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待视线恢复灵台清明,笙揉揉后脑站起来,瞧见坑上面站着一女子,笙朋友极少认识的人不多,一时间没有认出女子然而春天,年轻的春天,是不可抗拒的。
他坐在窗边,意识伏在在已软而犹寒的地上,他相信土拨鼠是对的,春从地底上来。将意识里饕餮的鼻子浸在草香里,其实是感受不到味道的,但通感使他能够知晓草香,如蜜的草香。他静静地阖目坐着,久久不敢动弹,为了看成群的麻雀,从那边橡树林和样木顶上啾啾旋舞而下,在墓碑上,在铜像上,在废炮口上作试探性的小憩,终于散落在楼下的草地上,觅食泥中的小虫。他屏息用精神力注视着,希望有一双柔细而凉的脚爪会误憩在他的窗棂旁。不知道那么多青铜的幽灵,是不是和他一样,喜欢春天又畏惧春天。因为这个春天不属于他,他想。他的春天啊,他自己的春天在哪里呢?
他的春天,早已埋葬在记忆深处,是几千里外十几年前的一夜画船听雨眠。
四月的太阳,清清冷冷地照在他的颈背上,若已亡祖母成灰的手。为他笑,他出神地想,且同时也为他流泪。一只鹰在顶空飞过,幢然的黑影扫他的脸颊。他这才感到,风已息,太阳已出现了好一会了,他的精神力却尚未跟上天气的变化。
可怜的女人,他爱惜而歉疚地想。
太阳晒得草地蒸出恍惚的热气,鸟雀的翅膀扑打着中午。他感到有点头痛,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贴附在草上已太久,而且转为稀薄了。已经是晌午,他想。他的精神力一摇一摆地脱离了草,抚摸压上了草印的鸟的掌,并且拍打它满身的碎草和破叶。早春的空气使他呼吸畅顺,肺叶张翕自如,使他的头脑清醒,身体轻松。
“老师,我看到了鸟,很多,多得我也像一只鸟,但我看不到天气的变化,甚至我已经感触到温暖,而精神力没有信息反馈过来。”平日里吃惯素食,对点心一类的根本没有抵抗力,几碟点心品相皆是不低,颜色清淡散发着面点香气,塞入口中层叠的饼点口感酥脆,难得谷里热闹起来多备了些点心,她也不含蓄挨个儿尝了一遍,二指一捻,掌心一翻,那点心就乖顺落入口中,也不顾吃相很是肆无忌惮。
被师姐抹了嘴角碎屑后稍微收敛了些,好歹不再像仓鼠似的啃出碎屑来。
还琢磨着怎么开口就见人拿出一锦盒,中央青白盛莲绽开,好家伙,这不是自己武魂模样的玉雕嘛!西樗安一时迷花了眼,半晌晃过神才满面惊喜,不顾着点心稍显局促的从怀中取了帕子擦了擦手,在心里埋怨自个儿也没记得给师姐准备点什么东西,目光却离不开那盒子。
“师姐——这是给我的?”
话中难免带了几分不自信。除却嘴甜赔笑的本事她倒也没做过什么大事儿,她倒是没想到师姐出手如此阔绰,一时也有些着急。
“我没备什么东西给师姐……但师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要照顾的植物一类,就尽管交给我吧。也就这是我所擅长的东西了,师姐别嫌弃。”
是个求心安的说法,事实上这礼物她的确无法拒绝,一时又拿不出对等礼物,才只能这么说。西樗安细细打量了锦盒一眼,郑重取出那玉佩小心系在腰间,轻轻晃了晃满面欣喜的瞧着那流光,眼里满溢着喜欢。
回了神,想起来起初话题才讨好似的试图把话头牵回去,
“师姐,你再跟我说说呗。你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的?”
这问题刚出口,西樗安自己就得了结果噎了一下。照理她这整日呆在谷里的闲人能不知道这种大消息,不是玩忘了就是睡过了,这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西樗安探脑看着,满心盼着她能说出些新奇答案来。从清晨到傍晚,多少都有五六个时辰,又无意运转精神力,取下之前所书籍,翻阅起。
是魂导学介绍所用,自己购买青珑碧珍也是因此,借此研究会儿情况。沉吟着在竹屋内,偶有青鸟展翅落于身前,凝视后又飞走,于树枝高声唱起远山翠。
着魂导学所炼器之法,低眉构建处处材料之样,每个所用处所锻造也有不同方法,最后停下翻阅,起了身开储暖琉璃窗,望褪忆林满满霜竹。
太阴山这些终年的霜竹数不尽,手握冰凉寒气逼人,所用不明确但依旧,无比感兴趣。而褪忆林虽是砍不得,但这太阴山,宫主又不会每处都管之,那自然,找个机会砍了吧。
“今天晚上教十三什么也算确定下来,就来用精神力,砍木吧。”
决定后又沉浸在魂导书籍上,当三更将至前半刻,放下手中书籍眉眼清亮,推开门去约定地点,刚至就见十三站在那。
也算耐心,这褪忆林被自己精神力和阵法包围,八个时辰过去被精神力抹去大半踪迹还能找回这里,也还算可行吧。
“走了,凝聚好你的精神力,跟我砍木头去。”曾经的战袍如今已是染尘,他穿上去有些束手束脚,但是勉强合适。什么时候他也还能变得更加的高大,自从十八岁懵懂青葱的时候就被封成了大弟子,但是如今,已是江湖中人,就不得不去做江湖中人的事。手中微微跳动的魂力在那一瞬间,一柄古朴无奇的五尺厚剑扣着剑鞘浮现在眼前。已经过去两年了,他仍旧没有拔出这把剑。但是终究会有一天,他会拔出这把剑的。他知道……因为,那个杆枪不允许他再沉浸那么久了。将酒楼从里到外都擦拭得干净,而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将南希这个傻姑娘做的烧烤打包好。把竹签上尖锐的地方全部都剪断。然后用黄油纸都已经打包好,放在一边的袋子里,他知道有人会来,如果是黯云楼的话。那个家伙,一定很久没吃荤了,毕竟,那次事情,太苦了。
拿出最后自己偷偷藏的黄酒,那次以后,南希就不给自己喝黄酒了,但是,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再说大老爷们喝点黄酒又没啥。把酒放在惊云楼的二楼,牌匾之上。他轻轻端起一碗黄酒,再给另外一碗也倒满。轻轻一碰,对应之间他一饮而尽。将碗放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华夏门。
“我走了……回来再陪你喝。”
踏步而起,凌空踏云去,步步飞如梦。不留江湖意,唯剩空悲人。而,那无声的清风,似乎在诉说着那往事的唏嘘。似乎在那惊云楼上,仍有一个墨发男子,将一碗酒饮尽。
“一路好走,这次风紧不扯呼咯……”
宗门仍旧是他熟悉的宗门,不过新弟子倒是挺多的,而且不少的后辈也快要跟黯云楼的后辈要动手。算了算如今的时日,的确,是预言该出的时候。抬眸间,仍旧是那熟悉的华夏门内部,他缓缓在大厅站着,长袍一扫,稳稳当当将周围的弟子全部不允许骚动。听闻一熟悉声音响起,他缓缓抬眸看着眼前的白发人,不出意料,果然来了。
“我也是刚回来,怎么知道长老们看到了什么。自古以来这些预言只有门主愿意说出,才能知晓,这次你们黯云楼太快了……边走边说。”
挥了挥手让华夏门弟子安分一些,至少眼不见心不烦,打架也去该打的地方。轻车熟路的找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偏厅,吩咐门内仆人上茶以后该离开的就离开。示意二人就坐于一旁。把自己家的烤串拿出来。顿时就已经是香味四溢之时。
“两位都不用担心,杨兄是我的朋友,同样,他的心上人也是,这里不用担心隔墙有耳,那帮小孩子闹不出什么大事的。主要是,我们的上头是什么做。吃东西,吃东西。”
他拿起烤串吃起来,可惜的就是宗门之内不能喝酒,只能够是以茶代酒,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自视清高的大师兄,如今在江湖当个俗人也挺好。一边吃着得劲的烤肉,一边不急不慢地思索着慢悠悠道。
“杨兄,你们黯云楼,这次来那么快,虽然我隐约也知道宗门这边出了不少事,而且隐约有什么事情直指我们,但是你们这边上头此举……就跟这烧烤一样,虽然好吃,但是终究是南希做的,如果她不在,我们就没有吃了。那,如果我们总是第一时间大吃特吃。会不会……吃相太难看了。”为人洒脱荡然,本不是个计较的性子,面上摆开的委屈模样却是比心里的释然先行一步。只是瞧着这小哥的拘谨模样的确好笑,生来无拘无束,小爹爹自是将其护作心尖儿宠,也就着从心所欲的处事态度活到了现在。难得一见这般端方的人儿,一时之间也忘了遭罪的鸡汤,原本点了墨层的玉箸直接衔进了唇旁,尝出了个香甜墨味时将一对柳眉儿拧了个透彻。
娇嫩唇瓣落了几滴墨晕染开,好似桃瓣儿惹了稠影。双颊顿时攀上羞红了,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赧的,猛的将玉箸扣在桌上,抻起衣袖胡乱摸唇,结果衣裳也落了墨,颊尖儿也摸花了去。呆愣地看着黑花花地衣袖,又看了看伏身道歉的小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当即噗嗤笑出了声儿。脸颊红扑扑的,眉眼见着都是疏朗欢愉的笑意,两个酒窝毫不客气地在唇边绽开,好似一抱清风朗月,就着人也神清气爽了不少。
爽朗笑声缠着奶声奶气的软糯尾音在这一方隔间散开,自是笑得不见杏眼了去,揉了揉挤出眼泪的眼尾角,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地撑着小哥合拢的手站起来身子。柔软的掌心合着绸缎,微微用力站稳后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看着颇为礼正的小哥,大度地摆了摆手。
“嘿,不用啦,你若真是过意不去,唔…就赔我一串糖葫芦吧!”
方才的鸡汤对口味向来清淡的自己来说还是比较咸了,本来还是没什么感觉的,可过了会儿后劲便顺着味觉攀了上了。正巧瞥见楼外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一时嘴馋,也贪起了蜜糖味儿。也不知亲疏,颇为自来熟地就这么让小哥给自己买糖葫芦,可见以往这种撒娇混吃混喝的事情没少做。
“我叫段容绻,小哥你呢?”黯云楼中生活倒是比在长水为官之时清闲不少,不过习惯了被案牍公文包围的生活,忽然无事可做倒叫她有些许不自在,好在这石渠阁内藏书众多种类驳杂,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应有尽有,倒让她的日子好过了起来。
张旭的狂草相连而圆转,狂放多变,倒真应了他草圣的称号。
轻轻搁下毛笔,端详了一番临摹之作,随即扯下揉作一团,正待另起一篇时,只听得敲门声响起。
“嗯?”
眉头微挑,借口送茶,估计也是有求于棋萧,当年自己尚在黯云楼之时,只记得这石渠书楼等级森严,身份不到难以进入,也是棋萧倒有能耐,总是能光明正大进得顶层翻看古籍抄本,想来经他之手送出去的好茶好久不在少数。
只不过这一套在她这里可行不大通。
“进来吧。”
搁下笔一声轻唤,她倒想看看是哪家弟子这等好学。
“唉竟然不认识我,看来我跌的过分了。”轻挑眉梢如墨瞳中映着下方人的身影,她青衫带泥,唱戏人用泥巴画的丑角般的脸,披着黯色的长发,发尖稍打了个卷。自是难以确认是人是鬼。环顾四周只由那蓦地多了巨洞敛下灿阳的阴翳,数这儿地凉爽,她微抬额右手摩挲下巴,想着此人定是寻着清心寡欲才来,怕是自己擅闯搅了人清静。
眸子清明藏匿狡黠,瞧见黛绿的青藤将西北方盘踞成了栖息地。她身形退退似要离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