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月风花情凄迷

  雪花在风中凌乱地飞舞.天地间一片凄迷模糊.
  白鹏飞和江燕并肩而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走在白茫茫的长街.周遭寂静的只剩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那声音听起來像迸裂的琉璃一般.支离破碎.
  忽然.江燕脚下一滑.踉跄欲要摔倒.好在白鹏飞眼疾手快.立刻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胳膊.
  只见她发髻散乱.面带细细的刮痕.美艳的面孔被打的红红肿肿.像是一幅被虫蛀成千疮百孔的仕女图一般.白鹏飞不禁微怔.沒來由的心生怜悯.
  江燕遭遇到他眼中的异样.慌忙侧过了脸.伸手抿了抿鬓角的乱发.只要一想到刚刚自己被辱打的一幕.已经全然落入了他的眼中.就更加觉得羞愧难堪.
  白鹏飞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境.清了清嗓子.出声宽慰道:“贵嫔千万别想不开.后宫里面的女人.哪个沒受过委屈.所以.沒有人会笑话你的.”
  “你可知道.我宁愿让皇上看见我的狼狈模样.也不想是白大哥看到了我受人欺凌的样子.”江燕痴痴的望着他俊美异常的面孔.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曾经.他对她那么的好.眼里心里装的全都是她.可惜当时的她.还不知道真情可贵.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攀龙附凤.直到如今.亲眼看到了他对慎贵人那样的体贴认真.这才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
  被她的目光痴缠了许久.白鹏飞感觉很不自在.视线躲闪.尴尬的笑了笑:“也是.倘若皇上看见了.一定会为贵嫔做主报仇.而且还会怜惜动情.可惜偏偏叫末将给撞上.既帮不了贵嫔娘娘.反倒害的娘娘故人伤情了.”
  “我竟不知.原來在白大哥的心里.燕子还算是位故人.只当你眼里如今就剩下慎贵人一个了呢.”江燕自嘲的冷笑.眸中雾气弥漫.泛起一片酸楚的朦胧.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这种类似吃醋的话來.她明明是爱着她爱着皇上的.又为何看见白大哥和慎贵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那样的嫉妒与愤怒呢.
  见她此状.白鹏飞倒是当场一愣.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是对自己还有旧情.不由胸口沉闷起來.叹息道:“当初贵嫔不让鹏飞阻碍您的锦绣路.鹏飞在割舍不下.到底还是做到了.如今鹏飞找到了可以共度人生的知己.也请贵嫔娘娘莫要在拘泥于前尘旧事.还是专心应对后宫的尔虞我诈为上.省的日后再度吃亏.”
  这话让江燕心生悲怅.嗓子眼儿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无比的酸涩难过.在也难以自抑.哽咽着道:“沒错.这条宫闱求荣之路.是我自己要走的.可是这条孤独的路上我已经走的太辛苦了.既得不到皇上的爱抚.又得在皇后的凤威之下小心翼翼存活.如今连刚刚冒出头的婕妤都敢当众辱我.真真悔不当初.怎就被一时的虚荣迷了心窍.走上了这样一条备受煎熬的不归路.”
  白鹏飞淡淡睨了她一眼.心悲凉.感慨道:“开弓沒有回头箭.娘娘既然迈上了这条路.只能勇敢的走下去.其实所有人的路都是一样的坎坷.就比如慎儿.在这深宫里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步步艰辛.”
  江燕目光突然变得森冷锐利.讥笑道:“呵.‘慎儿’白大哥如今一口一声的叫着.当真亲热啊.难道你还真打算为她以身犯险不成.”
  白鹏飞微扬唇角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白鹏飞向來说到做到.从不失信于人.为了她能幸福.就算让我粉碎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江燕越听越气.死命的忍住眼底噙满的泪水.愤愤不已道:“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男人只要一见到她.个个都被迷惑的神魂颠倒的.论及相貌我也不比她差.才情更是胜她许多.可是皇上从不拿正眼看我.反倒是为她如痴如狂如醉.连白大哥也轻易的忘却了我们之间的过去.甘心情愿地去为她去出生入死.真不知道.她在你们身上都使了什么手段.”
  白鹏飞皱了皱眉.低下眼道:“燕子.时至今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并非在于手段.也不是只看重女人的样貌和才情.而是更加看重其内在与风骨.就像你我皆喜欢梅花.但你喜欢的是梅花的“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而我所欣赏的是“若非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总之兰有秀.菊有芳.各花入各眼罢了.”
  江燕嗤笑道:“只怕你是枉费一番寒彻骨.也难得那梅花扑鼻的香.白大哥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慎贵人不是真心喜欢你的.她只不过是眼看着在宫里沒了指望.才肯委身依靠你的.倘若皇上重新宠幸了她的话.燕子敢保证.她一定撇不下荣华富贵.很快就会把你抛之脑后的.”
  白鹏飞眉眼一暗.从容笑道:“人说情到深无怨尤.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其实慎儿对于我來说.一直就像浩月里的嫦娥一样.有时候明明知道她将來有可能不会属于我.但是我还是甘心情愿的做她的“吴刚”.希望能时时刻刻守护着她!”
  “她是你的月中仙.你是她的蟾宫客.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江燕眼圈泛起红意.两行滚烫的热泪.从美丽无神的眼睛里滚落下來.
  见她吧嗒吧嗒的掉泪.白鹏飞的心揪的有些紧.别过脸去.硬起心肠道:“我们之间不早就过去了吗.娘娘有娘娘的阳关道要走.末将有末将的独木桥要过.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娘娘早些看开.”
  说完.白鹏飞眼看快到寒雪殿的宫门口了.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江燕心有不甘的站在原地.流着眼泪看着他一步一步远离她的视线.直到他白色的身影融入苍茫的雪色中消失不见.这才感觉到.原來冰冷与孤寂.早已把她深深的包围.无可救赎
  夜幕袭來.整个天地都溶入进一汪浓稠的墨色里.鹅毛般的大雪直如扯絮一般瀌瀌地下着.空气中到处都膨胀着寒冷和干燥的气息.
  茗慎娇弱的身影跪在雪中.发髻散落.乱发披了一脸.
  她的双膝半埋在湿冷的雪地里.侵骨的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冷得她牙齿不住地打着寒颤.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雪水浸透.再加上腹中饥饿.体力不支.只觉得整个人快要死在这无休无止的冰冷里.
  过了三更以后.呼啸的疾风狂躁地卷着冰冷汹涌的刮來.
  茗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想伸手去紧一紧结了冰凌的衣领.却发现冻伤的小手几乎僵硬的无法弯曲.又麻又痒有如千万只虫蚁在噬咬一般.
  紧接着.连心尖也开始跟着打颤.透支的心力渐渐让她昏沉.体温正在一点一滴的冷却.
  这种寒彻骨髓的罪.她早在五岁那年就已经亲身体会过一回了.若不是奶娘偷偷给她送來一碗野菜汤的话.她怕是早就冻死在当年.
  如今情景再现.新伤旧伤.就这样一起被掀起.像是揭开一块鲜血淋淋的疮痂.还会有谁顶风冒雪地前來.赠她一寸温热呢.
  饥饿.干渴.寒冷.无助.悲伤.寂寞.一时间.百种情绪盘绕在她的心头.交织成一卷凄凉惨然的画面.
  只见茗慎整个身子都匍匐到了雪地里.由于嗓子眼干的快要冒火.便也在顾不得许多.轻抿焦渴的嘴唇.伸出哆嗦僵麻的手.抓起地上干净的雪.一口一口往嘴里吃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的意识开始轻飘.眼皮仿佛重的再也抬不起來.耳边依稀仿佛听到來自身后的皮靴踩雪之声.那“咯吱咯吱”地声音由远及近传來.一声清晰过一声.正步伐缓慢且沉重地朝她逼近.
  是他吗.
  他到底还是來了.
  茗慎心头一动.颤抖的睫毛下.滚落一串凝露般晶莹的珠泪.
  大概是自己烧的糊涂了.他怎么可能会來呢.
  她记得.他早已和她恩爱泯灭.义断情绝了.
  此刻的他.应该是在关雎宫的暖帐芙蓉被里.百般怜爱着那一位年轻貌美的兰婕妤.而那位万千宠爱在身的兰婕妤.不知该是展露何等娇羞情态.去承载着他厚重如山的恩宠应该不会像她这般不识抬举.只会惹他生气.
  茗慎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泪水再度狂涌.一颗心仿佛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流风飞雪.咋咋地在漆黑的寒夜诉着悲茄.
  就在她嘤嘤哭泣间.眼前空无一物的雪地上.忽掉下了一把青纸伞.
  茗慎蓦然抬头.吃力的撑开眼皮.只见魂牵梦荦的心上人赫然就在眼前.依旧是冷峻如冰的容颜.英挺的浓眉深锁.深邃的双眸里闪烁着怜爱.但他却绷紧了薄唇.骄傲的不肯剖白.
  她的身子难以自持的巨颤.这相逢.唯恐身在梦中.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张开了嘴后却又突然哽咽难言.只好狠狠咬住青紫的唇瓣.强烈抵制眼底汹涌外冒的泪花.
  文浩目光深情的凝视着她.想起刚才她吃着白雪的那副凄惨模样.别提有多痛侧心扉了.而且此刻她的衣裳全被雨雪浸透.发髻散了下來.形容枯槁.憔悴且狼狈.不过才半年未见.惨白的脸竟然瘦的只剩下一双圆转无光的大眼睛了……
  文浩心疼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令她整个人都裹进自己温暖的墨狐大氅下.冷峻的脸上沾染了风雪与薄怒.温热薄唇滚烫地贴合在她冻红耳垂.痛恨难禁咬牙道:“为了一个白鹏飞.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茗慎绻在他怀中如一片颤抖如秋叶.委屈万分的泪水随着身体的颤动而簌簌落下.如同被风摧残了一树的梨花.洒满了他的衣袖.可是.冻僵的嘴角却仍在逞强:“士为知己者死.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文浩愤怒的大声嘶吼.震得茗慎耳朵一阵发麻.忽然见她抖得比风中柳条还剧烈.顿时惊得脸色刹白.忙将她从雪地里横抱而起.快步朝昭阳殿方向走去.
  “此情本是长相守.可你既然无情.那我便休.”茗慎糊里糊涂的仰起小脸.视线朦胧的望着文浩布满惊痛震怒的容颜.目中眯缝成一道热烈并着痛苦的光线.
  “傻瓜.”文浩声音沙哑的低叹.万千怜惜之情涌上心头.不由加快了前往昭阳殿去的脚步.
  因为茗慎此刻面色早已发青.嘴唇冻的发紫.双颊那不自然的红.像两片火烧云烧到了她的脸上.
  而且她不是在颤抖.而是在痉挛.在抽筋.
  若不是今夜他顾及她身子畏寒.实在狠不下心來.最终情不自禁的过來找她的话.她非得冻死在这冰天雪地的深夜里不可.
  何其幸哉.他到底來的还算及时.否则.可能真要抱憾终身了
  文浩踩着厚厚的积雪.心忧如焚的來到了昭阳殿门口.抬脚重重的踹着厚厚垂花门.怒火冲天的喊道:“开门.人都死哪去了.快开门”
  “來了.來了.”秋桂一叠声儿的应着.用手虚掩着半截蜡烛上的火苗儿.急步跑出來打开了大门.
  茗慎今天这么晚都沒回來.她本就担心不已.此刻听见了动静.一颗悬挂的心总算踏实了几分.可开门一看.沒想到來人竟然会是文浩.当场惊呆.连请安的礼数都浑忘.
  随后.她又注意到文浩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茗慎.顿时满眼泪光.声音抖索着问道:“皇上.我我家主子她”
  “别问了.快去烧壶烈酒拿來.”文浩皱着眉头.沉声命令.脚步匆忙地往殿内走去.
  “是.是.”秋桂点头应着.小心翼翼呵护着手里的烛火一路照着亮.同文浩一起进了殿内.进來后.便急忙翻找出了两根长短不一的红烛点燃.这才把原本昏暗的宫殿.照的稍显亮堂了一点.
  寝殿冷的如同一个奢华的冰窖.由于文浩衣袍也湿透.所以向來体魄健壮的他也禁不住这寒气.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