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走过繁花似锦,碧荫遮天的白玉小径,湖泊中央的一座精致亭台跃然眼底,周围菡萏俱放,木桥崎岖婉转,隐约可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歪在贵妃榻上午睡。
待梅香夫人她们走近跟前,只见茗慎正背对着她们,惬意的躺在一张紫檀木雕成的贵妃长榻上,三千墨发只简单在背后慵懒束起,身上素雅的玉蝶纹雪缎广袖长袍如白云般层层叠叠,令她恍若躺在了云端之上,又恰如一蓬婉约的睡莲。
秋桂走上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两声:“贵人,贵人,梅香夫人看您來了!”
茗慎闻言,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翻转身子坐起,拢了一缕乱发在耳后,倦眼惺忪的问道:“娘亲怎么來了,今日不是阖宫会亲的日子,您匆匆而來,可是将军府里出了什么事!”
由于茗慎现在的位份偏低,所以要见家人只能等到规定的会亲日子,才能宣家人进宫见上一面,而今见娘亲不顾宫规前來,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故此一问。
梅香夫人自然知道自己來的不合宫规,但是事关女儿前途,当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示意茗慎遣散了所有的人,包括秋桂在内。
茗慎依她,让人全都出去,这时,梅香才表露了这次进宫的目的。
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画册交给茗慎,并附在了她的耳畔,压低了嗓音道:“这可是一本好东西,你要仔细效仿学习,这样才能保你在后宫长盛不衰,圣宠不断!”
茗慎听得云里雾里,拿起画册一观究竟,只见宝蓝色的书皮上写有《春宫十二玉楼》烫金字样,顿时羞得她面似火烧,像被烫着了一般,快速地将画册扔到了榻旁,很是无语的瞥着自己的娘亲。
梅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讪讪笑道:“闺女你也别害臊,男人就是这么回事,你只要让他们在床上舒服了,他们便会让你的日子过得舒服,你看看你,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从四品贵人,可得加把劲儿,好好学着这画册上的手段去伺候皇上,保证沒多久,你就又可以当上贵妃了!”
茗慎听了这话,只觉哭笑不得,无奈道:“娘,您老就饶了我吧!以色侍君的妃子,有几个落得好下场了,所以咱们还是安守本分点行不,皇上待我真的很好,娘大可放心,别在弄这些淫﹡秽的东西给我看了!”
梅香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就别骗娘了,皇上要是真待你好,就不会只给你个贵人的位份了,而且阖家上下,除了你大哥以外,娘和你玉霜姨娘可是一点封赏都沒有,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已经对你不上心了,男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了!”
“好了,好了,女儿都是知道了,皇上不是薄情的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您快回府去吧!宫中人多嘴杂,不宜多留!”茗慎实在沒那个耐心听娘亲的“传授”,便委婉的将她打发走,梅香临走前还是重新交代了茗慎,要她仔细效仿画册手段,这才告了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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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刚走沒多久,茗慎就见秋桂脚步匆忙而來,只见她面露难色的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禀告道:“主子,白少卿跪在昭阳殿外,非要求见贵人!”
茗慎闻言,诧异的扬起了柳眉,道:“鹏飞从不轻易下跪,此番跪求,定是有要事相求,你快过去找他,把他悄悄带到这儿來!”
秋桂觉得不妥,劝道:“主子,带他來这里不方便吧!他是个外臣,而且之前宫里流传过您和他的一些蜚语,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介意了,您要是想见他的话,不如移驾到正殿接见,这样好看些!”
茗慎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和他本身就有些不清不白的流言,而且皇上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倘若让他知道了我跟鹏飞碰面,指不定要怎么刁难他呢?所以还是你悄悄把他领了來吧!仔细别让人看见了,免得徒生是非!”
“那好,主子稍等,奴才这就去请!”秋桂答应下來,匆匆而去。
不一会,只见九转玲珑的木桥上,走过來了白衣似雪的白鹏飞。
他身穿葛布白袍,腰系着一条宽厚的黑色腰带,白的雪亮刺眼,黑的又浓重肃然,眉眼依旧俊朗无俦,身上丝毫不显被贬降后的失意,倒是多了几分深沉稳重,内敛于内,不似往昔那般意气风发。
“白少卿今日进宫求见,可有什么要紧之事!”茗慎从榻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美眸幽幽的问道。
也不知道为何,忽然看见他磊落疏朗的面孔,不由的心头一跳,骤然想起那日在提督府中,被他强吻的事情來,不由面色发热泛红起來。
白鹏飞望着眼前白衣素颜但姿容绝美的倾城色,顿觉咽喉一紧,敏感的垂下眼睑,声音低沉道:“末将今日前來,是想求贵人帮一个忙!”
茗慎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白鹏飞沉默良久,缓缓道:“末将的姐姐一生痴爱宣文帝,如今又为他殉情而死,末将此番前來,是想求贵人去向皇上说说情,恢复我姐姐的皇后封号,让她与宣文帝合葬!”
茗慎略一犹豫,应道:“本宫会尽力一试,至于成败与否,可就不敢担保了!”
“皇上疼爱贵人如珠如宝,只要您开了口,他定会答应的!”白鹏飞的声音清淡,听不出半点的情绪,可偏偏这种态度,让茗慎心中莫名内疚起來。
她定定看着他,眼角渐渐泛起了泪光,良久,突然哽咽了一声:“鹏飞,对不起!”
白鹏飞眉心一皱,低柔的斥道:“贵人说什么傻话呢?”
茗慎眼角的一颗泪珠晶莹滑落,目露沧桑道:“宣文帝已经做古,我和他之间到底谁对不住谁,这笔糊涂账估计连阎王爷都算不清楚了,但是你却不同,你总是在我最困难,最失意的时候给予我帮助和关怀,而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所以我最对不住的人,,是你!”
白鹏飞抬眼,见她眉眼湿润黯然,不由轻叹一声,指尖情不自禁地碰触到她的脸颊,轻柔的为她拭去泪痕。
“我姐姐生前说过,在感情里沒有谁对不起谁这一说,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所以贵人无须庸人自扰,只要您开开心心的活着,便是给末将最大的回报!”
茗慎吸了吸鼻子垂下脸,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來一声冷沉如滚石般的声音,夹杂着挑衅的怒意。
“朕的女人,自然会活的开开心心,不劳白少卿这般费心!”
茗慎猛地转身,只见文浩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从繁花处走了出來,他面色阴郁的迈上凉亭的台阶,浑身散发出锐利的气场,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绝世宝剑,随时都会破土而出,划下一道雪亮的锋芒。
茗慎神色担忧的望了眼白鹏飞,忙欠身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末将叩见皇上!”白鹏飞以同样担心的眼神与茗慎对望一眼,单膝及地,拱手请安。
文浩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走到了长榻前坐落,信手拿起一卷画册翻了几页,隐含怒意的问道:“深宫内苑外臣不得擅入,白少卿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久闻白少卿在诗画方面颇有造诣,刚好近日來臣妾觉得无聊,便召了白少卿过來请教一二,皇上切莫误会了才是!”茗慎微微垂下眼帘,轻婉的答道,白衣墨发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她低眉顺眼,美艳明晰。
听完她的这番话,文浩眼中霎时有股抑制不住的火焰焚烧,当下眼风如钢刀般刮在白鹏飞身上,咬牙问道:“白少卿,你怎么说!””
白鹏飞抬眼对上文浩眸中的强烈的恨意,淡然失笑道:“皇上息怒,一切都如慎贵人所说,您莫要误会!”
文浩气的脸色铁青,眼底横生痛恨之色,切齿道:“朕不会误会,也不会打扰你们讨论诗画了,慎贵人,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着起身來到茗慎跟前,将手中的画卷狠狠摔在了她的头顶。
只听得“哗啦”一声,画册上零散的几页活色生香的春宫图飘落在地,令跪在一旁的白鹏飞,看的心惊不已。
而这时,茗慎含泪抬起头來,只见文浩怒气腾腾的明黄背影,一路不曾回头的消失小径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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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月上柳梢。
昭阳殿内,茗慎沐浴完毕,以柔软的雪白拖地绸袍裹身,披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静静坐在床榻上,默默的等待文浩归來,想着等他待会回來的时候,好把事情的始末原委好好跟他解释一番。
却不料等到三更天,文浩却一直迟迟未归,派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得知,原來他今晚翻了江贵嫔的绿头牌,据说此刻已经在寒雪殿那边睡下了。
茗慎听完一阵心凉,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去,让空荡荡的寝宫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待人全都离开后,她这才呜呜咽咽的抽泣起來。
以色事人者,果然不能久长。
他终究还是厌恶了自己,娘亲说的对,男人一般都不会珍惜轻易到手的东西,就像此刻的自己,若换做以前的话,尽管旁人在自己身上泼尽脏水,他也会相信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而今,他却因为区区一副画册,便将來数月來的恩爱缠绵轻抛掷了。
茗慎越想越委屈,死死咬住下唇,希望能够止住哭,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这一刻,她心里正在克制不住的想念他,仿佛中了蛊毒一般,难以从这种痛苦和思念中抽身而出。
可是转念又想到,此刻的他或许正拥抱着美艳的江贵嫔,伏在她的耳畔,低喃着那些醉人的情话,顿时一颗心简直痛到抽搐。
不就是一册春宫图吗?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茗慎拿过丢弃在枕边的春宫图,借着烛光的亮,一张一张地撕了起來。
只听“刺啦”一声,她手中那张妙龄女子坐在男人身上摇摆身子的图画,被撕成了两半,但她犹不解气,愤愤的对叠起來,在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