵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李嬷嬷想了一会儿方才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过是到冬日有些怕冷罢了,你也知dào
  我在宫中服侍太后,当然比不得在外面自在。”
  顾山摇头道:“不对,除了怕冷,你有没有觉得精神比从前差了许多,身上也不太有力qì。”
  李嬷嬷摇摇头道:“没觉得啊。”
  顾山也疑惑了,他想了一会儿,对外头喊了一声,一个小学徒飞快跑进来,顾山吩咐他立kè
  去煎一碗浓浓的甘草饮,不大一会儿小学徒把煎好的甘草饮送进来,顾山立kè
  对李嬷嬷说道:“你先把甘草饮喝了。”
  李嬷嬷一惊,忙问道:“阿山,我难道中毒了么?”
  顾山皱眉道:“脉相不显,可是你的气色不对,隐隐可见黑气,这甘草饮可解百毒,便是没什么事喝上一碗也没有坏处,你快些喝了吧,估计细崽也快回来了。”
  李嬷嬷虽然觉得丈夫有些草木皆兵,她是住在宫中,可哪儿就有那么多下毒之事呢,就算是有,也不会冲着她一个嬷嬷来。想归想,李嬷嬷还是顺从的将甘草饮喝下,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丈夫的一片心意。
  莫约又过了两刻钟,小厮带着细崽回到百草堂后堂,顾山忙问道:“可否有所发xiàn?”
  小厮沮丧的摇摇头道:“先生,小人带着细崽从百草堂到宫门这段路上找了两个来回,细崽都没有任何发xiàn。”
  顾山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挥手道:“知dào
  了,带细崽下去歇着吧。”
  小厮带着细崽走后,顾山对李嬷嬷说道:“密信恐怕是落到皇帝手中了,你不能再回宫,等下我就安排你混出城,先去二弟那里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到更安全的地方。”
  李嬷嬷一把抓住顾山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太后和王爷不会饶了你的。”
  顾山道:“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李嬷嬷立kè
  摇头道:“不行不行,阿山,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太后便会立kè
  知dào
  密信丢失之事,我若不走太后一时便发xiàn
  不了。”
  顾山气道:“素青你在想什么,太后是一时发xiàn
  不了,可皇帝呢,密信若真是皇帝派人偷走的,那你一回宫岂不是自投罗网,我听说慎刑司就是座阎王殿,活人进去再别想活着出来。我知dào
  你想为阿虎阿豹搏一份富贵前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有天大的富贵咱们也没命去享啊。”
  李嬷嬷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低低道:“说不定就是个普通偷儿偷了我的荷包,他已经走远了所以细崽才没有发xiàn。我若就这么逃了,岂不是不打自招么?倒不如先进宫去打探虚实,若密信真的落到皇帝的手中,我一定会给你传出消息,你立kè
  离开京城,带着阿虎阿豹远走高飞。若是平安无事,咱们便谁也不惊动,只当这事没有发生。”
  顾山气道:“那王爷的回信怎么办?太后收不到王爷的回信,岂会不起疑心?”
  李嬷嬷压低声音在顾山耳边说道:“王爷的信也不是没有丢失去。”
  顾山眼神微微闪烁,他立kè
  明白了李嬷嬷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顾山算是默认了李嬷嬷的意思。只是他仍然担心那密信落到皇帝的手中,皇帝不能拿太后怎么样,收拾一个嬷嬷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李嬷嬷打定主意要回宫,自然不敢在外面停留的太久,只催着顾山配了付补益气血的养生之药,便匆匆回到了宫中。
  让李嬷嬷一颗心落到实处的是她很顺利的进了宫,并没有任何人对她有任何形式的盘查,更没有人将她押往慎刑司。李嬷嬷便以为自己的荷包真的是被个普通的扒手偷走了。她便放心的回以慈安宫。
  然而李嬷嬷不知dào
  的是,她的荷包已经正摆在御书房中的龙案之上,藏有太后密信的蜡丸已经被捏破,那张一个字都没有的梅花笺就拿在隆兴帝的手中。
  将梅花笺细细检查一番,隆兴帝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从前在军中之时也曾发过密信,只是用来写密信的药水不同,相应的用来显影的药水便也不同,倘若用错了药水便会将密信毁去,隆兴帝还不知dào
  太后都写了些什么,自然不能就这样毁了密信。
  太子一直跟在隆兴帝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他见被封在蜡丸中的信笺竟然是一张白纸,不由惊奇的问道:“父皇,费了这么些力qì
  就为封一张白纸,这也太奇怪了吧。”
  隆兴帝笑笑道:“自然不是白纸,这是密信。”
  “密信,那要怎么破解?”太子急切的问道。
  隆兴帝倒不是很着急,只说道:“这密信没有送出去,咱们已经占了先机,只命人慢慢想法子将密信显出来就行了。”
  太子急道:“可哪得等到什么时候,父皇,若是有什么阴谋,那岂不是……”
  隆兴帝走下来拍拍太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耀儿,要沉的住气,别慌,乱不起来。”
  太子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自从知dào
  吴王极有可能要谋反之事以后,太子便有些陷入焦虑之中,他自己并不觉得,可是他周围的人都已经有所察觉了。
  “皇上,慈安宫的李嬷嬷已经回宫了,她只去了百草堂一个地方。”陆柄进来向隆兴帝回禀,他现在暂时负责管理暗卫。这消息自然由他前来禀报。
  隆兴帝点点头,看向太子问道:“耀儿,你说该如何处理百草堂?”
  太子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暂时不动百草堂,只派人渗透进去打探消息,等有了确凿证据之后再以雷霆之势将其一网打尽。”
  隆兴帝满yì
  的点点头,太子能想到这些已经比从前进步多了,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陆柄,就依太子的话去做,务必派人打入百草堂取到确凿的证据。”隆兴帝沉声下旨,陆柄躬身应是,便飞快退下去安排了。
  “父皇,明年是您五十圣寿,是否招吴王宁王回京朝贺?”太子忽然问了起来。
  隆兴帝赞赏的笑道:“招,怎么不招,十年之前朕的四十圣寿正在孝中,并没有大办,明年的圣寿节,自是要轰轰烈烈的庆祝一番,不独招吴王宁王回京,还要传谕各友邦,邀请他们前来共襄盛举。回头就命理蕃院拟旨晓喻诸王及各友邦。”
  太子大声称是,眉眼儿比刚才生动了许多。隆兴帝便也微笑起来。
  隆兴帝下旨招诸王于明年圣寿节之时回京贺寿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后的耳中,大后大喜过望,兴奋的说道:“素青,哀家再没料错的,再过五个月哀家就能见到铖儿了,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啊,哀家都不知dào
  铖儿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嬷嬷心中有鬼,忙掩饰性的夸张笑道:“娘娘您放心,王爷只会越来越英武不凡,谁不知dào
  吴王千岁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太后欢喜的笑道:“铖儿如今都快四十了,还提什么当年的旧话,他也不年轻了。唉……想当年……京城之人谁提起吴王府世子不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声啊!”
  李嬷嬷赶紧奉承道:“娘娘,此番王爷回京,必会再让京城百姓领略王他的风采,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太后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赞美吴王庄铖,因此李嬷嬷越说,太后脸上的笑容便越灿烂,直笑成了盛开的花儿一般。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外头忽然传来小太监的回禀之声,“启禀太后娘娘,顺宁公主求见。”
  太后微微皱眉,示意李嬷嬷替自己整了整头发衣裳,方沉声道:“宣她进来。”
  一盏茶后,顺宁公主庄嫣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进殿门,太后便觉得顺宁公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的庄嫣飞扬跋扈意气飞扬,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高傲气派,可如今的顺宁公主却是双眉微垂神情安宁,很有几份内敛的沉静。庄嫣现在的样子比从前更象真zhèng
  的皇家公主。
  “孙女儿顺宁给皇祖母请安。”庄嫣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便盈盈拜了下去,她的礼仪极为完美,便是最严格的教养嬷嬷也挑不出一点点瑕疵。可见自北巡之后,她在这上头下了多么大的功夫。
  看来自去年随扈北巡之后,顺宁公主真的长大了许多。太后看着比从前显得漂亮许多的庄嫣,慈爱的笑道:“嫣儿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此时非早非晚,庄嫣突然跑来请安,想必是有什么要求太后。太后才会有此一问。
  庄嫣仪态完美的跪于太后面前,微微抬头,眼中闪动着泪光,“皇祖母,母妃已经被禁足一年多了,如何眼看就过年了,求皇祖母开恩,为母妃向父皇美言几句,解了母妃的禁吧。”
  太后皱了皱眉,自从大选过后,她几乎已经忘记宫中还有恭嫔这号人,恐怕不只是她,就连帝后都将恭嫔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这……嫣儿,不是皇祖母不帮你,你要知dào
  解铃还需系铃人,恭嫔想要解禁,还要着落在你们兄妹的身上。皇祖母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太后故yì
  推辞起来,虽然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庄嫣伏到地上给太后磕头道:“皇祖母,孙女儿知dào
  母妃是受了六皇兄和顺宁的连累,如今六皇兄和顺宁都已经知错了,可父皇却不知dào
  ,求皇祖母成全顺宁的一片孝心吧。”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犹豫的说道:“好吧,哀家会同你父皇说一说。可关键还是要看你们兄妹。嫣儿如今的规矩很好,一定会让你父皇喜欢的。可你六皇兄却……”
  庄嫣忙说道:“皇祖母,容孙女儿说句僭越的话,虽然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素来也没有皇子出宫开府只被封为郡公的。大燕开国以来已历经五世帝王,前前后后也有三十几位皇子出宫开府,可除了哥哥之外,没有一个人是被封为郡公的,他们不是被封为亲王便是被封为郡王,哥哥心里委屈啊。”
  太后微微点点头,庄烃只被封为郡公,的确是太打脸了,便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都受不住,何况庄烃其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隆兴帝此举的确是偏心眼偏的没边了。
  太后缓声道:“老六的委屈哀家也是知dào
  的。可怜他孤单单一个人搬出宫,又住的那么远,无诏还不许进宫,唉……罢了,哀家便是得罪你们父皇,也得说上一说了。嫣儿,你且先回去,哀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们父皇仔细分说。”
  庄嫣赶紧磕头道谢,太后笑道:“素青,还不快去把公主扶起来,仔细磕伤了头。”
  李嬷嬷赶紧去扶庄嫣,庄嫣却轻轻摇头道:“顺宁谢皇祖母恩典,只是……只是顺宁还想求皇祖母一事。”
  太后有些不高兴,微微沉声问道:“你还想求什么?”庄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求,太后觉得她有些得寸进尺了,便故yì
  表现出不悦的神色。
  “孙女儿求皇祖母让顺宁出宫去六皇兄府上,劝劝六皇兄。”庄嫣并不为太后的不悦所动,依旧轻轻柔柔的说道,虽然她心中仍然藏着满满的一腔恨意。
  太后点点头,原来是要出宫,这个没什么难的。当年大公主庄灵还没有定婚之前,也曾经常出宫,所以庄嫣的要求并不过份。“素青,去拿腰牌给公主。”太后笑着吩咐道。
  李嬷嬷忙去取来腰牌呈给庄嫣,庄嫣轻笑颌首道了一声:“有劳嬷嬷。”李嬷嬷忙道“不敢”,等庄嫣一拿稳腰牌,她便立kè
  退到一旁。
  庄嫣又向太后道谢,然后才跪安退出正殿。太后看着庄嫣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从前她看重丽妃之时,也常常招庄嫣到慈安宫来,那时的庄嫣虽然纵横霸道,活的肆意飞扬,哪里象现在这样,完全是一只极易受惊的小白兔,便是说话声音略大些都会吓到她。
  “顺宁这孩子也不容易啊,明明是尊贵的皇家公主,却被生生拧了性子。”太后感叹了一句,复又问道:“素青,当初老六和顺宁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皇帝那般愤nù
  ,怎么还没有查出来?”
  去岁隆兴帝北巡归来,太后便已经命李嬷嬷去查恭嫔获罪的真zhèng
  原因,可是到现在李嬷嬷都没有查到实情,太后当时说过便也就忘记了,若非今日庄嫣到慈安宫哭求,只怕太后也想不起来。
  李嬷嬷忙跪下道:“奴婢无能,没能查出真相,请娘娘降罪。”
  太后脸色微沉,冷声道:“一点眉目都没有?”
  李嬷嬷摇头道:“除了太后娘娘从前听到的那些,其他的奴婢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太后喃喃自语道:“竟然遮掩的如此严实,只怕这事小不了,看来唯有直接去问老六和嫣儿他们兄妹才能知dào
  真相。素青,回头嫣儿来还腰牌之时,你将她引到哀家寝殿,哀家得问个清楚。”
  庄嫣坐着车子来到安华门,命嬷嬷将腰牌拿去给守门的侍卫验看,侍卫们见是慈安宫的出宫要牌,便极为仔细的将车子搜查了一遍,在确定没有夹带什么不该夹带的人和东西之后方才放心。
  庄嫣心中愤愤,若是其他的皇子出宫,只怕不会检查的这么严密,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公主已经失宠了,侍卫们才敢如此无礼。庄嫣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意,只低叱一声:“快走。”
  庄烃的敬肃郡公府离皇宫的距离可不近,庄嫣不能在宫外过夜,只有尽量节省在路上的时候,也好多也庄烃说些话儿。
  车驾出一路直出广华门,到达敬肃郡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庄嫣命人去通报,自己坐在车上挑开车帘的一角往外观看,只见敬肃郡公府的大门只有三间开间大小,门前的台阶用普通青石铺就,而非王公显贵府第门前用的汉白玉。两尊明显小一号的石狮子身上也只有七圈发圈,看着很是寒酸,从来皇子出宫开府,府门前的石狮子都是十一圈发圈的。谁让庄烃只被封为三品郡公,按着品级,他只能用七个发圈的石狮子。
  敬肃公府是内府修整的,庄烃狠狠得罪了内府都总管何大人,何大人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在最大可能的范围内给庄烃难看。那门前的青石台阶和七个发圈的小号石狮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庄嫣当然知dào
  台阶与石狮子上的门道,不由蹙起双眉,低低叹息了一声。
  庄烃得到回禀,他听说顺宁公主到了府门前,不由愣住了,自从北巡归来他三次给庄嫣送礼都被扔出来之后,庄烃便没有再理会这个唯一的妹妹,后来被禁了足,更是想理会也理会不了。再到后来,九月初八这日他出宫开府,从此便再没有进过皇宫,屈指算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快开中门迎接公主。”庄烃明显有些激动,一向阴沉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笑容。
  庄烃急急换了一身鲜亮的袍服,匆匆冲出门赶往正门去迎接庄嫣。
  “七皇妹!”庄烃赶到庄嫣的车旁叫了一声,声音中透着酸涩和难以置信的惊喜,让坐在车中的庄嫣眼中一酸,一串儿泪珠便涌了出来。
  “六皇兄,小妹此时才来道贺开府之喜,还请六皇兄不要怪小妹来晚了。”庄嫣在车中哽咽的说道。
  庄烃用力摇头道:“不晚不晚,来人,快将公主的车驾抬起府。”
  车夫将马御下来,六个小厮上前抬着庄嫣的车子,将她从正门抬进了中庭。庄烃已经让院中的小厮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丫鬟嬷嬷服侍,然后才上前打起轿帘,向脸上满是泪水的庄嫣伸出手,亦是哽咽的笑道:“嫣儿,哥哥扶你下来。”
  庄嫣伸出手搭在庄烃的手中,悲凄凄叫了一声“哥哥”,泪水便如开闸泻洪一般涌了出来。
  庄烃握紧妹妹的手,低低道:“嫣儿别哭,从前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陪不是。”
  庄嫣只是摇头,她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庄烃只能一手握着庄嫣的手,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庄嫣扶了下来。
  一直贴身服侍庄烃的大宫女琴岚见此情景也红了眼圈儿,她悄悄退下去准bèi
  热水帕子等物,好服侍那兄妹二人净面。
  兄妹二人已经一年多没有正经说过话了,此时自有许多话要话,庄烃将妹妹引入正堂,琴岚已经打开热水,服侍庄烃兄妹净了面。
  庄嫣净面之后示意自己的贴身女官给琴岚送上荷包,琴岚也不推辞,只跪下谢了赏,便将所有在正堂服侍的丫鬟嬷嬷们都带了出去,给庄烃庄嫣兄妹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庄嫣看着琴岚的背影对庄烃笑道:“哥哥,琴岚倒是个好的,难得有份忠心。”
  庄烃也看向琴岚的背影,眼中隐有几分情意,琴岚可不只是他身边的大宫女,更是他第一个女人,在最孤寂苦闷的日子里,是琴岚的身体让庄烃得到一丝丝慰藉。
  庄烃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得将胡家表妹娶进门后,他便要立kè
  抬了琴岚的身份,让她做姨娘。甚至庄烃还决定抬琴岚为姨娘之事一定要在岳珊进门之前完成。通常姨娘的身份与开脸的次序有关。因为京华楼之事,庄烃牵怒于岳珊,自然是怎么打岳珊的脸怎么来。
  庄嫣也是心中有人的人,自然能看出庄烃的不一样,不过琴岚也算是庄嫣的熟人,从前她是在锦棠宫服侍丽妃的,后来才被赐给庄烃,琴岚得宠对庄嫣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想到当日在宫中她偶遇安国公府大小姐岳珊,那岳珊见庄嫣失宠,在面对庄嫣之时言语神态都有些不敬,庄嫣心里可一直记恨着。对于能打岳珊脸面的事情,庄嫣自然乐见其成。
  “嫣儿,你怎么出宫了?”庄烃收回思绪急急问了起来。
  庄嫣低声道:“哥哥,我今日去求皇祖母解母妃的禁足令,皇祖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当日母妃被禁足,是因为我们兄妹在父皇面前失了体统,父皇才迁怒于母妃,若是我们去向父皇真心认错,父皇说不定就会放了母妃,毕竟母妃从前也是极得父皇心意的,而且现在父皇也没有特别恩宠哪一位妃子,我想父皇心中一定还有母妃的,只是因为恼了我们才……”
  庄烃一听庄嫣提到他们的父皇,便冷哼一声道:“我们纵有天大的不是也是他的儿女,如今都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他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从来都没有见过象他这么狠心的父亲。”
  庄嫣蹙眉轻声道:“哥哥别这么说,父皇日理万机,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我们做儿女的只有顺着父皇,哪里能有怨言呢。”
  庄烃惊愕的看向庄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通情达理的话能从庄嫣的口中说出来,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庄嫣自然明白庄烃的惊愕,只苦涩的笑道:“哥哥,我若还不改变自己,迟早得把自己玩死。从前我以为自己是宫中唯一的公主,父皇一向宠着我,便由着性子任性使气,结果连着被父皇重罚,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若想在宫中过的好,就得一切都顺着父皇的意思,百般讨好父皇,成为父皇身边不可或缺的独特存zài。”
  庄烃轻轻点头,他知dào
  庄嫣的话没有错,只是他不知dào
  自己已经被父皇厌弃,还能怎么样去讨好呢。想到从来都是肆意飞扬的妹妹如今要这般委屈求全,庄烃心中极为难过。
  “嫣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都是哥哥不好,当日若不是哥哥不理智,也不会……”庄烃看到妹妹的蜕变,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便低低道歉起来。这也是自从在漠南关事件发生之后,庄烃头一次真zhèng
  的向妹妹道歉。
  “哥哥,你快别这么说,从前都是妹妹不懂事,哥哥都是为了我好,我却不懂哥哥的深意,若要道歉也该是我向哥哥道歉才是,若哥哥不是因为关心我,也不会气成那样,是我连累了哥哥。”庄嫣急急抢着说了起来。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后悔,若时光可以倒流,他们绝对不会再那样处理。庄嫣不会在皇后面前高调张扬自己要做忠勇郡王妃,庄烃也不会暴怒的殴打唯一的亲妹妹。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不要再想了,嫣儿,你说我们得怎么样才能让父皇重新宠爱我们?”庄烃低叹一声说了起来。
  庄嫣低低道:“哥哥,如今我们都变了许多,可父皇却不知dào
  ,我在宫里,想见父皇总是能找到许多机会的,可你在宫外,又一直不进宫,父皇如何还能想起你呢。你该多多递牌子进宫请安,让父皇见到你的改变才是。”
  庄烃叹息道:“我何尝不知dào
  这个道理,只是……”
  “只是每次进宫你都会遇到五皇兄,所以你心里便极不痛快,只能躲在府中以避开五皇兄。”庄嫣气恼的飞快接口说了起来。
  庄烃眼中掠过一抹受神的神色,他没有说话,却重重点了点头。庄嫣说的没有错,刚开府之时他也曾经递牌子进宫请安,只是每次都会见到睿郡王庄煜。
  每当看到庄煜身上那绣金团龙王服,庄烃便会不由自主的去看自己身上的灰扑扑的郡公朝服,其实郡公朝服并不是那么灰扑扑的,青绿色贡缎朝服上打着青金二色丝线绣成的孔雀补子,看上去也是很精神的。只是庄烃有心病,才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其实在宫中相遇之时,庄煜也没对庄烃做过什么,只是淡淡的打个招呼。庄煜当然不会对庄烃很亲近,因着京华楼之事,庄煜最多只能维持与庄烃的面子情。任谁对一个处心计虑算计自己人的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庄煜与庄烃同时见驾之时,庄煜分明看到他的父皇看向庄煜之时,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而看向自己之时,眼神便如无波的古井一般,这让敏感的庄烃根本无法承shòu,所以他只能逃避,远远的躲开隆兴帝与庄煜,眼不见不净,好歹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庄嫣也不必细问就能知dào
  庄烃往宫中请安之时必会受到冷遇。她紧紧盯着庄烃的双眼,一字一字问道:“哥哥,你真的甘心么,就情愿一生困在郡公府中?若你真的甘心,那就当妹妹今日没有来过,什么话都没有说过。”说罢,庄嫣起身做势欲走。
  庄烃立kè
  上前拦住庄嫣,咬牙恨声道:“我当然不甘心,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母妃被禁足,外家不显赫没有助力,妻族……哼!父皇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明白,你让我怎么办?”
  庄嫣听了这话,脸上方才有了一丝笑意,回身重又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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