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叩关(七)

  进关城第一件事,杜书彦便是将自己的马车里里外外搜个彻底,免得金璜附在车底混进来,又寻了个借口将所有今日方进关城之人审视一遍,连高德兴的脸上,都多扫了几眼,生怕是金璜乔装,弄得高德兴不知所以,伸手在脸上狠狠擦了几下,以为沾了灰。杜书彦这才觉得自己好笑,金璜再怎么说也是个普通身量的女子,想乔装成这些粗豪的西北汉子谈何容易,她大概这会儿还在银州城想点子。
  此时,金璜的确是还在银州城想点子,高玄武与之交换的任务并不轻松,目标竟然是冯瑞慈,而且任务要求不是杀掉冯瑞慈,而是伤了他,让他认为伤他之人是承庆国派来的。承庆?不就是边境上的那个小破国么,接壤的三个国家之中,数它占地最小,金璜曾经去过一次,该国虽然小,但是物产丰富,那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是血性十足,一个字——悍!
  金璜抓抓脑袋,事情有点复杂,不过做为杀手,只要知dào
  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就可以了。管它目的是什么。主人不在家,下人偷懒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不是普通人的府邸,这是镇守边疆的将军府,怎么也这样,将军一走,顿时可以感觉到松懈了许多。家丁丫环围着慈眉善目的冯大人,听他说京里的事。冯瑞慈很享shòu
  这种被无数羡慕目光包围的感觉,这些人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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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生到现在,从未出过银州城,听到京中繁华事物,完全无法想像那等红尘富贵是怎样一种情境,不明白春风拂柳时,仕女游春时的花团锦簇,也无法想像怎样才能做到花花大少在销金窟里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的奢靡。他们听的很认真,也有许多问题,这位没有架子的冯大人愿意回答他们的话,正好将军不在,大大方方偷懒。
  他们这一懒,给了金璜可乘之机,进来的时候一点脑筋都没费,门上的人将门一关,锁都没锁便跑去听冯大人说京里的故事。金璜推门进来的时候,心中暗自替高将军叹息:养这群废物,还不如不养,长相不够撑门脸,实干不够做家事,留之何用,白费银子。不知dào
  堂里洒扫的周老头薪俸几何,道上有传闻说,他一个月都有几千两银子的入账。曾经在鄱阳湖遇上朱雀门的更漏,两人抢一个目标猎物,更漏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们那里连看门的都月入几千两,你便让给我又如何?何苦跟我争,若是完不成任务,我这个月只能喝西北风!”每每忆及此事,金璜便想去问问周老头,到底他一个月有多少,能不能也收她看门,哪怕少些银子也是好的。
  一面走着,一面胡思乱想,也不是没遇上过人,只是没人想要问上她一问:“你是谁?”直到伙房边上,有人突然叫住她,原以为是被识破身份,全身戒备。却见到个茶壶递到面前:“去给那个京里来的大官倒茶去,别叫他说我们怠慢,回头告状。”说罢那厨娘伸了个懒腰,转头又回伙房去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没规矩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吧?高德兴是怎么管教府里人的,这种人,还怎么能带兵打仗?捧着茶壶在府里转悠一圈,发xiàn
  问题所在——没人管事。所有仆役自行其事,没有人统管大局,偌大个游击将军府里,没有女主人也没有管家。仆役丫环谁也不管谁,只是听着将军要回来了,才会动弹几下,端茶倒水之类出头的事情也抢着做,以期被主子夸奖。金璜撇嘴摇头,暗暗奇怪这种人怎么能在银州混这么久还没出事的。
  要找冯大人讲故事的地方很容易,最嘈杂的地方就是了。冯瑞慈正讲到宫廷大宴,席上有什么菜,周围有什么陈设,宫娥彩女又是怎样身段打扮,直说的丫环自卑家丁心痒。金璜微笑靠近道:“冯大人,请喝杯茶,润润喉。”冯瑞慈接过茶杯,连连道谢,金璜一脸微笑注视着他,继xù
  听他口若悬河,看着杯子空了,还替他续上水。
  次数多了,冯瑞慈终于注意到她:“这姑娘真是贴心可人,等高将军回来了,我一定要告sù
  他,好好赏你。”金璜娇羞状低下头:“婢子先谢过大人了。”这两句话说的边上那些人都不干了,眼看着出头的机会被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子抢了去。立时有人脚底生风去厨房现做了小点心,还有人去取了干果碟子摆上,连连致歉:“我等实在是听入神了,竟怠慢了大人,万分见谅。”心里存着讨好的意头,听故事也没刚才专心。冯瑞慈什么世面没见过,希罕这些个吃食果子?发xiàn
  他说事的时候,下面没什么人认真听了,只有方才那个给他不停续水的小丫头捧着脸认真听。顿时没了方才那股劲头,摆摆手:“罢了,天色已晚,散了吧。”
  回到房里,又有人上赶着给他更衣倒水,心下更是腻烦,让他们全部出去,没好气的坐了一会儿,便准bèi
  吹蜡烛睡觉。此时又听有人敲门,不耐道:“没什么需yào
  的。”
  门口传来怯怯的声音:“大人,方才我来得迟,没听见什么,大人能不能劳累些,再与我说说?”听声音,是那个小丫头。冯瑞慈方才的不耐烦一扫而空,起身将房门打开,金璜就站在门口,低头玩弄着衣带,听见门开了,缓缓抬起头,抿嘴一笑。
  “婢子唐突,这么晚了还打扰大人休息,大人若累了,婢子这就出去。”说罢作势要走。
  冯瑞慈忙出声挽留:“不累不累,你进来吧。”
  金璜轻轻提起裙摆,移莲步摆柳腰跨过门槛,冯瑞慈将蜡烛剔亮:“坐下吧,你还想听什么?”
  “不知大人有没有与承庆国,有过来往?”
  听着承庆国,冯瑞慈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竟知dào
  承庆国?”金璜点点头:“将军曾经提过,说这国虽小,却物宝天华人杰地灵。”冯瑞慈想了想:“嗯,承庆国使节来朝之时,是我负责接待,虽是个小国,那使节却傲慢非常,竟用与平夏北燕结盟来压我朝,哼,被我命人狠狠教xùn
  了一顿。”
  金璜将袖掩了口中惊呼:“呀,大人这般斯文,也会教xùn
  人吗?”
  冯瑞慈得yì
  道:“目中无人,渎吾皇圣威,化外之民,不教xùn
  怎么行!”
  这段往事,金璜是听说过的,只不过内容与冯瑞慈说的很是不同,承庆本是小国,为求自保,在三个大国中选择可以结盟依靠的对象。使节人选虽已是承庆国中最圆滑之人,但与南朝相比,实在是倨傲非常。说话间冲撞了接待官员,被寻个借口,将使节打了一顿。且不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对方确有结盟诚意。使节挨了这顿棍子,便被赶回国,听说在榻上躺了一个月才好。
  当初知dào
  这事的时候,金璜便说这接待官员有失大国风度,硬是把可能成为盟友的人逼成了敌人,就算一时不动手,只怕日后也落不着好去。却没想到,那接待官员是他。不由心底冷笑:“只怕是看人家承庆国小,欺软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