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茅山

  五鬼封棺之法的确令很多高人都束手无策,但并不代表没有破解的办法。
  六口棺材用铁链拴住,就相当于六个炸弹连接在一起,只需要将他们的连接线断掉即可。
  但其中的过程和时间的掌握,却十分困难,一个不好,就有可能导致六具尸体同时尸变,到时候就算白苍生与许乾联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差不多可以动手了吧!”许乾掐指暗算时机,起身道。
  白苍生抚摸过腰间的两柄匕首,郑重的点了点头,从包袱里取出十七柱清香和十七枚古铜币,铜币的中心皆有圆孔。
  白苍生上前,将十七柱清香插在棺材盖雕刻的十七朵金花上,随后将十七枚古铜钱串过清香,而后将之逐一点燃。
  许乾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打黄色符纸递给白苍生,后者接过,一边向上抛洒,一边默念道:“今奉吉时、听我敕令、怨化为力、气化为息……”
  口咒念完后,白苍生又拿出五张银符,走下祭台,来到五口棺材中,位属东南位的那口棺材前。
  将第一张银符贴在棺材头上,白苍生咬破右手食指,将溢血的食指在贴着的银符上一点,染血的银符闪过瞬间的银光,随之恢复平淡。
  白苍生按部就班,照着五口棺材的位置顺序,全部贴上银符,并以血点符。
  待到一切做完,白苍生再次回到祭台,从怀中取出三张金符,然后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盛有鸡血的竹筒以及一支毛笔。
  符纸不是一般的符纸,是符纸五等里最高等的金符,鸡血与毛笔自然也不是寻常之物。
  鸡血取自腊月出生的公鸡,正所谓夏季外阳而内阴,冬季外阴而内阳,冬季出生的公鸡也是阳气最重的动物。
  而毛笔上的制作,则全是用死人尸体上长出的白毛来完成的。
  将鸡血倒入一个瓷器小碟中,白苍生对着许乾使眼色示意。
  许乾不敢耽误,急忙拿出一把小刀,割开自己左手无名指,将流出的血滴进小碟,与鸡血混合在一起,并接过白苍生手中的毛笔,用无名指的血液从笔杆上涂抹而下,随之交给白苍生。
  双手大拇指与食中二指各捏毛笔两端,白苍生凝神静气,快速的将毛笔用双手旋转六圈,方才将之插进小碟里。
  白色的毛笔被鸡血尽数染红,白苍生提笔,走近棺材,将三张金符贴在棺材盖上中下三个位置,用染血的毛笔在空白的符纸上不断挥动。
  白苍生画符,手中毛笔未曾丝毫停顿,画完一张便接着画下一张,一气呵成的画完三张符纸。
  画符其实非常有讲究,若是画符的时候出现停顿,那怕是一秒,也会令符纸成为一张废纸,因此那停顿的刹那,符纸上的灵气就会中断,导致符纸完全失去作用。
  白苍生画出的符纸分别是人形骷髅、万俟泰斗、河湟越兽三种图形,并没有文字。
  一切就绪,白苍生双脚分开,双手合十,接着双手的中指无名指交叉,掌心开始分开,口中默念道:“六开**、唯我不晃、六韬护甲、只为邀汝……”
  当咒语念完的瞬间,白苍生双手彻底分开,朝两侧一挥,棺材上插着的十七柱清香瞬间熄灭,铜钱震动起来,贴着的三张金符闪烁出黑色的光芒,棺材盖一阵晃动。
  “开!”白苍生一声厉喝,十七柱清香插着的十七朵金花竟然凭空消失,连棺材头的吞兽尸镇印和棺尾的禁煞流雕刻也随之诡异隐没。
  “起!”再次鼓足全力一吼,棺材盖上的三张金符炸裂开来,将棺材盖都炸成一块块的木屑四散。
  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五口棺材,没有出现任何异样,白苍生松了口气,最起码证明五鬼封棺已经被破解,不然棺材盖碎裂的时候,其余五口棺材早就跟着碎了。
  许乾走上前,与白苍生一同往棺材中望去。
  两人只见棺材中一名男子安静的躺在里面,从许乾那久违的目光中可以确定,男子正是许乾的兄长,许浓。
  许浓穿着淡黑色清服,留着清朝式的发型,长长的辫子绕到胸前,头戴镶玉圆帽,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双眼紧闭,嘴唇乌黑,面容却极为刚正,栩栩如生,宛如昨日才死之人般。
  谁能想到,一具尸体躺进棺材六十余年,竟然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看样子依然只是三十岁出头,似乎比许乾还要年轻几岁。
  “兄长!”许乾趴在棺材外,望着躺在棺材里的许浓,悲伤的叫了几声。
  白苍生在见到许浓尸体的时候,手掌已经握在腰间匕首的手把上,此刻将匕首缓缓抽出一点。
  忽然,原本平静躺着的许浓双眼猛然睁开到极致,一双黑色的眼睛圆睁,眼珠下垂望向白苍生。
  忽如其来的变故,令白苍生一惊,刚要将匕首全抽出来,却又突然插回刀鞘里。
  “兄弟!他是谁?”许浓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乌黑的嘴唇却奇妙的张开,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瞪白苍生不放,声音尖锐道。
  白苍生听到许浓竟然开口说话,而且还能认出许乾,暗叹“糟糕”。
  全因白苍生能感觉到,许浓身上没有生气,绝对是一具僵尸,但普通的僵尸是不可能有记忆和灵智的。
  能有记忆和灵智开窍的僵尸,至少也是游尸级别的僵尸,而白苍生曾经也灭过不少这种等级的僵尸,但现在许浓给白苍生的感觉,令白苍生明白,许浓绝不是游尸级别那么简单,恐怕是不化骨才对。
  僵尸本分十等: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旱魃、以及传说中才存在的……
  “兄长!”许浓忽然睁眼,又突然说话,尽管没有呼吸,但许乾知道,自己的兄长除了呼吸和生命以外,其余的和常人无异,况且还有灵智和记忆。
  “他是谁?”许浓没有理睬兴高采烈的许浓,双眼死死锁定白苍生,十指上的指甲渐渐变长,指甲呈黑色,显然上面有强烈的尸毒。
  许浓看白苍生的目光,就像看杀父之仇的敌人般血腥……
  “大哥,他是我朋友,这次能救你,可全是他的功劳。”许乾急忙将许浓从棺材里扶了出来,解释道。
  闻言,许浓手指甲又缩短,斜眼瞟了白苍生一眼,道:“敢问朋友尊姓大名?”
  许浓虽然看起来比许乾还要年轻,但年纪其实已经过百,比白苍生还要大那么几岁,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当然,许浓可悲的是在棺材里睡了六七十年,而白苍生则是潇洒的活了近百年。
  “叫我老白即可。”白苍生对于许浓那不屑的目光不以为然,双手垂下道。
  “原来你也姓白。”许浓一点头,嘴角一咧,露出两颗僵尸的尖牙,两排牙齿上还残余着许多血迹。
  猩红的眼光望了一圈周围,见到白苍生布出的各种法门,许浓有些吃惊,本能的收起那份桀骜。
  “怎么,难道还有他人姓白不成?”神情一怔,白苍生双手交叉环在胸口,悄悄的做好随时抽出腰间两柄匕首的准备。
  听到白苍生的询问,许浓开始陷入沉思,如枯枝的手指在鼻下搓过,道:“是啊!我曾经与一个姓白的家伙一起为鼎道做事,却不想他是茅山派来的奸细,鼎道的高层下令要我除掉他,结果却不想我被他杀了,并将我封在此地。”
  回忆起曾经与那位奸细称兄道弟,最终却是生死相搏,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
  当白苍生听到“鼎道”二字的时候,浑身轻微一震,紧接着闭上双目,方才平静。
  “他叫什么你还记得吗?”白苍生眉心皱起,严肃的问道。
  许浓眼中闪过一丝飘渺,像是在回想,最终低声道:“我即便是忘记父母,也不会忘记他。”
  “在我意气风发,被认定是鼎道下一任教主的时候,他毁了我的一切,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是鼎道的教主了。”
  “所以他的名字,他的长相,我死也不会忘记。”说到最后,许浓双拳紧握,显然有些激动,尖锐的牙关紧咬,嘴里迸发出三个字。
  “白化羽!”
  许浓的倾诉,没能动摇白苍生的思想,只见白苍生淡然道:“可惜你已经无法找他复仇了。”
  “为什么?”
  “因为我听说在多年前他就已经去世了。”视线往旁边一移,白苍生解释道。
  白苍生的答案,令许浓痴呆下来,嘴中不停的念着“不可能!”
  “我还没有出来,他怎么能死!”沉闷到最后,许浓嘶声裂肺的怒吼一声,指着白苍生恶狠狠道:“他没死,你这混蛋骗我的,他一定没死,一定!”
  这件事情对许浓而言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自己原本已经有了投胎的机会,但为了向白化羽复仇,所以才自甘坠落成为僵尸,在棺材中一睡数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却有人告诉自己白化羽已经死了。
  辛辛苦苦,不知日月的在棺中沉睡,难道就是为了出来听这么一个消息?
  许浓不甘,从内心的最深处感到不甘,白化羽应该死在自己手里才对,为何却这么早就死了?为何不等着自己来杀他?
  “说!是谁杀了他?”手指都有些颤抖,许浓失态的上前抓住白苍生的肩膀,大声质问道。
  肩膀上突然传来的大力,白苍生不假思索的左手一抬,将许浓抓在自己肩膀的手臂打掉,阴冷一笑,道:“或许你也想不到,最后杀了白化羽的,竟然会是茅山的掌教。”
  “快说!怎么回事?”数十年的忍耐一朝爆发,许浓失去了自主判断的能力,只知道一味的询问白化羽的事情。
  白苍生讥讽笑道:“当初白化羽本是茅山掌教最有力的候选人,可惜当时的掌教目光短浅,竟然将掌教之位传给了林郝宗。”
  “林赫宗仗着自己是掌教,便处处刁难当时茅山最得人心的白化羽,不久后,白化羽忍无可忍,在茅山发动了争夺掌教之位的政变,在即将胜利之时,却不想,会被亲信出卖,惨死在了茅山。”
  这的确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当初白化羽三个字在道门中可是响当当的,但自从茅山之变后,这位昔日的天才便彻底陨落了,令无数人都感到无比的惋惜。
  若是当初茅山的上任掌教肯将掌教之位传给白化羽,恐怕茅山早就持正一之牛耳了。
  天下分邪道与正道,巫师、方士便是被归纳为邪道。
  而茅山、阴山、梅山、龙虎山、武当等派,便是正道。
  正道又分两个派系,既是南全真,北正一。
  如茅山、龙虎山、清微宗、神霄派皆属正一道。
  在当初白化羽还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怀疑茅山会成为正一道领头羊的说法,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惜白化羽发动政变失败惨死后,茅山一日不如一日,正一道继续着多年的凌乱,门派间彼此有分歧,不能彻底的团结。当然,这些或许与白苍生有点关系,但和许浓却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许浓对正一道的走向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白苍生没死在自己手里。
  “茅山…茅山…”许浓走下祭台,口中碎碎念着,来到了五口棺材中的其中一口棺材面前,抚摸着棺材,阴险道:“当初我与鼎道掌教之位失之交臂,便是因为茅山,如今倒好,连最大的死敌都死在茅山派手里。”
  “那茅山就准备支付这笔欠下多年的账吧!”在棺材盖上抚摸而过,许浓眼眶里开始流出鲜红的血,顺着眼角流下,显得诡异至极。
  许浓要做什么,白苍生与许乾都知道,恐怕许浓已经迁怒到了茅山派头上,准备开始向茅山派复仇。
  当许浓干枯的手掌伸到棺材头时,顺势用力,想将棺材盖打开,却不想一只手突然压下,阻止住许浓的行动。
  “闪开。”许浓抬头,神色阴冷的看着白苍生,警告道。
  许浓要做什么,白苍生自然明了,许浓无非就是想将五口棺材都打开,释放出五只僵尸,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你控制不了它们的。”面对许浓那恐怖的表情,白苍生不为所动,压在棺材盖上的手也加大了一把力,凝视着许浓道:“如果要覆灭茅山,我反而可以帮你。”
  若是许浓释放出五只僵尸,白苍生担心许浓根本无力驾驭住它们,最起码白苍生自问,凭自己的实力,恐怕都没法控制住这五只怪物。
  而且白苍生也猜测,即便是不化骨的许浓,也绝对不可能将五只僵尸收服。
  “你这话当真?”白苍生与茅山有什么仇恨,许浓不知道,但听说白苍生能助自己,着实有些惊讶。
  许浓清楚,白苍生能破解五鬼封棺,这就证明白苍生的实力恐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有白苍生帮助,那么就不用再忌惮茅山。
  “开玩笑的人往往会早死。”白苍生终于抬起手,许浓也并没有继续开棺,两人相对一笑。
  许浓笑得很是开怀,因为有高人相助,岂能不快哉?
  而白苍生的笑容却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有点虚伪,有点阴暗,还有点解脱的含义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