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床(上)

  <一>旧时回忆
  六点二十分,张新生惊醒了。
  窗外的景物变换不停,车厢微晃,列车广播通知乘客桃村到站了。张新生睁大眼睛盯着上铺的淡绿色底板,记起自己是在南去的火车上。可就在刚才醒来的一瞬间,他恍若听到一声轮船的汽笛,还有隐约的笑声,那么纯真无邪,惊的张新生僵住不动。
  “做恶梦了吧?这种药吃多了都这样。”
  旁边中铺上一个声音说。张新生猛的转头看去,想了半天才认出,这个人叫史长发,是个警察。
  “是啊,最近总做恶梦,倒不一定是药的原因。”
  张新生坐起,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湿透了。史张发也注意到这一点,目光迥迥的看过来。张新生有些尴尬的一笑,下床去卫生间了。
  外面天蒙蒙亮,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隐在淡乳色的薄雾中,田间偶尔闪过一两个人影,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张新生洗了把脸,然后把头靠近半开的窗户,深吸一口湿重的空气,感觉清新无比。出来时看到史长发正在过道吸烟,张新生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很响的一声,正难堪时,史长发递过支烟,张新生忙双手接过,如获至宝。
  “老烟民了吧?”
  “是是,十三岁就开始抽了,那会还只是个大学生。”
  “噢?十三岁就是大学生啦?神童啊!了不起!”
  “唉,都过去的事了,现在什么都不是,连虚名都没留个。”
  “也是,**毁了一代人的梦想。”
  才说了两句话,张新生指间的香烟已下去大半。史长发又递过支烟,张新生忙摆手谢绝。
  “我老婆不许我抽烟,再来支她就该闻出味了。”
  “那你可够惨的,还是单身好啊,想抽就抽。”
  “小伙子,结婚这事不是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这事吧,是天定的。”
  史长发笑而不语,张新生则吸进最后一口烟,把烟蒂踩在脚下碾。
  “朱家庄人吧?”
  “不是,我济南的。不过,下乡那会儿是在朱家庄。一呆就是七年。”
  史长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向窗外。防风林里蝉鸣正酣,间或一只麻雀的身影如箭般射过,目光追去,麻雀悠然的落在一段摇曳的树枝上,抖动羽毛。远方太阳正从雾气中突围而出,金光四射,一切黑暗都隐入大地。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朱家庄人的?”
  史长发转头疑惑的盯着略显不安的张新生,随口答说:“朱家庄人的吸完烟都习惯把烟头踩扁,直到看不见一个火星。因为那干燥,地里都是麦子,防火。”
  “原来是这样,真是处处是学问啊……”
  史长发一笑,也把烟蒂丢在脚下,却只一用力就已烟蒂踩灭。
  “你是不是又在这偷着抽烟啦?”
  一个怀孕的女人摇晃着从卧铺车厢走来,张新生眼前人影一闪,史长发就已迎上去,而张新生手中则多了包香烟。
  “没的事,这位大叔在抽烟,我陪他说会话来着……”
  “我还不知道你?一时不见就上房揭瓦的。”
  “真没抽,咱们回去吧,你还怀着孩子,别闪着腰……”
  张新生错愕的看着史长发夫妇离去,心想上车时可没见他带着老婆啊,难道是中途上车的?拿起那包烟,是二块一包的大江,看来这个史长发倒是个好警察。张新生把香烟放在过道里,然后回去,他老婆陈宇也不是好惹的,闻出点味都能骂半天。
  “陈宇太凶悍,还是史明丽好……”
  张新生不自觉的想,随即心里一颤,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过道里空无一人,洗手间和厕所都关着门,车厢还在晃,可没有一丁点人声,仿佛空闲数年的旧屋,阴森森的充满尘埃味,就像乡下的旧谷仓。张新生似乎又看到年少时的自己,还有史明丽,他们相互拥抱抚摸,羞涩并心跳着。就是在那,张新生与史明丽第一次发生关系,也是在那,张新生产生了回城的欲望,那么强烈。张新生越想越怕,逃也似的奔回六号卧铺车厢。
  有早起的旅客坐在窗边椅上,睡眼朦胧,惊诧的看着张新生跌跌撞撞的跑过,更惊愕的是,张新生跑去的方向立即传来一连窜的叫骂,连珠炮般,而在女人尖锐直刺耳膜的声音中,夹杂着张新生怯懦的自言自语般的辩白。这样一出意外让人听了想笑,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奈和悲悯。
  <二>恶梦
  “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虞多多,叫她多姑娘就行了。她是做殡葬行的,就是扎纸人纸房子什么的,有生意可别忘了我们啊!”
  张新生厌烦的抬眼看,虞多多的脸臃肿红润,毛孔大开着,头发散乱而短,眼睛无神,嘴唇发白而且爆了层皮,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而虞多多身边的史长发却两眼放光,期待的盯着张新生。
  “他在期待什么?”
  张新生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
  “好俊俏的小媳妇啊!比我怀孕那会水灵多了!你说是不是?”
  张新生的老婆陈宇在一旁问,张新生忙点头,嘴里应着是是,可陈宇却在背后狠狠的掐了他一把。张新生立即意识到自己答应的太快了。就在这时,张新生看见史长发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禁不住的失落。张新生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但还不等他深思下去,陈宇就提议打纸麻将,史长发夫妇忙清空床铺。牌是现成的,陈宇总随身带着。
  四个人玩了两三个小时,到午饭时间,史长发扶着老婆去餐车就餐,张新生夫妇俩则拿出准备的香肠、鸡蛋、黄瓜、面包,摆了一桌子,但只一会就全吃干净了。午饭后史长发他们还没回来,于是张新生重又躺下,陈宇盯着他骂:猪!
  “猪?是猪就好了啊……”
  张新生爬上中铺,翻了几次身却毫无睡意,想起该吃治抑郁症的药了,于是摸出小瓶,倒出三粒粉色小药丸,向下看了看,陈宇也已躺下,而且已经响起鼾声。张新生犹豫片刻,努力搅动舌头,然后把药丸丢进嘴里,混在唾液中一股脑的咽下。药片划过食道,坚硬的像陈年的玉米粒。张新生翻身向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可他依旧能感觉到,窗外无边的田野在向后飞驰。
  列车有节奏的震动,使人昏昏欲睡。
  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七分,车厢里有两个不知疲倦的小孩子在吵闹的奔跑,尖叫声传遍整个车厢。张新生烦燥的撑起身子,刚要喝住他们,却发现陈宇正满脸喜欢的望着那两个小孩。陈宇也曾是个温柔的女性,但她因习惯性流产导致没有生育能力,多年的痛苦与失望才使得她脾气暴躁。张新生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重又躺下闭上眼,想着到了上海怎么和岳父谈生意上的事情。也许是药力开始发作,张新生的意识开始模糊,不停的向下坠,仿佛要坠入地狱,可却又无处着力挣扎。
  “啊!”
  张新生惊叫一声醒来,发觉自己竟在一片高粱地里,天色昏暗,世界是单调的黑白二色。这是张新生劳作过的田地,在梦里不知来过多少回,史明丽带着小杠子站在田埂上,笑着向他招手,孩子大声的喊着爸爸,稚嫩的小脸在早春的冷风里冻的透红。可就只能这么遥遥的对望着,却永远走不到一起。张新生惧怕这个梦,可又期待这个梦,他想念小杠子,却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是他亲手下的药,他还记得。惩罚迟早要到来,可不是现在,他只有在煎熬中等待。但现在这片熟悉的田地却变了,一切都失去色彩。张新生拼命的仰头,墨黑的乌云直压下来,让人窒息。
  “啊?!”
  张新生仰面倒在一湾污水里,挣扎着爬起,向前奔跑,那个方向有灯光闪动。他还记得,那是村长家的大院,那盏电灯还是他从城里带去的,电线是他从附近部队拉的线,村长因为这破格让他管理村里知青的工分。
  “啊?!啊?!”
  高粱地漫无边际,沉甸甸的穗子抽打在张新生脸颊上,沙沙的叶子刀片一样割在他裸露的胳膊上,还有高高的稻草人,他俯看下来,脸上挂着阴森的笑,破败的衣袖在风中飘摆,那是张新生穿过的衣服,上面还有史明丽缝补的痕迹。
  “啊?!!啊?!!啊?!!”
  高粱杆在脚下弹起,张新生措手不及应声而倒。稻草人摇晃着出现在张新生眼帘中,它手指垂下,轻轻的在张新生额头一点,无数童声在密密麻麻的高粱杆间响起,浓重潮湿的泥土味变成股股腥臭气。张新生不停向后爬,稻草人的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分开高粱杆走出,一脸黑白的笑容,牵着稻草人的衣袖站住,仿佛父子。张新生拼命的呼吸,但这个黑白的世界似乎没有空气,他惊恐的奔逃,却总也逃不出这片高粱地。
  光明就在前方,不远了。
  只要到达那里就会回到彩色的世界,还有空气,远离死亡。这个念头支撑着张新生不停的跑,在这梦一样的世界里。
  “你还是想逃避啊……”
  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然后是一声叹息。
  “啊!”
  张新生猛然坐起,一身冷汗。
  “又做恶梦啦?”
  张新生惊恐的转头,看到史长发躺在一旁的中铺上,捧着本书却望着顶板,神情木然。
  “哦……”
  车厢里斜阳余晖洒了一地,金黄的麦杆般耀眼。
  张新生悚然缩到角落里,瞳孔放大,直到陈宇的在下铺咳着问:“怎么啦?又做恶梦啦?没事的,我在这呢!”那一刻陈宇像换了个人,声音很轻,甚至温柔。张新生这才长出口气,应了声嗯,陈宇的手从下铺伸上来,他们握在一起,就像已过去的三十多年里的每一次梦魇醒来时做的那样。张新生向窗外望去,列车正经过一座大桥,有些颠簸,江面上最后一抹夕阳正隐入地平线,金波长练的江水顿时变得了无生机。
  “只是一场梦啊……”
  张新生微颤着躺回铺位,眼角却有大滴的泪水溢出,无休无止。
  <三>抑郁症患者
  到上海还有四小时,外面天又黑了,绿色和其他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天边偶尔闪动的灯光和一片漆黑的大地,起伏蠕动像梦魇里的妖怪。
  张新生惊恐不安,仿佛又进入到那骇人的梦境。
  “小伙子,你去上海是出差吗?”
  陈宇还在和史长发闲聊,虞多多则一口一个阿姨,叫的亲切。
  据史长发讲,他此行是出差,到上海取一个二十几年前旧案的档案,结案了,顺便办一些其他公务。本来这活不该他干,他可是刚拿了地方性十佳人民警察称号的人,而且老婆还怀着孩子,但史长发得罪了地方领导的千金,所以除了偶尔做电视访谈时叫去露露脸外,大部分时间都做最底层的工作。
  “那你可是够背的,和我们家老头子差不多,都不得志啊!”
  卧铺车厢里吵吵闹闹,一个将到站的乘客因为丢了卧铺卡被要求补票,他和他的同伴与乘务员吵的面红耳赤。那是个上海男人,他的同伴也都是上海人,吵起架来语速极快,乘务员也不甘示弱,乘警在一旁调解,结果越调解越乱。
  “怎么还没动手?”
  渐渐暖和过来的张新生在中铺探头看了会,觉得没意思,重又躺下,不再紧张,思绪又杂乱起来,他回想起下乡时的事来。那时有一个上海来的知青,喜欢上同在一个生产队的济南女知青,但结果却让大队上的会计在一次麦收时强奸了。顾于颜面,女知青没有声张,只悄悄的告诉上海知青。但他只是闷头蹲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女知青恨恨的一跺脚走了。当时张新生还血气方刚,知道后立即带了几个知青乘夜把会计打折了腿,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女知青竟然嫁给了那个快四十的残废会计。
  “最没可能的事情就是最有可能的。”
  张新生翻了个身想到,自己不也正是这样的吗?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再有回城的机会时,突然就回城了。
  “大叔,下来聊会吧?再几个小时就到站了。”
  史长发讪讪的说,张新生一翻身就看见他的脸,那双眼睛闪烁着似乎在隐藏什么。灯光昏暗的车厢在摇晃,一切都披着层阴冷凝滞的雾气,如同站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上,挣扎不休。张新生心底莫名的一抖,仔细看去,眼前的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史明丽!
  “啊?!”
  张新生惨叫一声向的退去,撞在隔板上又侧身向车厢过路后退,顿时从中铺上跌落下来,胳膊着地,清脆的一声咔嚓,伴着张新生惊恐的尖叫,在空气中如刀锋切开铁片,让人心颤。整节六号卧铺车厢顿时安静下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看过来,呼吸停顿,张新生绝望的向黑暗中爬去,那些灯光此刻变得太过刺目了。
  “怎么啦?新生你怎么啦?”
  陈宇趴在地板上,焦急对蜷缩在下铺床下的张新生大叫着,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那种心痛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曾对张新生的讥讽怒骂都是假装出来的。
  史长发还僵直的呆立在原地,眼睛茫然的望着中铺,直到虞多多拉了拉他的衣袖,才反应过来。只是那片刻的呆立,像死去了一般。
  “别介意啊!我们家老头子年轻时受过刺激,有时会犯病……都是**害的!”
  陈宇坐在卧铺沿上,张新生缩在床里面,躲在陈宇背后,紧握着她的手,身体仍在颤抖。
  “没什么……不过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
  史长发说着握住虞多多的手,顺势拉起在唇边一吻,看的一旁那位五十多岁的列车员满面笑意。虞多多有些不好意思,轻拍史长发一下,神情娇羞,仿佛少女。
  “呵呵,你们这两对夫妻可真有意思,好!一老一少,都喜欢握着老婆的手。是不是握着老婆的手就什么都好了啊?”
  陈宇和虞多多都笑了起来,满眼的幸福。
  “对了,阿姨,叔这病多少年了啊?”
  “那就早了,打我认识他那会就这样了,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也不说,就一个人扛着,那多累啊!他是怕我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真苦了他了。”
  陈宇叹了口气,虞多多点点头。旁边的列车员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他或许也有一段不愿被人知道的往事吧?陈宇看着列车员离去,回过神来,张新生还在抖,这一次竟比以往的恢复时间要长。陈宇回身时才发现,张新生一直睁着眼睛,惊恐的从衣袖间偷窥着对面的史长发,而史长发则在发呆。
  “其实我们家这口子有时候也……”
  虞多多犹豫着刚要开口,却被史长发阻止。
  “我那个和大叔不一样,我是在思考案情,职业习惯。”
  “我看出来了,你不愿说。没关系,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啊?遇事看开些,多大的仇啊恨的啊,就算一辈子不得志,只要健健康康,能和老婆孩子安稳的过一辈子,这就比什么都强!”
  陈宇说着挪动身子,放下双臂,将张新生与史长发间完全隔断开。
  “阿姨,您这话说的,实在,真实在!其实我是一孤儿,打小就寄住在别人家,也算吃百家饭长大的,白眼没少看,能活这么大还能当上警察,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大了都没个长辈和我说这么实在的话,单位领导总说要上进,又不给机会,在学校时也是,老师说不想当局长的警察不是好警察,结果当上局长的哪个不是高干子弟?今天您的话,让我感动……”
  史长发哽咽的说,眼中闪过一抹泪光,虞多多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默默的看着自己丈夫。
  对面的陈宇心痛的看着史长发,突然有股冲动,想让他当自己的儿子,以后不再孤苦伶仃。
  “要是你不嫌弃,我就当你的干妈吧?”
  “好好,就这么定了,妈!”
  史长发立即点头同意,虞多多也应着,两个人一起喊陈宇妈,这叫陈宇激动不已,甚至忽略了背后的张新生,他的手刹那间变得冰凉,像坠入冰窟,散掉了最后的温暖。
  <四>真实的梦境
  黑夜使列车运行的声音空旷,宛如行驶在没有任何生灵的黑箱子里。
  或者是在奔向地狱……
  耳边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张新生猛的睁开双眼,天啊,列车怎么变成破败的平房啦?顶棚上糊的是**时的报纸,上面大标题写着:三反五反的漏网之鱼,人民公敌陈天葵!张新生的心脏嘭嘭的跳着,他想了起来,这是朱家庄,二十几年前的朱家庄!
  窗外寂静无声,污垢的玻璃外光明像一块固体,渗不进来这昏暗的房间。
  “是梦啊,一定是梦吧?”
  张新生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着汗衫,绿军裤,床着还摆着一根铁扣皮腰带,这些都是张新生曾熟悉的私人物品。张新生难以至信的抬起双手,掌心生满老茧,而手臂上的肌肉是饱满的,皮肤富有弹性,他慢慢向脸上摸去,果然触到了刚硬的胡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张新生从床上跳下来,在列车上断掉的胳膊完好无损,他惊惶不安的在屋子里转圈,这真的是**时他曾住过的那间农舍,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只插有野花的酒瓶。那是史明丽新手摘来的啊!张新生连连后退,撞到门板,他反手拉开门就一头撞进外面的光明世界。但外面却并不是院子,张新生站在了一个小土丘上,天高地远,新绿如油一样铺满大地,那是望不到边的麦田。
  绝望如利刃直刺心脏,张新生颓然坐倒,他不敢直面这美丽如油画般的世界,甚至不敢呼吸这清新的混着草油味的泥土芬芳的气息,这一切都使他想到史明丽的笑靥,还有小杠子灿烂似阳光的眼睛。他害怕见到这些,害怕面对他们时的心跳。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梦到这些!为什么啊……”
  张新生坐在土丘上放声痛哭,他死命的扇自己耳光,诅咒自己的所做所为。可是这一次却并没有醒为,而脸上的痛也火辣辣的针刺般痛。
  “是……真的啊?”
  张新生泪眼朦胧的停下,远远的听到欢笑声从云端飘来,他抬头向土丘下田间的小路望去,是史明丽和小杠子,他们正一路说笑着走来。张新生立即举起手臂挥了两挥,但却始终喊不出一丁点声音。心跳的越来越快,压抑不住了,血液仿佛要从脑中喷出,却只是颤抖着看着那母子俩走过身边,就要消失在田野深处了。
  “明丽!小杠子!”
  张新生跳起绝望大喊,那两个身影一顿,慢慢的转过来,疑惑不安的向土丘这边望过来,但似乎没有看见张新生,停了会,又转身走去。张新生顿时急了,跳下土丘向他们奔去,很近了,仿佛就在眼前,却总碰不到哪怕是一丝衣角。
  “明丽!小杠子!”
  张新生嘶哑的喊着,他们突然又停下,转过身来。
  天啊,居然是陈宇和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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