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君情缱绻,主动出击

  白鹏飞的身影在茗慎眼中渐渐化为一个白点.消失.不见.再也不见其踪.她呆愣了良久.直到背后传來一声轻漫的嘲讽之声.才致使她回过神來.从悲伤的情绪中抽身而出.
  “慎贵妃这是打算唱十八相送吗.如此依依不舍的情景.当真是感人至深啊.要是皇上瞧见了.也一定会体会贵妃对白将军的一片痴心的.”
  随着声音由远至近.茗慎转头看去.只见皇后茗婉穿着一袭绛红色的百鸟朝凤绣纹宫袍.款步姗姗而來.云堆翠髻.丰妆盛饰.累丝点翠金凤冠的两边.长长的薄金玛瑙坠子随着走动摇曳生姿.既不失仕女的婉约柔媚.又有着格外大气睿智的风姿.如同众星托月一般.高华端庄.
  茗慎也不行礼.只扬起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庞.与她对视.淡漠如霜道:“皇后娘娘不是人在病中么.怎的不好好呆在寝宫养病.反而下床出來走动了.”
  茗婉揽了揽耳边垂下的流苏.昂起下巴.刻意般的炫耀道:“本宫母仪天下.身份尊贵非常.得天庇佑.自然恢复比较的快.”
  茗慎嗤的一笑.扬眉道:“人的尊贵不在身份.而在品格.量大福大.皇后娘娘若是胸襟开阔.问心无愧的话.自然能够安然入睡.不会在有心浮气躁.寝食难安的症状.”
  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之意.茗婉的秀眉忽然一挑.眼内迸出一丝森冷的恨色:“本宫奉劝贵妃一句.后宫不容专宠.贵妃可别千万别锋芒太漏了.否则木强则折.早晚会被朝堂宫闱所不容的.”
  茗慎绽唇微笑.如冰雪般凛冽的清眸却隐约掠过暗芒:“容不容得下不是你说了算.能不能被容下那要看我的手段.不过本宫倒是很想好好看看.在这大金皇朝之中.到底是站在你纳兰茗婉身边的人多.还是愿意跟随我纳兰茗慎的人多.”
  茗婉狠狠瞪了她一眼.扭曲的丽容眉眼难分.尖利着声音说道:“纳兰茗慎你够了吧.还在待字闺中之时.你便开始跟我抢父亲大人的青睐.出嫁之前.又去偷偷跑去勾引我的夫婿.入宫之后.你依旧霸着皇上.不让他去临幸其他宫苑.现在又分去了我协理六宫的权柄.你还想抢走什么.我的后位吗.”
  “我抢你什么.”茗慎忽而一笑.眼中陡然涌起雪亮的冷利:“当初要不是娴姑母和你的母亲从中作梗.被三媒六聘娶回去的睿王府当嫡妃的人.应该是本宫.如今母仪天下.坐在坤宁宫的那个人.也是本宫.到底是谁抢了谁的.皇后娘娘还是先搞清楚了.在來撒泼吧.”
  茗婉被她的话气得面色涨红.眸光如利剑狠狠刺出.冷哼道:“你少在这当了表子立牌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本是宣文帝的妃子.残花败柳之身.却偏偏不顾廉耻.做了当今皇上的内宠.其实你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但是你偏偏要來妨碍我的路.你这样做.不会心中有愧吗.你勾引皇上的时候.对得起已故的宣文帝吗.”
  茗慎眼底寒光大盛.以异常凌厉的声音道:“真正不给人路走的人.是你皇后娘娘.我步步退让.你步步紧逼.既然你让我无路可退.那我也只能绝地反击.而且我不但不会心生愧疚.反而更加心安理得.因为宫墙之内永远沒有对错.只有成败.所以不存在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只有生存之道.才是王道.”
  “贵妃你别太得意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瞬息万变.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皇上的脾气又喜怒无常.今天能捧你上天.焉知明日不会把你打入地狱.本宫会等这看你再次沦为弃妃.被皇上赐死的那一天.”茗婉冷笑道.眼中有刻毒扭曲的恨意.深深的痛.浓浓的恨.似能灼伤人一般.
  她说完.云袖一扬.带着一身奢华.转身离去.
  茗慎微眯眸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角沁出了薄薄泛红的泪光.嗫嚅道:“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如往日一般.天色暗淡下來以后.圣驾便如期降临昭阳殿.
  文浩來不及换下一身繁重的龙袍和冕冠.便转入了暖阁之中.只见茗慎穿着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斜斜倚在临窗炕旁.捧着青铜酒爵自斟自饮起來.
  她云髻高耸.明珰翠珥.髻上一只团凤坠珠钗.珠串轻轻缀在额前.映着鸾凤和鸣连枝灯.宝光氤氲.愈发衬得她酒气蒸过的脸蛋.似三月桃花.背后罗帐托着.好似一轴美人醉酒的古画.煞是标致.
  “听说.你处死了梧桐苑的燕婕妤.”
  文浩清了清嗓子.低沉的问道.本來宫里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嫔.也沒什么大不了.可这燕婕妤.是当初是拿白鹏飞作文章的人.如今白鹏飞走了.她便把这股子邪火.全部发作了到了燕婕妤身上.昔日那个娇美温婉的慎儿.如今何以变得如此尖锐与心狠了.
  听闻责问.茗慎遽然起身.过急而摇晃的请安动作.使得髻侧的玛瑙流苏一阵乱颤.沙沙打到了脸上.“燕婕妤以卑犯尊.冒犯与臣妾.按照宫规理应仗毙.还望皇上明鉴.”
  “我不过就是过问一句.何苦來.又与我生分.”文浩拧起眉头.俯身将她搀起.痴望着她因酒醉而泛红的面颊.不由一叹:“她惹你不开心.处死就处死了.我又沒怪你什么.”
  茗慎笑意如清愁一般浮在唇角.仿佛弱不禁风的杨柳嫩枝:“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爱皇上都來不及.哪里敢跟皇上生分呢.”
  文浩倦怠的揉了揉额角.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疲累:“我知道.白鹏飞一走.你心里铁定不痛快.也许我真的做错了.可是他趁人之危.对你居心不良.我焉能容他.我承认.我嫉妒他.我害怕你会为了他.再度离我而去.所以即便知道你会不开心.我还是把他逼走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茗慎凄然一笑.鸦翅般的浓密睫毛微微垂下.在半醉的粉面.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人都走了.皇上这口气也该消了.若是不能.那只怪臣妾沒有对皇上尽心尽意.才使得皇上怅然若失.”
  “慎儿.不必这么说.也不必在我跟前强颜欢笑.我看着都觉得心疼.”文浩有些哽咽.猛地一把搂她入怀.眉宇间透着一丝深沉的心恸.
  茗慎心中徒添涩然.轻叹一声伏在他的肩头.“臣妾待皇上是真心的.虽然曾经动摇过.但始终沒能挣脱.可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却早已挣断了.从皇上开始猜忌臣妾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生分了.”
  文浩垂下眼眸.喃喃低语:“对不起.慎儿.从小到大.权势让我拥有了一切.金银珍宝.江山美人.都唾手可得.但唯有你的心.总是让我患得患失.沒想到攻城略地那么的容易.而征服你的心.却难如登天.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
  “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问鼎中宫.母仪天下.”茗慎伸出手臂环上他颈项.将脸埋入他胸膛.极好的掩饰了眸中的悲伤.在他看不到的暗影中.一行清泪缓缓而落.
  从小在将军府里.就备受固伦公主的刁难.嫁进端亲王府.更是受尽了折磨和煎熬.又亲眼看着家族沉沉浮浮.历经了兴衰变迁.爱恨生死.一颗心支离破碎.早已不复少女时的柔软和平滑.
  但是.她还是心怀感恩.以为有枝可依.两情缱绻.便是天长地久了.可.当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伤怀绝望的时候.心字已成灰.
  直到在关雎宫中备受折辱欺凌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虽然一味的争强好胜.势必会引來树大招风之祸.但也总胜过被人践踏于足底.百般刁难排挤好过.所以.有时候主动出击.要比只会防守的效果更佳.
  反正身在红墙内.不是被人算计.就是算计他人.只是为什么每当利用他的恩宠和信任作为武器的时候.心.那样的痛.宛如凌迟.
  “好.我听你的.给我时间.”文浩沉眸片刻.微微一笑.吻上了她的发梢.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哪怕明知这是她的违心之话.也情愿去纵容她的任性妄为.因为在两情相悦的恩爱里.沒有是非.只有疼爱.随她怎么样.就算是拱手河山.只要能博她一笑.那也值了.
  当然.这样荒唐的想法.并不影响他做一个好皇帝.
  文浩一直都是个勤勉克己.造福苍生的好皇帝.除了脾气暴躁.好酒贪杯之外.无一不良嗜好.更不好歌舞声乐.也不喜设宴听戏.对待后宫.除了茗慎.其他皆是冷冷淡淡.也不纳新人.算是大金历史上最不会享乐的一位皇帝了
  一段缠绵缱绻的时光.在昭阳殿床帏间的温柔辗转里.柔情似水般流过.放眼整个掖庭.慎贵妃一枝独秀.专房专宠.无人争锋.
  转眼到了盛夏时节.皇后茗婉终于因为气火攻心.又难耐暑热.而再度卧床病倒.威仪气势皆大不如前.坤宁宫门前.访客稀疏.
  这日一早.文浩刚刚下朝.便直接坐在了养心殿里.埋头批阅奏折.由于方才听了几句口伐茗慎的谏言.故而此时的心情不是很好.
  快到晌午的时候.西子悄然进來.跪地禀告道:“启禀皇上.慎贵妃娘娘在长乐殿宴请六宫.请皇上一起听戏.说是让皇上与众位妃嫔小主们.一起热闹热闹.”
  “唉”文浩搁下了朱砂笔.皱眉深思了一翻.起身道:“罢了.她的面子.朕总是要给的.走吧.摆驾长乐殿.”
  时近正午.长乐殿这边的酒席早已齐整.香焚宝鼎.花插金瓶.水晶盘内.高堆细巧果品.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席间静静坐着十多位盛装打扮的妃嫔.花簇锦攒的一片.好似百匹彩绸纷扬汹涌.铺展了一卷靡丽多彩的浮华锦绘.
  妃嫔们都沉默的呆坐在案几前.谁也不敢先动碗筷.目光纷纷凝向斜倚在贵妃长榻上的茗慎.只见她精致的妆容紧绷.穿着一身簇新的绯罗蹙金五凤吉服.手执泥金纨扇漫不经心轻摇着.四周鸦雀无声.气氛在炎炎夏日之下.却似乎冰冷的快要结冰.
  “皇上驾到.”西子朗朗一声通报.敲碎了这沉寂尴尬的局面.茗慎提裙慵懒起身.率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跪地叩首.山呼吾皇万岁.
  “爱妃快起.不必多礼.”文浩弯身将她扶起.身上穿着一袭缎面的单袍.玄色底子上绣满了明黄团龙.夺人眼目.斑斓灿烂的颜色.越发衬出他气宇轩昂.睥睨傲岸.一股龙行虎步的王者气势.咄咄逼人.
  文浩拉着茗慎的手.一起坐在了贵妃长榻上.继而侧脸打量着茗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今日的她按品大妆.打扮得格外绯艳浓丽.巍峨浓密的华髻上.戴着册封贵妃时候的凤凰展翅金步摇.张扬的凤翅微微晃动间.似要振翅高飞一般.长长的金穗流苏垂到肩膀.与项上的赤金明珠项圈两相辉映.华光流转.相得益彰.好一似光风霁月耀玉堂.明媚多娇.使宫中的三千粉黛.黯然失色.
  “你今天打扮的可真好看.”文浩附在她耳畔暧昧的低语.心里却是由衷的称赞.太久沒见到她如此隆重的装扮自己.虽说奢华繁琐了点.但确实真的好看.把她原本就清艳无双的容颜.妆点得跟神仙妃子一样.
  “女为悦己者容.皇上喜欢就好.”茗慎低头莞尔一笑.面色泛着轻红薄媚.似一朵含羞的蔷薇在他眼里渐次绽放.人比花娇.
  文浩抬手斜掠过她的鬓发.眼中笑意盈盈:“爱妃请朕來陪你饮宴.怎么还不开始.”
  茗慎拿起纨扇掩面.却不言语.只在目中流转过如同秋露般的委屈神色.
  秋桂见状.会意的上前.微微一福道出了原委:“启禀皇上.我家娘娘今日也邀请了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到此刻都沒过來.而我家娘娘只不过是个妃子.岂有越过皇后.自己先开吃的道理.所以只好空等着了.”
  说到这里.她又尴尬一笑:“沒承想.皇后娘娘沒來.到先把皇上给等來了.”
  文浩听了这话.心中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原來这个小东西请他饮宴只是幌子.让他來前來助威倒是真的.既然她想狐假虎威.那就配合着她闹吧.反正.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样想着.文浩唇边轻轻一笑:“怎么.皇后的架子这么大.难道还要朕等她不成.來人.再去请.”
  “奴才遵旨.”内监躬身应道.前往坤宁宫请人.
  诸位妃嫔们都在一旁冷眼瞧着.如今谁是这后宫的主子.仿佛在明显不过了.慎贵妃的宴席.即便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也得带病來赴.这也沒办法.谁叫人家有皇上宠着.护着呢.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皇后还沒有过來.文浩的眉宇间.渐渐聚起怒云.长乐殿的气氛也变得更加波云诡谲.如同寒冬冰凌一般凝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