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们的博弈
程静翕答:“照实说。”
叶怀瑜没在外面呆多久便回来,程静翕在廊下静静看夕阳,叶怀瑜打开院门进来,看见了那女人模糊的侧颜。
那女人听见声音将头转过来,也仍像是一道虚虚的影子。
他的心已不大能看得清她的。
他提步走了过去。
程静翕迎了下来,“夫君今日走的久了些。”
叶怀瑜道:“府中已经走的有些惯了,便去外头逛了逛,未想离开几日,感觉京里的事物都仿佛不一样了。”
程静翕扶了叶怀瑜一道往前厅里走,听了他的话便顺口问道:“如何不一样?”
叶怀瑜顿住一瞬,嘴角边微微挂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没有看她,只语气寡淡地说:“许是人吧。”
程静翕抿住了唇,感觉这话她没法接。
恰巧看见碧儿将茶端了上来,她趁机道:“碧儿,摆饭吧!”
叶怀瑜也不过是随口一句抱怨,并未指望能得到她的什么解释,左右也是渐行渐远,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改变,纠结出的结果不过就是难过一些,心再疼上一些。
何必让自己这般狼狈。
叶怀瑜休息了半月有余,身体终于好了个差不多,也是时候进宫见皇上了。
皇上似也掐着时间似的,给他提前传来了旨。
清早出了家门后,叶怀瑜并未直接往皇宫去,而是改道去了一家小酒铺,酒铺的老板见到了他,却并没有招呼什么,直接打开通往后院的帘子,叶怀瑜看也没看的径自往里面走去。
酒铺看起来十分逼仄,但却有个十分宽敞的后院,有几间房子,叶怀瑜轻车熟路的往其中一间处走,推开门,里头早有个人在等着。
“少爷。”
那人要见礼,被叶怀瑜抬手制止,“不必,”又道,“事情查的如何?”
那人道:“有眉目了,”进而笑了笑,“属下还当他是谁,原来是京城里有名的中间人。”
叶怀瑜扬眉,“中间人?”
“没错,正是中间人,他……”那人顿了一下,许是在心里想着措辞,“在京城中间贩卖情报,穿梭于各大官员之间,看样子是个抢手货。”
叶怀瑜眉目微冷,抢不抢手与他何干。
“他现在在哪?”
“被属下控制起来了,”那人道,“少爷要看看确认一下吗?”
叶怀瑜沉默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不用,处理掉,别留着了。”
那人闻言便笑了,“少爷此举,京城那些大官们看来要慌好一阵子了。若是有幸知道是少爷从中横插一手,定会暗地里恨的咬牙切齿。”
“不做亏心事还慌什么?再者,我杀了挡我路之人,关他们何事?”
那人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去做吧。”
叶怀瑜掀开帘子出来,看见柜台上放着一个大木盒。
“少爷,这是您大半月以前寄存在这的东西,按照您的吩咐保存了,里面的物件可以确保没问题。”店家含笑恭敬道。
“好。”
拿上东西往宫门方向去,在皇上下了早朝之后,照着他昨日着人传来的话,跪在了书房外。
高公公从书房里头出来,小碎步行至叶怀瑜面前,轻声说:“三公子,请随奴婢来吧,皇上在里头等着呢!”
叶怀瑜提了那个大木盒,跟着高公公进了书房。
见礼后,程静恒赐了个坐,又着公公给他看了茶。
“先前令尊提出让他的三儿去给朕清剿这群匪徒,朕还担心来着,此次你能大胜归来,想来此时边关的老元帅听了也会欣慰不已的。”
叶怀瑜微微一笑,并不居功,“怀瑜未到安渠县便被掣肘,损失了皇上的一千精兵,实在羞愧不已。后来的任务能如此顺利完成,仅靠怀瑜是没有办法的,还有一人功不可没。”
“哦?”程静恒并未多提精兵之事,只是做了惊讶状,“怀瑜且说说是谁?”
“怀瑜其实并不知其姓名,只知那人是从京里而来,自称是公主殿下的护卫。”
“这么说来,是皇姐派人相助怀瑜了?”
叶怀瑜心中万千思绪闪过,却是抿唇一瞬,只能答道:“的确。”
程静恒便笑了笑,“如此倒可见得,皇姐与怀瑜的感情是极深的。”
叶怀瑜口不对心,“殿下的性子好极,与怀瑜这种温吞的性格恰好相辅相成,怀瑜心存感激。”
叶怀瑜说话时不敢直视程静恒,就也没能看见他在听完他的话后,眉头轻轻一蹙,眼底戾气横生,却倏忽而过。
“怀瑜身边的木盒里装的可是……”
叶怀瑜起身下跪,沉声答道:“回皇上,此乃匪首的头颅。”
高公公立时竖起了眼睛,“大胆!竟敢将这种不祥之物带到皇宫里来……”
“好了,”程静恒淡声打断他,盯了他一眼,“是朕叫怀瑜拿来的。”
“皇上……”
程静恒没再理会他,“呈上来。”
高公公无奈,只得将那预示着不详的东西屏息闭眼的端到了皇上面前,好像多看一眼多闻一下,都会使他污浊了似的。
叶怀瑜又道:“怀瑜用了一些办法保存,所以皇上此时所见的,应该就是那匪首死前的模样。”
程静恒慢慢掀开木盒的盖子,看见里面那个苍白闭着眼睛的人头。
高公公偷眼一瞧,悚然一惊。
“怀瑜可想过要什么赏赐?”沉默半晌后,程静恒抬起头问道。
叶怀瑜原本在偷偷观察着程静恒的反应,他忽然有此一问,叫他不由得略略一怔,程静恒的目光扫过他,其中带着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一时让他没能读懂。
不过关于赏赐,他倒是真的还没来得及想,确切地说,他根本也没有想过。
“怀瑜不敢要。”
“宫中武职还没有空缺出来,朕倒是很想让你挂职宫中的,”程静恒缓缓道,“不过……”
“皇上,”叶怀瑜忽然道,“此次功劳并非仅仅怀瑜一人,怀瑜万不敢贪功!”
“皇姐的护卫朕自会去赏,怀瑜的当然也不能落下,”程静恒双眼含笑,好像真的怀着一个真情实意的心思,不等叶怀瑜再拒绝,转头对高公公道,“去带她上来。”
叶怀瑜直觉没什么好事,然而事已至此,他退无可退。
高公公领命出去一会的工夫,再回来时身旁跟着一个女子。
叶怀瑜微微抬眼看过去,生怕逾矩了似的又收回目光,可那女子的长相已然落入他的眼中。
女子含羞带怯,眉目动人,是世间所有男子梦中所想的那个模样。
却不见得是他心中所想。
“参见皇上。”
声音也一如所有男子梦中所听,余音绕梁犹未绝。
“见过三公子。”那女子又礼数周全的对叶怀瑜行了个礼。
“朕曾听闻,皇姐刚刚嫁进帅府时,因怀瑜院子的厢房中住了个女子而醋意大发,后来又因故将其处死,”在叶怀瑜独自思量的当儿,程静恒悠悠开了口,少年老成的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朕这个皇姐处处都好,就是妒意满满,稍有不慎便会惹了她不开心,不过也请怀瑜放心,此女乃朕所钦赐,皇姐心中纵是再不高兴,也会接纳了的。”
叶怀瑜在这女子上来之际便已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猜了个大概,现在事事皆如他所想,虽不是措手不及,可应对之法他却只来得及想出一条。
当前也只有这一条。
他能不要吗?
“皇上……”
“怀瑜,”程静恒淡淡打断他,“朕知道皇姐那一次的做法让怀瑜心中有了芥蒂,皇姐向来不会服软哄人,便由朕做了这个中间人,替皇姐给怀瑜赔个不是。怎么,怀瑜觉得,此女比不得当初死的那一个?”
“怀瑜岂敢!”叶怀瑜扑通跪在了地上。
“既然不敢,”程静恒很有一些强买强卖的架势,“怀瑜便收了朕的这个赏罢!”
“怀瑜,”叶怀瑜心中叹了口气,“谢皇上恩赐。”
程静恒似是十分疲累,“朕今日困乏,怀瑜若是没什么其他事,就跪安吧!”
“怀瑜告退。”
待叶怀瑜带着人离开,程静恒一扫之前的倦意,重新打开那个木盒,高公公的脸上蓦地现出一丝沉痛。
“他不会白死的。”程静恒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旁的高公公忽然抬手轻轻拭去眼角边的泪水。
“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他的福分。”
“这是你自小养在身边的,如今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心里可有怨恨?”
高公公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表起了忠心,“皇上明鉴,奴婢心中一百个一千个愿意,莫说是一个干儿的性命,便是皇上要奴婢现在去死,奴婢也是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程静恒将木盒推到了桌边,“拿去埋了吧!”
“是。”
叶怀瑜进了趟宫,回来时身边携了一名美貌女子。
这件事在府中传开,很快就被叶夫人知道了。
叶夫人不好亲自前去探看,不过单单叫她知晓了这件事,就足以高兴好一阵了,她甚至让人拿了黄历来,津津有味的选起了好日子。
而与此同时,那名女子跪在了前厅,柔柔道:“小女子谢琬琰,见过公主殿下。”
程静翕端端正正地坐着,眼中在那一瞬间闪过诸多情绪,最后却都汇聚成了嘴角边的一抹笑意。
“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