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往事如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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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往事如梦(上)
  秋夜。
  崇明岛上的枯木在夜风中席席作响,让这寂夜分外萧索。
  仇天就站在渡假村的院子里细细品味着这凄清的夜色。
  院里的电视仍然开着,画面上转播着2004年CPL世界总决赛的冠亚军争夺战。
  “全世界的CS朋友,现在呈现在你眼前的是2004年CPL最后的压轴大戏——总决赛冠亚军争夺战,参加这场决赛的两支队伍让各国观众既熟悉又陌生!”来自美国华盛顿的著名电竞解说员迈克斯激情四溢的呼喊着,现在全世界起码有接近二十亿的观众在关注着这场比赛。
  “当然,能走到这最后决赛场上的队伍自然是深受大家喜欢并认可的王者之师,来自瑞典的SK战队,大家看到今天的决赛,SK排出了历史上的最强阵容:Heaton、Potti、ahl、Fisker、Spawn,这个组合可以说是当世最梦幻的黄金阵容!”
  “而另一支从败者组挺进决赛的队伍竟然是来自中国的一支名叫MDK的战队,MDK是本届CPL上的最大黑马,他们在败者组先后淘汰了4kings、M16、GBR、GG、Mouz、Arge、EVE、NOA、GOL、Team9、3D,这简直就是一个神话,所以MDK在赛前一样被看好!这场比赛,究竟是欧罗巴骑士们风度翩翩的利剑更所向披靡,还是中国东方腾飞的神州巨龙威力更大,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好,下面是出场仪式……”
  仇天静静的看着屏幕,神态显得很平静。
  这场比赛的过程他已经不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是MDK究竟能不能一鼓作气的冲垮SK,林一能不能抱着冠军的金杯来到崇明见他,
  事实上,MDK的防线不但没有勇往直前,反而被北欧海盗严谨、稳健的风格冲得摇摇欲坠七零八落。
  如果不是4S梁风组合的拼死抵抗、以及各个队员偶尔的灵光一闪,MDK早早的就被淘汰出局了。
  比赛节奏进行得十分缓慢而沉滞,数亿观众都可以看到,林一与他的MDK现在是咬紧牙关硬挺着强撑着,一分一分的死拖下去,而SK的攻势看似强dà
  无dí
  ,但是实jì
  收到的效果并不好。
  很明显,MDK的战术意图就是要把SK拖进加时赛,进入了加时赛的双方队员将会筋疲力尽,都会失去思考的能力,凭借着意志与精神状态强撑,谁能撑到最后,谁就是天下第一。
  无穷尽的耐力和坚持精神,MDK也许是全世界最能体现这两种可贵品质的战队。
  Headshot!
  Headshot!
  Headshot!
  梁风的脑袋中了枪,4S的尸体被打飞了出去,沙曼也被几股交叉火力绞杀。
  MDK队员们的鲜血染红了沙漠二干燥的地面,润湿了中国同胞十多亿双眼睛。
  仁者之师,他们在用自己的意志谱写华丽的篇章,用鲜血捍卫祖国的尊严。
  “砰——!”
  金扬的狙击枪突然响了,Fiker倒了下去。
  “砰——!”
  林一的狙击枪也跟着响了,Potti也倒了下去。
  “砰砰砰——!”上帝手中的狙击枪发了疯,交相怒吼,枪火在古老的城墙下绽放,枪声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里回响。
  AK王子Heaton与枪神Spawn也难以置信的倒下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ahl,全世界公认的状态最稳定最优秀的顶级选手ahl,他没有heaton惊人的压枪技术,也没有spawn的精准枪法,更没有potti和fiker那么多的闪光点,但他却是SK里最难对付的一个人,最可怕的一个人。
  林一与金扬显然轻敌了。
  Ahl巧妙的挂掉了金扬又费去林一92点HP,然后扔出手雷。
  手雷从A区大道飞上了平台,林一就站在平台爆破点,他绝对无法避开这颗手雷,但是就在手雷爆zhà
  的前一秒,林一的狙击枪闪电般的刺穿了ahl的胸膛。
  “MDKwin!”
  全场沸腾了,全中国沸腾了,全美国沸腾了,全世界沸腾了。
  一群来自中国偏远山区的底层平民选手,他们在这一刻创造了CS历史上的唯一一个神话。
  ……
  “咔嚓”一声,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电视讯号忽然中断了,紧接着渡假村也停了电。
  崇明岛上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仇天叹了口气,默默的站起身,注视着这永恒的黑暗,喃喃的说道:“林一,谢谢你,谢谢你替我完成了心愿。”
  闪电在半空里不断出现,惊亮的那一瞬间,漫天都是黑压压的乌云,看来此刻崇明岛上将会降临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风雨。
  仇天并不知dào
  ,在他的生命中,一场暴风雨也跟着来了。
  仇忠忽然从大门口旋风般的跑进了院子里。
  “忠叔,什么事这么惊慌?”仇天问道。
  仇忠拉起仇天的手就向外跑去:“阿天,跟我走,仇浪窝里反了!”
  “什么意思?”仇天停下了脚步,他看见闪电白亮的刺眼光线把仇忠的脸闪得惨白。
  仇忠上气不接下气道:“阿天,仇浪私自把船队卖了,还把仇家剩余的物业私自拿去搞跨国合zuò
  ,弄了8亿多的现钱,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反了!”
  一听这话,仇天还是一脸平静:“反了就反了吧!”
  仇忠反而愣住:“阿天,你这是怎么了,这些东西都是仁哥和凤姐留给你的啊,难道你任由其他人私自侵吞吗?”
  仇天没有说话,一脸的落寞,因为金钱永远换不回他父母的生命。
  对他来说,失去了亲人,金钱显得毫无任何意义,那只是一串数据而已。
  而人总是到了最后的最后,看透了一切的一切,才知dào
  生命原来才是最可贵的东西。
  仇天道:“浪哥从小跟着老爸一起,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他现在想要那些东西,那我就送给他,反正我也不需yào!”
  仇忠愣住了:“阿天,那狗东西现在疯了,现在正朝我们这里赶来!”
  仇天淡淡道:“他是不是还想要这渡假村?”
  仇忠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那一瞬间就变得更加惨白,因为他知dào
  仇浪要的不仅是这个庞大的渡假村产业,而且还要他们两个人的命。
  仇忠不但了解仇天,而且更了解仇浪,仇天如果与仇忠死了,那么仇浪将会成为仇家唯一财产继承人。
  闪电闪得更刺眼,宽阔的海滩上开始刮大风,风像刀子一样刺在人的脸上,痛在人心里。
  人性的沦落,总让人心灵感觉刺痛。
  远处隐隐的射来手电光,还有淅沥的人声,看来仇浪带来了不下三四十个人。
  仇天的脸色终于变了:“我们现在去哪里?”
  仇忠看着漆黑的海面:“现在这里完全成了一座孤岛,那狗东西买通了码头,你千万不要过去,我们去丁家村,丁晨的渔船明早5点要出海,阿天你就上他的船,他会送你去上海的!”
  仇天面色凝重。
  仇忠似知dào
  他不放心,赶紧道:“丁晨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人非常老实,绝对可靠,他拼了他那条命也会把你安全送到上海!”
  仇天点点头道:“那现在我们怎么联系他?”
  “去海边等着他!”
  “好!”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那片黑暗里。
  ***
  东方隐隐出现白色,天就快亮了。
  仇天与仇忠就蹲在海边的草丛中,两人被一夜冰冷的暴雨淋得直打冷战。
  仇天看着刚刚平息的海面出神,这大海有时候真的就如这人生,有时起有时平,有时候你会觉得它海阔天空、令自己心旷神怡,可是有时候它也会令你感觉深不可测,永无尽头。
  就像现在,曾经的仇家大少爷、万众瞩目的明星居然开始了逃亡的生涯,就像那些亡命徒一样,为了活下去而逃亡。
  这是任何人都万万想不到的。
  仇忠看着仇天惆怅的脸色,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阿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仇天淡淡道:“我知dào!”
  仇忠咬牙道:“阿天,仇浪这个狗日的窝里反,你将来绝不能轻易饶了他!”
  仇天忽然道:“忠叔!”
  仇忠看着仇天。
  仇天道:“你为什么不带着小静远走高飞,还要回来跟我一起?”
  仇忠沉默着,许久才道:“阿天,你知dào
  吗,当年也是在这里!”
  仇天怔了怔:“也是在这里?难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仇忠道:“当年也像今天一样被人追杀,我带着老婆和小静在这里等丁晨他家的船,本来我以为我们一家人会死在这里的,可是你爸什么也不顾,冒死回来带我们一家人去了上海,你老爸那时候本来也可以跑路的!”
  说这话时,仇忠的神情很是激动,他虽年事已高,但每每一提到仇笑仁,他就像那些年轻人一样显得激动,他的热血就开始燃烧。
  也许仇笑仁生前让世界上所有人都为之不齿,可是在仇忠的心中,仇笑仁永远是有情有义的好大哥,无论时空变幻,无论阴阳相隔,都不能阻隔他们之间抛头颅洒热血的友情。
  冷风又大了起来,刮过草丛,刮在仇天的身上,刮进了他的眼里,他的眼睛开始微微发红。
  仇家一连串的灾难发生,忠心守护着仇家的、对仇家不离不弃的人,这世上就只有仇忠一人了。
  这忠厚老实的老人,已为仇家倾尽了一生的时光,流尽了全身最后一滴血。
  仇忠拍着仇天的肩膀,长长的叹息着:“阿天,忠叔老了,不像年轻时那么有力qì
  了,恐怕这次,我真的不能陪着你走多远了!”
  仇天点点头,他完全明白仇忠话里的意思,仇忠唯一的女儿仇静现在才16岁,一直在崇明岛上生活,仇忠不得不照顾她:“忠叔,你放心,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没事的,仇浪这次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这里是崇明,我一旦离开了这个岛,他就不敢这么嚣张了!我早晚会收拾他!”
  仇忠又沉默。
  许久,他的脸上隐隐掠起一片悲壮的神色,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阿天,你要答yīng
  忠叔一个请求!”
  仇天立即道:“忠叔请说!”
  仇忠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生下来就没怎么吃过苦头,都是仁哥和凤姐把你惯坏了,这次仇浪窝里反,我总感觉这次不同以前,这次很凶险,你如果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逃出去,恐怕你将来要过一段很苦的日子,你一定要挺住!”
  仇天道:“我不怕!”
  仇忠道:“我知dào
  你不会怕,但是那种日子,唉……!”
  仇天道:“怎么了?”
  仇忠道:“阿天,你要答yīng
  忠叔,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们仇家,一定要活下去,绝不能退缩!”
  说这话时,仇忠的神情空前的严肃,仿佛就似仇笑仁生前在严厉的教导仇天一样。
  仇天看着仇忠一脸决绝的表情,他不由得横下心,挺起胸膛:“忠叔,阿天一定做到,一定会活下去,无论什么困难都不能打倒我!”
  “好,好孩子!”仇忠忽然笑了,“仁哥以前还在的时候,我就常说,你是个好孩子,忠叔从来都没有看错过你,将来你一定会完成一番大事业!”
  一想到自己父亲,仇天顿时心下黯然。
  “仇忠,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快点给老子滚出来!”一个声音伴随着大风突然而至。
  仇天赫然一惊,透过草丛缝隙向前望去,仇浪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一大群人已经把这一片草林团团围住。
  “仇忠,你不要躲了,我知dào
  你会来这里等人,躲是没有用的,你自己赶快出来,你看看这是谁?”仇浪喊道。
  仇天两人顿时又是一惊。
  放眼望去,只见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起码不下四十多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是明晃晃的钢刀与铁棍,其中有几个彪形大汉竟然提着几杆老式猎枪。
  看来,仇浪今天是铁了心要把仇天乱刀分尸或是乱枪打死。
  为首的仇浪现在就站在这群人中间,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仇家的司机,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老板,继仇笑仁之后的类似旧上海大亨的大老板。
  “爸爸,爸爸,爸爸!”一个稚嫩的女孩求救声突然响起。
  仇天这才发xiàn
  ,仇静竟落在了仇浪的手里,被五花大绑起来,像只小鸡似的被人拎着,全身都是斑斑血迹。
  “这个畜生!”仇天的拳头握紧了,忍不住就要冲出去。
  “别动!”仇忠一把按住仇天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他们没发xiàn
  你,别出去!”
  仇天又是一惊,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仇忠实是比他冷静多了,精明多了,跟着自己父亲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观察力惊人的敏锐。
  “仇忠,你这个狗东西赶快滚出来,别以为你引开我仇天就跑得了?我告sù
  你,今天崇明岛上就算飞出去一只苍蝇我都看得见,你最好自己出来,省得我自己动手!”仇浪的声音又响起。
  “哇”的一声,仇静突然哭了出来,但悲惨的哭声立即被大风所淹没。
  一股冲天大火涌上了仇天的大脑。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仇忠紧紧的按住仇天,然后站起了身。
  这是仇忠留给仇天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已可以说明一切,已可以告sù
  仇天,他这一生,将来应该怎么走下去。
  天未亮,风更急。
  仇忠迎着冷风走了出去,像一根笔直的标枪一样**了风里。
  他的眼神很冷,也只有仇家的人,才会发出这种冰寒彻骨的眼神,只不过在那冰冷的眼睛背后,隐藏着的是一颗忠肝义胆的心。
  一群人迅速把仇忠团团围住。
  “仇天在哪里,不想死就马上说出来!”仇浪恶狠狠的抓住仇忠的衣领。
  仇忠根本连瞧都不瞧仇浪一眼,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的眼神安静得可怕。
  “爸爸,爸爸!”仇静拼命挣扎着。
  仇忠一动不动。
  仇浪忽然大笑:“我知dào
  你和仁哥是铁哥们,但是现在的社会不同了,风水轮流转,你何必固执呢?痛痛快快的说出来,说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你没必要天真下去!”
  仇忠冷冷的看着仇浪:“你还有脸叫仁哥,呸!老子看着你这狗模狗样的东西就想吐,滚!你这个没义气的狗东西!”
  仇浪也不生气,奸笑道:“义气,现在义气能值多少钱?你他妈讲了几十年的义气,你现在还是这幅穷样,你告sù
  我,义气拿来有什么用?”
  仇忠冷冷的注视着他不出声,他实在不想与一条狗讨论真理。
  仇浪道:“不说是吧,没关系,你不说没关系,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究竟告不告sù
  我仇天在哪里?”
  仇忠毫无反应。
  “好!”仇浪立即向周围几个大汉递了个眼色。
  “呼”的一声,本就猛烈的冷风中突然闪起一片刀光,冷风如刀,冷风无情。
  仇静忽然惨叫一声,声音无比的凄厉。
  趴在草丛中的仇天那一刻看得清清楚楚,仇静左手的大拇指突然消失不见了,鲜血疾喷而出。
  “仇浪!”仇天心里狂吼着,他的怒火足以把这个小岛点燃。
  “你说不说?”仇浪盯着仇忠。
  仇忠还是像雕像一样没有表情,他不是没有表情,而是他此刻在作巨大的心理斗争。
  仇浪厉声道:“我又问一次,你说不说?”
  仇忠默然的看着远处。
  “呼!”
  又是利刃破空的啸声,鲜血溅得仇忠满脸都是。
  仇静现在已经痛得喊不出来了,只是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仇天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仇忠仍然无动于衷。
  “你说不说?”仇浪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
  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刀锋的声音。
  仇天从没觉得刀锋竟是如此可怕,刀锋每一次从堂妹的手上划过,他的心就会痛得难以忍受,就像有人拿刀划过他的心,可是,无论任何痛苦,他现在都要忍下去,要活下去。
  活下去,多么肤浅的想法;活下去,却又是多么高深的信仰。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仇静左手的五个手指头全部掉在了草丛中,那只手血肉模糊,根本就分辨不出那还是不是只手,手上的鲜血早已被冷风吹冷,吹干。
  但是仇忠身躯里的热血却永远不会冷,也永远也不会干。
  “好,我现在数三声,你再不说,我这次就要你女儿一只膀子掉下来!”仇浪吼道。
  “一、二……”仇浪开始数数。
  “我说!”仇忠终于动摇了。
  他毕竟是人,是一个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残无人道的折磨。
  “放了她,我马上就告sù
  你!”仇忠还是那么平静。
  仇浪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很快就能如愿以偿高枕无忧了。
  可是仇天的心却凉掉半截,也许他真的命中该绝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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