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捉贼拿脏

  这日晌午,太阳使出最毒,最辣的光芒,把大地照得滚烫滚烫。
  西厢阁外,笼子里的几只白鸽被晒的无精打采,知了在竹影里聒噪地鸣叫个不停,给原本就是闷热的像蒸笼一般的西厢,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烦闷。
  流金般的阳光从雕花的朱窗洒了进来,映的楠木大床两边轻轻浮动的青色烟罗纱幔如水波颤颤,,飘浮不定。
  静妈穿了件墨绿色镶襕边的长裙站在玳瑁彩贝梳妆台前,低头收拾着台面上的一些赤金首饰,和宝石钗环等一看便知其贵重的东西。
  她将那些饰品一一放进了朱红描金番莲纹妆奁匣子里锁好,转身又放入碧纱窗里的紫檀螭纹橱柜中,在加上一道锁,这才放心的打了珍珠帘幕出来,朝暖阁走出。
  而华美的梳妆台上,灵龟为纽,莲蔓为饰的铜镜里,反射出绚目刺眼的金光,台面上除了犀牛角梳和梳头用的桂花油,还有少量的胭脂水粉并一盒半开的红漆雕梅妆奁。
  妆奁里面除去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石的、玉的、玛瑙蜜蜡的头面与首饰,就只剩下一些闪光的银饰和不值钱的绢花碧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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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妈沏了一盅薄荷水端进了暖阁,只见临窗大炕上,茗慎手握一卷书籍,正趴在炕上的芭蕉式洋漆小几上打盹。
  旁边的青玉熏炉里正在焚着苏合香,她曾听小姐说起过这种驱邪避秽香料,只知是来源于遥远且神秘的西域,她想,价值也应该是不菲的。
  丝丝缕缕的白烟萦绕,又加上茗慎今日穿了件月白缎织折枝堆花襦裙,头绾云脚珍珠卷须簪,在烟雾轻笼里头,显得有点朦胧绰约,矜贵像是的一尊白玉的塑像,正在享受人间香火。
  空气中布满芬烈凄清的苦香,很容易的洗却了夏日里的焦躁浮躁,使人变得静谧,茗慎越睡越沉,最终手心一松,卷书便不知不觉的掉在了地上。
  静妈踩着并蒂莲开的羊毛地毯,不动声色地将甜白瓷的茶盅安放在小几上,又缓缓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卷,一见书名竟然是《孙子兵法》,不由的触动了心事,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的女儿倘若尚在人世的话,应该是和小姐的年纪差不多大,不知道她在过怎样的生活?会不会也像她的小姐一样,活的这么艰难辛苦,活的这么小心翼翼,才十五岁啊!实在难为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了!
  静妈又叹息了一声,声音刚落,就听见彩凤的高嗓门,划破了西厢阁的宁静,显得格外突兀叽喳。
  “小姐,小姐……他们太过分了……”随着一串鞭炮般的喊叫,只见彩凤穿着一袭粉色百碟褶纱裙,打着湘妃竹帘火急火燎的闯进了暖阁。
  静妈急忙嘘声上前,但见她眼圈通红,便知她定是不知道在哪受了人家的气,哭着到这儿找﹡小姐倾诉学嘴来了。
  茗慎刚入睡就被她吵醒,十分懒怠地睁开了眼睛,松松地打了个哈欠,咕哝道:“出什么事了,把你急的跟火烧眉毛似的?”
  彩凤气的俏脸煞红,额头冒着滚滚的热汗,气愤不已道:“这几日天气太热了,奴才怕小姐受不住暑气,便自己拿主意去了冰窖胡同,想领些冰回来给主子消暑,谁承望,那起小人不但不给咱们,还说……”
  静妈一听话头,便知道是又有人来欺负她们了,王府的人都知道她家小姐不受宠,还得罪了金夫人,所以连西厢的份例用度一概拖着不给,没想到现在连外面的人也开始欺负了,不由愤怒的问道:“这些人凭什么不给?你没把咱们的冰票给他们看么?”
  “他们说端亲王府里的冰本来就不够用,所以就把咱们的票先扣下来,让咱们等到十月份的新冰制成了,在来领。”
  彩凤咽了口唾沫,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和汗水,继续气呼呼的说道:“如果真到了十月,那都入秋了,哪里还用得上冰啊!我便跟他们说,冰不领了,让他们把冰票还来,谁知道,他们却说冰票已经记录入档了,不能退还,咱们总共也就那两张冰票,等到了三伏天,这可该怎么过呀?”
  茗慎听完事情经过,紧绷地心弦蓦然松缓下来,在看她那副着急似火的模样,忍不住被逗乐,笑道:“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呢?原来就因为那几块冰呀,以后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咱们没那几块冰也照样可以过日子的,人吓出毛病可就不好了,还记不记在废园那五年,咱们不都是捂着一身痱子过夏天的”
  “可是小姐……如今咱们不是在废园了,您现在是侧妃娘娘……”彩凤撅着嘴,心有不甘的打断了茗慎的话。
  茗慎伸手揉了揉昏沉发胀的脑仁,苦笑一声:“我原本就不算什么好主子,倒是累的你们跟我一直受人欺负,如今生活上不能在委屈了你们,奶娘,去开妆奁,把我的那对儿双龙戏珠的赤金镯子和累死金凤簪都拿出来当成银子使,一来去贿赂下冰窖胡同,看看能不能要来点冰消暑,二来去打赏一下厨房的大娘们,弄些好点吃食。”
  “小姐万万使不得啊!咱们就是活受罪,也不能让您当体己首饰啊!”彩凤含着热泪连连摇头:“扑通”跪了下来,拉着茗慎的手央求。
  静妈鼻中一酸,也忙跟着悉心劝道:“是啊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当首饰啊!女人当首饰,可是家败的征兆,王爷知道了定会责罚您的,而且要是万一被人知道了,定会议论个沸沸扬扬,而且那对儿金镯子可是不能见光的,您绝对不能冒险去当啊!”
  “小姐,其实咱们不怕受气,也不怕别的,能跟着您就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福气,您可千万别当东西啊!”彩凤哽咽说道,拉回轻晃着她的手,深怕她生自己的气,或则为了不委屈她们,就卖掉这些年辛苦积攒的体己。
  茗慎听完她俩这番肺腑之言,心扉仿若被暖暖的春水包围,连忙取下腋下的苏绣帕子,为彩凤轻轻拭干泪痕,展颜笑道:“瞧,倒是我小心眼了,说了这么多生分糊涂的话来伤你们的心,唉!世人只道金银好,可这些东西到了我手里,既不顶用,又不当吃,使又使不出去,跟守着一堆破铜烂铁,又有何区别?”
  “现在没有用,焉知日后不会派上大的用场?小姐有金玉傍身是好事,守着这么一堆宝贝,还怕他日找不到出路吗?”
  静妈含笑说道,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外面闹出的动静打断,只见灵犀纤细的翠色背影,不断后退的被逼进暖阁内。
  她目露恐惧的望着盛装华服,美丽刻毒的金颜娇,就像看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朝她慢慢爬过来一般。
  只见金颜娇目光往茗慎脸上狠狠一刮,继而一双妩媚的大眼凌厉的飞起,对着她身后一群凶悍的丫鬟婆子们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搜!”
  那群丫头婆子们得到命令,立刻大动手脚,故意毁坏着东西,打翻了一套甜白瓷的茶具,打碎了两个宋窑的碟盘,还砸了两对汝窑的青花瓷瓶,并了几个唐彩三的剑瓶,只把静妈这个识货的主,为看的心疼不已!
  没有一会的功夫,便把原本整齐的殿内翻滕了个乱七八糟!
  静妈急忙上前阻止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侧妃的寝房,岂是你等可以胡乱翻腾的。”
  如玉冷笑的走了过来,冲着茗慎福了福身,带了几许轻蔑之色道:“慎侧妃,王爷赏给我家金夫人的云凤纹金簪丢失了,您与她生活在一个院子,而且打小手脚就不干净,还是让我们搜查搜查吧!这也是为了您的清白着想!”
  茗慎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一副轻松的姿态往榻上的蓝绸牡丹软枕上倚去,冷笑着说道:“你们尽管搜吧!若是搜不出东西来,本侧妃一定不会就此作罢的。”
  接着,又换了一记温和的眼神,对静妈柔声道:“咱们这正愁变不出银子使呢?可巧就有人送上门来了,奶娘,你去看好咱们的东西,若是有磕着的,碰着的,被翻坏的,无论贵贱都一并记下,事后折成银两价格让金夫人赔偿。”
  “唉!好的!”静妈忙作揖,笑着答应。
  金颜娇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嘴角阴险一笑,旋即给如玉使了个眼色,视线缓缓飘到了楠木垂花的四进拔步床上.
  如玉十分的心领神会,快不过去掀起茗慎的合欢鸳鸯被,只见“啪嗒”一声清铃铃的脆响,一根黄澄澄的云凤纹金簪滚落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