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圣旨册封

  昭阳殿布置得雍雅肃穆,精致奢华。
  宣德帝满头的银发被金冠高高束起,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案前,出神的望着摊在桌子面上半敞开半掩的画卷。
  画中是在一个江南风格的四合院,并蒂的芙蓉一朵半开,一朵已败,花旁伫立着一位文静典雅的绝色佳人,玲珑腻鼻,肤若白雪,朱唇一点更似雪中红梅般孤傲妖冶,眉目间有四五分娴贵妃的美艳,却又不似她那般刺眼,神韵里带着一道和茗慎极其相似的倔犟,却没有她那般孤标傲世。
  “醉里不知烟波浩,梦中依稀灯火寒,花叶千年不相见,缘尽缘生舞翩迁,花不解语花颔首,佛渡我心佛空叹。”宣德帝喃喃念道,伸出枯皱的手掌,细腻的抚摸着画中女子的脸庞,声音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深刻眷恋,古铜色的脸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皱纹,仿佛正在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首领太监李玉打着明黄色的帘子走来,将手里的两份陈情表递上,哈腰道:“启禀皇上,这是娴贵妃和惠妃娘娘给皇上的陈情表,还请皇上过目。”
  “搁着吧。”宣德帝随意拿起一封细看,看完后又看了另外一封,看着看着,嘴角突然蠕动出一声嗤笑。
  李玉早就收下了两宫的贿赂,当然知道点内幕,不过还是装着很懵懂的样子,惊讶的问道:“奴才斗胆问皇上,是什么事让您笑的这样高兴啊?”
  “朕这哪是高兴啊!只是觉得可笑,娴贵妃和惠妃向来水火不容,竟不想今天为了个小妮子,居然陈情一致,当真是稀罕的很啊!”宣德帝放下陈情表,信手拈起一串老柏香子穿成的佛珠在手,拇指滚动间,淡淡的檀香在殿内荡开,飘出一阵阵悠长而深邃的气息,怡人沁脾。
  “哎呦,这确实是个顶稀罕的事哦,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有这样好的福气,使得两位娘娘化干戈为玉帛!”李玉一边说,一面倒了碗清香四溢的碧螺春在淡描锦鲤的茶碗内,递了过去。
  宣德帝摆手示意他搁在旁边,皱着眉头说道:“那妮子是将军府的四小姐,选秀时朕到是多留意了两眼,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更难得的是,眉目间有几分她姑母的品格,只可惜是个庶出,而且行为不端正,打小就偷鸡摸狗的,大了定也好不到哪去,就这么把她指给了老二,朕倒嫌委屈了老二。”
  “奴才以为,这位将军府的四小姐品行如何暂且不论,关键是两宫娘娘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皇上若是成全了两位娘娘的心意,那娴贵妃的侄女就成了惠妃娘娘的儿媳,这么一来,后宫不就一团和气了。”李玉壮着胆子说完,忙悄悄地挑起眼角,屏息窥视着皇上的反应。
  宣德帝把玩着佛珠在心里左右思索,觉得李玉的话不无道理,于是将手里的珠子蓦的一收,吩咐道:“李玉,拟旨,纳兰氏茗慎,系出名门,敏慧冲怀,念其父军功赫赫,特赐予端亲王为侧妃……”
  ———
  夕阳最后的一缕绚丽,终于还是被连绵地山峦吞没殆尽,不知不觉间,明月已经高悬于夜空,如水的月华透过薄薄的青纱帐,将阴暗狭小房间点亮,洒下一室破碎的光影。
  懒梳妆,倚朱窗,钗环不戴。
  茗慎长发斜垂在胸前,肩头搭着半旧的浅绿银纹衫,斜椅在敞开的窗棂旁,柔沙一样的月色照在脸上,将她那清艳的容颜映得失去血色,苍白异常。
  “吱呀”一声门响,彩凤一身儿粉绒碎花裙,端着盛满水的铜盆闪了进来。
  “唉!要是大公子人在京都就好了,他一定舍不得眼睁睁看着您嫁到火坑里去的!”彩凤边为茗慎打抱不平,边将纯白的丝绢揉进水中,沁了好一会儿水,才绞干净递给她:“水温正好,小姐请敷面!”
  茗慎接过绢子,轻柔的敷盖在面上,思绪滚滚而来,这十年来,她为了在勾心斗角的将军府里生存下去,更为了娘亲和奶娘还有彩凤灵犀她们能过上好点的生活,拼了命的去讨好她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茗慎无论是德行工容,还是琴棋书画,或则诗词歌赋和协理府中事宜,样样出类拔萃,很快凭借着聪明机敏的心机,从上千人口的将军府中脱颖而出,不仅消除了父亲对她血统的质疑,而且还被他带在身边亲自调﹡教,掌管过一府事宜,备受器重!
  若旁人看来,她算是飞上了高枝头,野鸡变成了金凤凰,而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这荣宠的背后,不过是父女之间的相互利用。
  彩凤见茗慎敷了许久,知她心里定不好受,便谏言道:“小姐,小姐,您别这样难过啊!将军那样疼爱您,您去求求他,或许他愿意为您做主,去求皇上收回成命的!”
  茗慎拿下绢子拭了拭双手,一双圆转清澄的眼睛在月色里,浮动出诡谲而轻蔑的神气,不禁自嘲笑道:“哪那么容易?你以为圣旨是什么?金口玉言一出,就再难更改了!养成玉颜色,卖给帝王家,这也许就是命了,反正我不管嫁给谁,也不过是父亲大人手中用来巩固势力的棋子而已!呵呵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样荒谬的婚事,估计连老谋深算的父亲大人,也是始料未及的吧?”
  彩凤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见她心情不好,便笑嘻嘻的宽慰道:“小姐实在不必如此灰心,奴才早就打听过了,听说这个端亲王他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五岁能文能武,诗词翰墨,皆工敏清新。而且还听说……听说他是个斯文俊雅的男子,就像小姐常念的那个什么君子,什么如玉。”
  陌上君子,谦和如玉!
  茗慎对这位久负盛名的风流王爷也是略有所知,他是宣德帝的皇二子,故而人称二爷。
  早年因为厌倦朝堂的勾心斗角,便闲赋在家,每日寄情风月,醉卧花丛,床下填词,床上戏水,过的好不风流快活。
  他所写的一些浓词艳赋莫名流传到了民间,很快风靡一时,成为无数少女心目中‘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如意郎君,想来也对,这样一位惊才风逸的俊雅公子,又是尊贵的王爷身份,可不是要让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们趋之若鹜吗?
  就连大哥指腹为婚的一个堂妹,当年就是寻死觅活的要退婚,宁肯甘居妾位,也要嫁进端亲王府与他缔结姻缘!从此坊间就流传出这样一句话:不愿君王见,愿识端王面,不愿千黄金,愿得二爷心。
  对于外界的这些传言,茗慎始终抱有怀疑的态度,连她位高权重的父亲大人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怎么会是个终日沉溺在温柔乡里不肯自拔的风雅之辈?
  其实只要稍加留心,光瞧他娶的那几房如花美眷,便可以想象,他绝非整日吟诗作画,拨花弄柳的闲散王爷。
  彩凤见茗慎脸色更加凝重深沉了,忙劝道:“小姐啊!其实嫁过去没有那么糟糕的,反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大不了咱们跟将军府来个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话既不会被母家连累,或许端亲王还会觉得小姐深明大义,加以宠爱也说不定,小姐美貌动人,还愁以后没好日子过吗?”
  “扑哧”一声,茗慎破愁而笑,难得糊涂,像彩凤这样真好,天塌了也会往好处想,可她偏偏就是看的太过透彻,才会自寻烦恼。
  彩凤的话传到了门外,纳兰慕枫挽着丰满婀娜的固伦公主,携带着一群捧着礼盒的丫鬟们,从门庭前的十字甬路上浩浩荡荡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