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恨铁不成钢

  陆淏暄急匆匆地赶到,眼见着张秘书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会所的茶室里等候他了。
  “张伯,不好意思,路上堵了,晚到了。”陆淏暄连连致歉,让长辈等待,确实是不合适的。
  张彦北淡然一笑,指指对面的凳子,示意他先坐下,颇具风范:“淏暄,跟张伯也这么见外?怎么今天有空来看张伯?”
  说着,他将面前已经沏好的功夫茶推到他面前。
  透明的玻璃茶盏中,是碧绿澄澈的茶汤,袅袅升腾的茶香并没有安定他此时焦躁如乱麻的情绪,他心心念念都在想着怎样尽快地帮zhù
  林父摆脱困境。
  陆淏暄坐下也顾不上和他寒暄,直接就表露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张伯,我一熟人开车在你们这片出了点事,您看看,您在交通队或是公安局有没有什么关系,能帮我疏通疏通?”
  张伯闻言沉吟了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出于一种商人的本性,开始暗暗衡量这件事对于自身有多大利益。
  能让陆淏暄开口的事情,一定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有多严重?”
  陆淏暄抿抿唇角,既然求助于人,也就不应该隐瞒,“肇事逃逸。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受害者还在医院没醒,全凭受害者家属一面之词。”
  张彦北手肘撑在红木桌面上摸摸自己的下巴,思忖半晌才说:“这个熟人是女人吧。”
  联系他前阵子在婚礼上的闹剧,不难推测其中缘由。
  简单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的厚重。
  紧接着就是长辈的训导:“淏暄,成大事者不会把时间精力Lang费在儿女私情。帮你这一次,但是也希望你的胡闹到此为止。”
  说完,他推开身下的古董金丝楠木座椅,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你爸,最近**病又犯了。底下的一群饿狼眼睛都绿了,是时候你该进来了……”
  一番意味深长的暗示,让陆淏暄心里五味杂陈。
  陆老爷子曾经因为高血压而突发轻微中风,原本就易怒的人,现在又被底下一群饿狼般的董事逼着要退位,可想而知,现在定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是,陆淏暄有自己的事业,眼看着公司业绩稳步提升,他怎么能撒手不管,去子承父业?
  当初自己跳出父母的羽翼,白手起家,无非就是不想被当做游手好闲啃老的***、富二代,现在,一切又回到最初选择的起点。
  要他放qì
  自己的事业,他不甘心,要他眼睁睁看着陆氏的企业落入他人之手,他不忍心。
  算了,老爷子一时半会儿也能撑下去,等实在不行,他会挺身而出的。
  眼下,最重yào
  的还是解决林伯父的事情,既然张伯答yīng
  ,那这件事就有九成的把握了,思及此,他豁然开朗。
  抬手看表,竟早已过了探视时间,他连忙起身离开,飞也似的赶往看守所,他答yīng
  她会在外面等着她,现在,她找不见他,又该独自离开了吧?
  要是再想找到她,就难了……
  X城看守所内,林苇芊终于见到了父亲。
  只是这一眼,就让她的心,碎的生疼生疼。
  他颓然仿佛以至垂垂暮年,花白的头发和龟裂的褶皱,老的面目全非。
  同样的画面她曾见过一次,是舅舅在孟霈轻生后的一夜苍颓,现在,这一幕又活生生地再现眼前,前程往事的回忆,残忍现实的无奈,勾起一腔酸楚疼痛至极的心哀。
  敢问苍天,是为何要将她的亲人都逼至悬崖裂谷无路可退还不肯罢休?
  究竟要她怎么做,才可保全所有人的平安喜乐?
  指甲掐在掌心最柔嫩的地方,只有痛楚才能让她清醒,她是父亲最后的希望,她必须坚定地迈出每一步平稳的步伐,她的父亲殷殷期盼着她的拯救,她不能放qì
  ,不能退缩,上天不会绝情地毁灭她的一切!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腔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隔着铁栅栏,在父亲对面落座。
  林苇芊足够的坚强,坚强到可以把眼中盘旋欲落的泪水逼回心底,再心疼,再痛苦,也只能让咸涩的泪水侵蚀她千疮百孔的心脏,不能让他的父亲看见她的畏惧、犹豫、退缩。
  她要传递给父亲的是希望。
  “苇芊……”
  她年近半百的父亲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地在她面前垂下脑袋,只给她留下一个花白的发顶。
  甚至连平时再温情不过的小名,都像是在口中斟酌千遍,回荡万遍,费尽所有勇气才小心翼翼地像蚊呐一般轻吐出口,似乎,一旦出口,就有什么脆弱无形的东西在二人面前崩塌倾颓。
  苇芊微微皱眉,父亲是在畏惧什么?为何在一夜之间,与她疏离的像是陌路人?
  是自责,为她增添麻烦,还是懊悔,自己没有听从她的劝告,还是遗憾,以后不能再陪伴左右?
  “爸,到底是怎么了?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真相不是从父亲口中说出,她都不愿意相信,只要父亲说他是被冤枉的,那她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父亲洗刷冤屈!
  看着女儿目光灼灼的期待,林父真真希望自己是被冤枉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在警察面前说谎,没有办法在女儿面前撒谎。
  事实的真相就是,他确实肇事逃逸了。
  林苇芊所有的希望都在父亲亲口承认犯罪事实的那一刻,瞬间崩溃,犹如兴致满满地攀上高峰,却在即将登顶的那一瞬间发xiàn
  ,前面只是悬崖,并且身后无路可退,那么,只有坠落方可救赎。
  林父懊悔地拍打自己的头部,老泪纵横,锃光瓦亮的手铐晃得林苇芊心如刀割。
  “怎么会这样?爸,你为什么会撞人?你为什么要逃啊!”林苇芊一声高过一声地责问,歇斯底里的绝望之音在狭小空荡小房间内回荡,凄厉、哀婉,让一旁的人也随着那颤抖的声线升起一丝怜悯的心意。
  高警官走到林苇芊身边安慰道:“你父亲是打过电话给120的,只是他没有等救护车来就离开了,如果闹到法庭上,法官也是会酌情减刑的。”
  林苇芊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纠缠:“爸,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
  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因为肇事后的恐惧而逃离现场,她不相信!
  林父痛苦地抬起自己沧桑的脸,脸上仍然有未干的浑浊老泪。
  他犹犹豫豫,思量再三,还是向女儿道出了真相:“苇芊,我……我看见你妈妈了!”
  在林父说完这一句话后,整个审讯室陷入一种沉闷的死寂,寒得让人战栗。
  哭声止了,责难声止了,安慰声止了,一切嘈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