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在身旁,心在迷茫 【五】

  暮色降临.一抹金色的烟霞自天边散去.暗黑色笼罩着大地.宫女们捧着蜡烛将一盏盏寝殿的宫灯点亮.
  文浩坐在床榻旁.小心翼翼的在茗慎伤痕累累的娇躯上涂抹膏药.见她全身青青紫紫几乎沒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情.欲之色在眸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责和懊恼.
  他心中一抽.轻柔的揽她入怀.扯起僵硬的唇角.掩去眸子一闪而过的心疼和决心:“小东西.让你受苦了.本王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在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茗慎墨色长发披散开來.遮住了早已大汗淋漓惨白脸颊.樱唇颤抖着薄嗔道:“我一度的告诫自己要动心忍性.就是不想玷污你的清誉.你倒好.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轻易就把自身的名声给毁尽了.”
  文浩无措一笑.修长的手指挑开她的发丝.流连的划在她绝色的脸庞.深情的低喃:“为了你.就算众叛亲离.我亦在所不惜.”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茗慎强忍住身体里烈火焚烧般的剧痛.一脸茫然的问他.
  怎么她还是不懂他的这份心思.文浩叹息一声.手掌捧起她黯淡的丽容.低吻了一口.“因为你是纳兰茗慎.”
  “真假.”茗慎艰难的出咬两个字.痛的浑身颤栗.翦水的瞳眸里掉下泪來.
  假吗.文浩黯然失笑.看着茗慎痛苦的模样.他心如刀绞.根本沒有情绪跟她斗嘴.眼眸一暗道:“这种痛剧烈难忍.你若受不了.就让江枫换其它的膏药.留疤就留疤吧.我实在不忍再看你如此痛苦.”
  “你不是向來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吗.”茗慎痛苦的低呤.身子在他怀中蜷缩成了一团.
  文浩眸色瞬间冷沉.手臂把她搂的更紧了些.温声软语的呵斥:“你又不是东西.我爱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这张皮.”
  “那你干嘛一直喊我小东西.”茗慎奇怪的问他.文浩却沉默不语.为什么.他那里知道.反正就是叫习惯了.蛮顺口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能得保全.在痛我都能忍.”茗慎疼的额头布满了冷汗.两只纤纤玉手吃力的紧抓着身下锦被.指甲迸裂.早已血肉模糊的一片.“
  为了不在他心里留下愧疚和遗憾.她甘愿每天涂抹这种令她痛不欲生的膏药
  转眼到了烟花三月.宫苑里的桃花怡然绽放.灿烂如凝霞敷锦.散漫开一天一地.
  茗慎站在行宫的高楼上凭栏凝望.三千青丝妖娆的垂落腰际.披一袭石榴红拖地长裙.碎珠流苏直垂在肩头.步步流金.在暮色中.美得有几分孤艳.
  “请慎皇贵妃的安.”慕容凡迈着悠哉的步子走到她身后.手持羽扇.金冠结顶.声音沒有往日的闲散疏懒.倒是颇有几分嘲讽味道.
  “慕容公子约本宫前來.究竟有何指教.”茗慎沒有回身.任由天地间最后那一缕晕红映在她脸上.地上曳着长长的倒影.孤寂而哀伤.
  “指教本公子可不敢当.”慕容凡故意将话音拉的绵长.望着远处似火的桃花.羽扇轻摇:“看到了桃花.倒令本公子想起文宣帝喜欢听?桃花扇?.听说娘娘在宫里时.经常夫唱妇随的陪他剽上一段.如今娘娘到了睿营.是打算唱吴越春秋里的《西施》呢.还是三国貂蝉的《连环计》.”
  “慕容公子太抬举本宫了.竟将本宫比作沉鱼的西施和闭月的貂蝉.”茗慎眸光低敛几分.冷傲的扬起唇角:“可惜西施和貂蝉都是美人计里的牺牲品.慕容公子怀疑本宫是文宣帝派來的奸细直说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一弯子.”
  “吴国兵败之后.西施还能随范蠡泛舟湖上.而貂蝉却在吕布死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可悲下场.相比较起來.娘娘倒不如像西施那样识相的离开.不至于最后像貂蝉那样死无全尸.”慕容凡幽深的瞳眸微眯.眼中的警告意味甚为明显.
  话不投机.茗慎不想跟他多言.便翩然转身.只道:“本宫受教了.天色已晚.王爷回去看不见我会生气的.失陪.”
  她说完便自径离去.只是她才刚走沒几步.就被慕容凡迎面拦下去路.
  茗慎的心徒然一惊.沉下脸娇喝道:“放肆.”
  “你这妖女才放肆.别以为有王爷护着你.睿营就沒人敢把你怎样了.”慕容凡俯视着她.俊眉微挑.俊逸的脸庞覆上阵阵寒霜.
  茗慎抬眸淡瞥了他一眼.笑的讽刺:“枉你慕容凡被人称之为紫罗袍共黄金带.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今日却百般刁难我一介女流之辈.传出去不怕被人耻笑么.”
  “本公子和王爷不止有君臣之义.更是多年的莫逆之交.所以本公子决不能让你这个妖孽留在他身边祸害.更不想你成为他的软肋.”慕容凡轻哼一声.眼底扫过肃杀的暗芒.
  茗慎冷傲的扬起唇角.嗓音沉稳有力的说道:“本宫可以保证.绝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事情.”
  “哼.王爷为了你.已经从师出有名的天命所归.沦为觊觎皇嫂的谋逆之徒.文宣帝借題发挥.邀请各路藩王前來对抗.一旦援军抵达京都.王爷将会腹背受敌.这样的连累的还不够么.”慕容凡锐利的目光直直瞪着茗慎.眸子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慕容凡的话让茗慎无法辩驳.她绝美的容颜闪过一丝慌乱.低垂下长长的睫羽.白皙的脸上留下一排阴暗的剪影.
  慕容凡将她眼底的心虚之色尽收眼底.轻佻的勾起唇角.字字犀利道:“经过固伦公主的挑唆.睿王军也在渐渐暴动.口口声声嚷喊着要王爷杀了你祭旗.你若在乎王爷.更应该慧剑断情.马上离开.不让他为难.成全他的千秋大业.”
  慕容凡的话像锐利的刀子.字字句句都深深刺进她脆弱的灵魂深处.
  沉默许久后.茗慎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她骄傲的扬着下巴.眸中泪光灼灼.“慕容公子这番话.茗慎也曾顾忌过.奈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如何能闯出这守卫森严的行宫.”
  “只要娘娘深明大义.本公子愿意助你离开.娘娘的生母和大哥三天之后就能抵达京都.您可以沿着宁古塔的路线去跟他们会合.”慕容凡嘴上虽挂着得逞的笑意.但眸中却早已凝聚了犹疑之色.外界确实有点乱.但也似他这般的危言耸听.这样欺骗她离去.手段会不会有点卑鄙呢.
  “王爷能得公子这般精明的人辅助在侧.定会君临天下.名垂千古的.”茗慎毫不犹豫的出声冷嘲.眸光潋滟.抿唇与他对视.声音空灵凄哀:“明日此时.我会佯装士兵在这里恭候公子.告辞.”
  慕容凡微微一怔.望着她那消失在暮色里的孜然茕影陷入了深思.她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阴狠毒辣.泯灭天良.反而浑身焕发出孤独从容之态.
  文宣帝奸诈无比.他自然不能把这样一个有可能是细作的祸患留在王爷身边.慕容凡无谓的耸了耸肩.他沒有做错什么.这叫做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幽静的夜.清风徐徐吹拂.一轮园月高挂在夜空中.洒下一地的清辉.
  茗慎命侍女在行宫的花园里摆上一桌酒菜.屏退左右.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手持金樽独斟独饮起來.
  李白说莫使金樽空对月.如今她和浩也算是人月两园.就在她正得意如何尽欢的时候.那些重重叠叠疼痛的记忆.成了她永不磨灭的背负……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君热.”茗慎嘴唇无声地嗫嚅.仰头将金樽里的冷酒一饮而尽.目光怅然若失凝视着高挂穹苍的皓月.这诗句.方才应心对景.
  人世间的男欢女爱如春花.任性而迷茫地开放.但像她这样的蛇蝎女子.透过花好月圆的美梦.眼光可以直抵那冷酷的底纹.他的赫赫战功.青史垂名.早已注定了今天这分离的结局.
  茗慎只觉得所有的底气都一朝被抽尽了.因为她的心早已烂成一个无底的空洞.所以沒有敢存在任何幻想.今夜之后.美人名将.便尘归尘.土归土.唯一永垂不朽的.只剩遗忘……
  醉眼朦胧间.一个欣长的身影在她身后出现.悄无声息的向她靠近.惊破了她孤独的自省.
  “是谁惹你不痛快了.”文浩沉声问道.一挑衣摆.在她身旁坐下.并且快速夺过她手里的酒樽.重重摔在石桌上.这女人身子刚好就沾酒.实在太不像话了.
  茗慎微醺的抬眸凝视着他.一副小女人娇态示人.微微嘟起唇角:“除了你.谁敢惹我不痛快呀.”
  “呃.”文浩明显一愣.随后微微挑眉.眼角划过一抹轻不可见的笑纹.“我倒想听听.本王那里不好.惹着你小东西了.”
  “良辰美景当前.你却这么晚回來.本打算罚你自饮三杯给我赔罪.谁曾想你一过來就乱发脾气.好沒意思.”茗慎固执的抢过酒樽.白了他一眼后.故作含羞的低下头去.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文浩眼中闪过一抹不置信的光彩.抬手捏了下茗慎粉嫩的脸颊.爽朗的大笑道:“哈哈……原來你这小东西是在埋怨本王陪你时间太少.冷落了美人的确该罚.本王认罚……”
  他说着自己拿起酒樽斟满.当着她的面连喝了三杯.这一瞬.他心里漾起了无比愉悦的情愫.
  茗慎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爱慕的神色.主动揽上文浩的胳膊.声音娇柔道:“王爷整天忙于军国大事.无暇顾忌妾身.妾身能够理解.只是这花好园月夜.好景不常.莫要辜负了才是.”
  文浩眼眸一震.脸色陡然阴沉下來.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皱眉问她:“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从不对我说这些的.”
  “此一时非彼一时.”茗慎酌饮了一口酒.主动勾上了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庞吐了一口酒气.媚眼如丝道:“以前妾身有太多放不下.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我的心甘情愿.不正是王爷心中的期盼吗.”
  文浩眼眸炙热的看着茗慎.勾起她的下颚.似是不信道:“你真是心甘情愿的么.为什么本王在你眉目里.看不见一丝女子的欢喜之色.全是轻浮之态.”
  “原來王爷厌弃妾身了.”茗慎不高兴的别过脸.纤细的手指在他胸间挑逗勾画.顺势执起酒樽就要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