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破迷(6)

  “邮件,是你发的。”徐放的视线落在薛起苍白的脸上,“快递也是你所为。”
  薛起终于不再沉默,道:“是。”
  但是他好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徐放:“薛老年事已高,那个年代的人对电子设备都不怎么在行,就算有例外,能写出隐藏ip地址代码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他。”
  徐放走近薛起,抬手撩起他近乎遮住右边半只眼的头发,尤礼看过去,薛起的右眼皮上有块浅长的疤痕。
  “你恰好在上海念大学,如果我没猜错,你专业学的是计算机,而且……”
  他沉默片刻,目光透析一切,“自始至终,打算揭露着手揭露的都是你。”
  无论是车上的偶遇还是引他到高河商店见到薛春年,每一步都在这个学生的算计之内。
  并非天意,并非巧合。
  薛起沉默片刻,内心惊于徐放会猜中一切,但是被戳穿的这一刻心里却又真正的安心了下来。
  “爷爷他怕被人报复怕了将近二十年,他做不到揭发坦白,可是他不是懦夫,他是为了我。”
  薛起闭了闭眼,“可惜的是,爷爷当年并未能看到凶手。”
  ****
  红匣子内装有的信足足有三张,老人的字端正秀丽。
  事件始末,所见过程,其中心境,都清清楚楚,徐放透过信件仿佛能回到十六年前22日的那天晚上。
  2002年6月20日,风岭少见没有下雨,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十辆轿车从镇口开进来,各户各家见到此景不由得出了门,驻足观赏。
  车开到清河灵庙后停下,为首的车门打开,一身清冷长袍的男人弯腰从车内出来,他戴了副金丝眼镜框,一双浅褶的双眼皮下眼神犀利,不染凡尘,不闻世间。
  黑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垂于身侧的双手竟比多数女人都要白皙漂亮。
  手背青色的血管沿着脉络没入肘窝,掩藏于绣料之下。
  “徐先生。”
  一负责人从清河灵庙内踱步迈出,见到男人后眼神一亮,随即恭恭敬敬的道:“您往里请,沈少爷在里头等您呐。”
  男人掀袍踏入,有风自来,腿后的袍料卷起张开,力道遒劲,也令人注意到,宽袍之下,一双长腿曲线流畅笔直。
  负责人看着他的背影,心生感叹,他无法用一个具体的词汇来形容这位年轻且令人惊艳的男旦。
  他只知国海有男旦为徐,其一曲《簪中戏》唱彻江湖。
  徐成斌踏门而入,身后无一人跟来,他抬眼望去,戏台之上一人入了他的眼。
  那人斜坐在宽阔的雕花椅上,一手烟,一手肘搭于身侧扶手,黑发凌乱却分外好看,脸白净的很,一双眼睛带笑打量着他。
  彼时,徐成斌对沈尔京的第一印象是。
  年轻、桀骜。
  他明明穿着中规中矩的西服,明明在温和的笑,但是那双眼睛像是蛰伏着吃人的兽。
  他仰着头,他高高在上。
  然后,他跳下台子,走到徐成斌面前,他比眼前的男旦要高出半头,沈尔京盯了徐成斌半晌,脱口而出:“久闻徐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的……”
  沈尔京继续笑,“漂亮。”
  那个时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漂亮无疑不是一个褒义词。
  但与沈尔京想象中不同,徐成斌并没有发怒,彬彬有礼的男旦后退半步,目光直而不避讳,“父亲与先生相约于23日于戏台开演,今日一来我已算熟悉了场所,那么,徐某告辞。”
  他躬身一拜,转身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
  “站住。”沈尔京失了眼中笑意,上眼皮下眼睑以快速的速度聚拢,留有的缝隙内那目光似是利剑。
  “一个不入流的戏子而已,跟爷耍什么脸子。”
  待于门口的负责人听闻沈尔京的话后眼皮骤跳,心脏更是跳的厉害,世人都传越剧名伶沈从平之子沈尔京是出了名的孝子,但是这位爷与孝心美名齐平还有性格的恶劣,那便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不把人放在眼里。
  男旦脊背挺直,在沈尔京不屑又锋利的眼神中缓缓转头。
  沈尔京已经做好准备与之交锋,没想到徐成斌又极快的将头转过去了,离开的时候四平八稳。
  而沈尔京没错过徐成斌转头回去嘴角扬起的冷笑,睁眼闭眼,脑子里心里都分外觉得那笑容碍人眼。
  他沈尔京长这么大,谁人不是巴着他哄着他!
  他看这男旦的骨头倒是硬,可是他沈尔京,偏偏就看不惯硬骨头。
  “少爷,您要是看不惯这男旦干嘛还将他请到这地界啊。”负责人小心的跟到沈尔京的身边,要重新给他换烟。
  沈尔京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头次见父亲这么欣赏一个人。”
  负责人浑身一哆嗦,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待他回过神来得时候,沈尔京已经出了庙门,上了停在门外的车。
  国海越剧团被安排在接待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彩排的时候,能听见气氛紧密的乐声,能听见越剧人的对词声,一腔一调,一词一字,陡峭美丽。
  与此同时,沈家的住处,一穿着老式中山装的男人造访。
  他低着头弓着身进了沈尔京用饭的房。
  筷子咔哒的被搁在碗上,于此同时,男人开口。
  “尔京,我有一事相求。”
  沈尔京:“你说。”
  男人抬起头来,讪笑:“我听说你为了给叔庆寿,请来个上海的越剧团。”
  沈尔京:“嗯。”
  “是叫国海对吧。”
  沈尔京:“您有事直说。”
  “你看能不能让我也进去帮帮忙?那国海的的当家男旦是我很喜欢的越剧演员,我想看看他。”
  沈尔京手端过放置在一旁的茶,掀开盖子拂去浮茶,却没喝,只是笑道:“没想到您也喜欢他。”
  男人惶恐,“我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看看曲,跟沈叔还是没得比的。”
  沈尔京拂手:“年哥,我没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