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成仙》选段

  轻风朗月,松涛阵阵。
  山峦层层,轻描淡写水墨色,清泉石上流,声如碎玉,又如鸣琴。
  披衣当风,可称快哉,行走山林,无拘无束,自成一统。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是享shòu
  ,过一个月是奢侈,过几百年便成了难以忍受。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几经雪落,寒冬过了春花开,我隐约知dào
  ,我如此地一直在山里摸爬滚打了几百年。
  后来实在无聊的要命,整天对着一株松树叽叽喳喳讲心事。
  我想松树若是能讲话的话,早就烦死了。
  幸亏他至今不能说话,长势依旧良好,郁郁葱葱,想当年,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一株手指般粗细的小树苗苗,我说话声略大了大,他都会摇头摆尾,随时要折断的柔弱,唾沫横飞之下,他的枝桠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颇是玲珑。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无心的和风细雨浇灌之下,他逐渐地变得手臂粗细,然后就人的腰身粗细,最后到现在,我张开双臂也抱他不过来。
  我想,此树若是有灵,大概不会长的如此欣欣向荣,白痴似的。
  整天被我烦,他只有一个萎靡不振,再加上一个枯萎凋零。
  无心才能茁壮。
  除非他是松树精,才能被我烦死。
  因为他长的粗大,结果我百无聊赖不爱开口的时候,还会当他做沙包用。
  他也任劳任怨地,一声不吭,多伟大。
  结果,也许是连天帝也看不惯我这么虐待植物。
  于是他派了个天使给我。
  ※※※※※※
  那个圆月的夜晚,当我一如既往的神情倾诉我的纯洁无暇少妖心事之时,有个清越的笑声朗朗地从头顶传来。
  我眨着可爱的眼睛,仰头四十五度看过去。
  满月的松枝头,斜斜地坐着一个人。
  那想必是个传说中的男性,长腿,一条腿搭在树枝头,一条腿垂落空中,悠悠地荡着,多好kàn
  的弧度,更拉风的是那翩然飘动的裙摆,在夜风里飘啊飘,挂着圆月的颜色,闪的我的眼睛疼。
  震惊之余我没来得及看他的脸。
  “你是谁啊?”我呆呆地问,口水飞流直下三尺长。
  他又是一声笑。
  转过头去,侧面对我,似乎在仰望圆月,于是我看的清楚,这张脸轮廓分明的出奇,月光下,鼻梁高挺额头宽阔,双眸深邃动静处睫毛抖动,要多魅惑就有多魅惑。
  虽然没有参照物,我仍旧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有可能称得上那叫做“尤物”或“极品”之类的词。
  有一词随风而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65533;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古老的诗在我的脑袋里滴溜溜地兜了好几个圈,那匪君子还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因此我怀疑他根本不会说话,长得超美的事物通常都是寡欲或不能言的。不过,这样的话就跟我最后两句“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不配合了。
  幸亏他最后声了,我又再次现:声音好听的人,要么不说话,要说起来,还真不是一般两般的鼓惑人心哪。
  然后后来,当君怀袖说起当初跟我相遇场景的时候,他忆苦思甜之后,星眸闪烁,深情款款地说:“采衣啊,你当时的表情像条狗耶,还会流哈喇子。”
  气的我在日后的几天一直下意识的磨牙,连做梦都想着要咬他。
  ※※※※※※
  “你叫什么名字?”当时,他开口。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仿佛天籁。
  这明明是个非常简单明了的问题,我本来可以捉到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岂料却一时嗫嚅,说不出话来。
  对上这么绝艳的人跟那么华丽的声音,任何杂音都是亵渎啊。
  可就算我能说话,我也不会回答。
  其实我不知我从哪里来,去向哪里。
  我如何生,如何在,除了这森林之外的任何记忆,都是空白。水洗般干净。
  自我有感知开始,我就一直居住这大片森林之中。
  我不曾踏足林外世界,亦很少有人闯入。
  所谓邻居,最大亲人,无非就是那颗乖乖听了我百年心事的松树。
  偶尔也会去跟森林中的妖怪动物们周旋,周旋的久了,便也就自动带上了一身妖气。
  而见到那个男人,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除我之外能直立行走且说话的生物。
  我瞅他的俊眉修眼,心想:难得还是一个极品。
  在这么枯燥的日子里,很是稀奇啊。
  ※※※※※※
  极品很善解人意,他问:“你不知dào
  你叫什么?”
  我点了点头。
  他沉吟着,不说话。
  我就在他脚下,抬头,像是看一枚最鲜香的果子一样看着他。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处,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你可记得这句话?”他温和地问,表情真切的像是在说一个故事般温然。
  我摇头。
  他看了我一会,嘴角漾出一个朦胧的笑,然后就仰起头,淡淡地念着:“……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颓。我姑酌彼金?,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矣,我马?矣,我仆?矣,云何吁矣。……”
  低沉的声调,声音如有魔力,听得我很舒服,却又有一种忧伤的感觉,脸上湿湿的,像是下雨了,忍不住将脸在手臂上蹭了蹭,然后眨眨眼,忽然有个希望,很希望永远伴随着这声音。
  而他仍旧没有看我,只是慢慢地说:“我只望你――不羁如风,洒脱自在,永远无永怀之苦,无永伤之痛,对了……你又是一身轻衣,嗯……你叫风采衣可好?”
  “风采衣?”我大惊失色。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
  “如何?”他挑挑长眉,眼睛很亮。
  “很好听呢。”我不停点头。
  他垂下眼眸,这才微笑,笑容像是月亮下的花朵开放:“你可以叫我君怀袖。”
  “我是风采衣,你叫君怀袖,很不错呢。”我很高兴。
  “是的,很不错。”他点点头,“很不错。”
  ※※※※※※
  相处了好几天,他都是夜半来,天明去。
  于是我便夜夜跑到那株松树下等待他。
  有一天我等的困倦了,卧倒在地上睡着。
  良久,鼻端嗅到一股异香扑鼻,我耸耸鼻子,最后睁开眼睛,却看到君怀袖负手,正站在旁边,看着我。
  我惊讶地起身:“你,你来啦,什么时候来的?”伸手揉揉眼睛。
  “抱歉,”他收回视线,仍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调子,“今天有一点事,耽搁了,不过,我有好东西带给你。”
  “什么?”我惊奇地问。
  他在袖子内掏了掏,终于掏出一样东西,伸手拉起我的手:“给你。”
  我低头一看,是红彤彤的一枚大桃子,香气扑鼻。
  “是桃子啊,我有吃过哦,不过谢谢你啦。”我笑着举起来致谢。
  “嗯,我见这个桃子很是可爱,便摘来了,采衣,你吃了它吧。”他柔柔地说。
  “好啊,我正渴了。”我一笑,抬袖子擦擦桃子上的毛毛,举在嘴边咬一大口,甘甜的汁液流出,沁香扑鼻,与以前吃过的桃子似乎有所不同。
  我忽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种味道……似乎,在哪里尝过。
  我捧着桃子,愣住,一直到君怀袖淡淡地招呼声响起,才回转神来。
  “想什么呢?”他背着手,低头问我。
  “没什么……”我抬头看着他的脸,笑着回答。
  ※※※※※※
  我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个冷美人来着。
  结果又过了几天,我现原来不是。在那张玉雕一样的俊脸底下,藏着一张名为恶质的脸呢。
  那天,我正在溪边捉鱼,水鱼很滑,每每被他们逃脱,反倒是溅我一脸的水,我苦恼万分,抬头,却看到岸边上他笑意融融。
  我赌气嘴巴,挽着袖子上岸:“不捉了,今日我忌水。”
  君怀袖看着我,忽然问:“采衣,你整天懵懵懂懂,絮絮叨叨,不会烦么?妖无大志,这可是不行的哦。没有上进心的妖会被雷神的车轮淘汰的。”
  “雷神?为什么要淘汰我?而且我当然很有志向。”我望着他,摆出一个“我要奋勇向上”的姿势,扭头挑眉问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他很明显地皱了皱眉:“采衣,你可知,你的修为不止于此,难道你不想……”
  我甚为吃惊:“君君,你对我真好。”
  “君……君?呵呵……”君怀袖低声笑,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你真的没什么志向吗?”
  我想了想,说:“我感觉这样挺好的。你呢?你有什么志向吗?”
  他没料想我会问他,吃了一惊:“我?”
  我说:“是啊,你,你的志向说给我听听,或我用来借鉴一下也说不定。”
  君怀袖怔了片刻,才说:“我的志向是……”他忽然低眉一笑,红唇轻挑,“是这样,若论起来,这世间男子的志向,无非是……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更或……有女如云,呵呵。”
  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的时候却有丝忧郁般的感觉。
  我的心底又涌现诸如“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之类的大团大团词汇,熟的我都快吐了。
  我的嘴巴张开,半天合不上,后来才抓头,问:“我问你呀,你扯到哪里去了。”
  他望着我,忽然眨眨眼睛,了然地又说:“那东西是自己心里想要的东西,你想要抄袭,不可能。”
  长长的睫毛垂下,慵懒似的,身形倒退,风姿翩然地飞上了河岸边的一棵树上,临风负手,果然的绝艳非凡。
  ※※※※※※
  后来相同的问题被问的多了,我渐渐地也悟出些什么。
  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有女如云。
  沿袭着世间男子的志向,我逐渐萌生出深为妖怪应该有的志向。
  因此当君怀袖听到从我嘴里冒出“我要变成大妖怪”这种惊艳句子的时候,向来温吞的眼睛里火星四窜,十分激烈。
  后来我又羞答答地表示了我想要一统天下的决心。
  君怀袖已经懒得再搭理我。
  他飘然落地,伸了个懒腰。
  “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我跳起来,很愤nù
  地围着他转圈圈。
  “唉……知dào
  又何必说出来呢。”他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摇头晃脑地背着手走,活像一个小老头。
  ※※※※※※
  那天晚上君怀袖在经过了貌似痛苦的犹豫之后,献宝般神mì
  兮兮地对我说:“采衣,昨晚……我夜观天象,现……明天溪头那里,会有个器宇不凡的青年男子……若你擅于把握,也许可以借他的力,实现你的愿望。”
  他说的笼统,我了解的简单。
  我高兴的跳起来:“吃了他就能成大妖怪了吗?”
  他揪了一把松针,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洒落下来,一边慢慢地教xùn
  我道:“你杀心这么积极,不用吃他自己也会成为大妖怪,不过这次你要救他。”
  诸如此类所有所有,简直变身唐三藏。
  我抖落一身松针,听得不耐烦,挖挖痒的耳朵说:“算了,那么我先看看吧,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么。”
  ※※※※※※
  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君怀袖的话我还是要听得。
  第二天我找出那本快要腐烂散开的书本,想找里面一个看起来最顺眼的形象,想了想,脑中却浮现出一张最为熟悉不过的脸,了半天呆,于是摇身一变。
  顾影自怜,原地打转,身上衣袂飘飘翠珏鸣动,如水顺滑的头披散肩头,上还斜插一支金步摇,顾盼之下,身材婀娜多姿,曲线玲珑的叫人眼花缭乱,再加上所谓的人要衣装,这次第,谁敢不说一个美绝天下。
  装备齐全后,我决定一鸣惊人给君怀袖看,于是欢天喜地前去寻人。
  ※※※※※※
  我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废物。
  他不过是个凡间的男子而已。
  为什么君怀袖让我来救这么一个人捏?
  我自然是没想过需yào
  人来照顾的,可是难道还要我来养这小弟不成?
  我是想要修大妖怪的,修的可不是贤良淑德的为妇之道。
  况且他,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咦!――一身泥团脏的要命。
  跟豪猪有的一拼,简直看不出本来面目。
  我忽然后悔,白白浪费方才歇斯底里地战斗,满地打滚,殊死相拼,将他从虎王的嘴里抢出来。
  那身华贵的衣裳早就被撕的难看,状况若被人强过,而头上的步摇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刚才还从腮边摘下根被揉碎了的青葱草叶,散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可惜了我那么美艳天下的造型啊。
  最离谱的是,身上还被那暴怒的老虎划了一爪子,血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流着,流的我十分心疼,低头舔了舔,更疼了,吹着冷风雪雪地吸冷气呼疼,都没有人怜惜的,讨厌。
  实jì
  上我没那么脆弱,我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破灭造型,气的浑身乱抖,我感觉我被骗了。
  要知dào
  ,平常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四个字,差点做成旗帜举着四处招摇,现在倒好,为了这个看似都还没育好的小毛男人开罪了虎王,以后见了面他追着我咬,那怎么办。
  想想看,满树林的乱窜,简直毫无形象。
  我痛不欲生之余,十分确定我这一顿叫做入不敷出,绝对收不回本钱来。
  我转身就走。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不放?
  我爬山,他上山,我下河,他也大叫一声跳了进去,结果他还不会游泳,我坐在岩石上看他在河里挣扎,拼死叫救命,笑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眼泪纷飞,等他喝饱了水,才下去将他揪上来,望旁边石头上一扔,摆出山大王的样子恶声恶气地说:“喂,小子!别再跟着我啦,否则让老虎吃了你哦。”
  他扑闪着双眼,有点迷惘有点坚定,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况这附近,我只认得姑娘你,其实我没有恶意的。”
  我却怀有恶意地想:你若有恶意正好弄死。
  “警告你,别再跟着我。”我斜睨着他,对君怀袖的夜观天象抱有极大怀疑。
  我转身就走,伴随着身边河水叮咚,身后的脚步声也执着地响起,不用回头也知dào
  :是他又追上来。
  我火性作:死心不改臭小子,以为我变得美就可以欺负了咩。
  转过身,我飞起一脚,又将他踢下河里去。
  我转身对着空空河岸叫:“权倾天下很了不起吗,去你的富可敌国有女如云!”还是气闷,想了想,又加一句:“君怀袖,你是不是疯了?你在玩花样是吗?啊?啊?啊?”一声比一声高。
  君怀袖倒是没出面。
  身后的废物在水里扑腾着叫的肝肠寸断:“我……我可以的。”
  我很惊奇,这个家伙是不是被水浸的傻了?
  就算我从来没有见过世面,也知dào
  你这种泥团是成不了什么大器的。
  说起来,还是君怀袖耐看一点,说话也顺耳一点,月光下的眼波,有点迷醉的颜色。
  想起他,那“卫风”又开始在脑袋中水流潺潺:有匪君子,有匪君子……
  “我真的……姑娘……咳咳……”水中的废物扑腾着,眼看就要奄奄一息。
  我复习完了那卫风,感觉心情好了一点,于是转头看。
  那可怜的家伙快没力qì
  了,垂死之际,在水里伸出一只手,努力向着我的方向。
  感觉像是一面那么执着的旗。
  “姑娘,相信……咳咳、我……”他在水里,很是固执地说。
  我想我是有点傻了,我的心砰地动了那么一下子。只是轻轻一下。
  我飞身而起,掠到湖中央。就在那只手快要沉没水中的时候,一把抓住。地就将他重新拉了上来。
  扔在岸边上,我指着他鼻子说:“你!你看看你的样子,破衣烂衫的,贼眉鼠眼的,你可以什么,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忽然我住了口。
  破衣烂衫是真的,至于……贼眉鼠眼么……
  好像还有待商榷。
  他的头贴在脸上,眉毛出奇的黑,嘴唇异常的红,眼睛异常地亮,是一双不带杀气的丹凤眼,声音虽然嘶哑,却也听得过去,此刻嘴唇抿着,是委屈跟倔强的表情。
  阳光洒落在他年轻的脸上,我忽然觉得眼睛有点花。
  仔细看看,好像……皮相不错。
  因为还是少年,脸容嫩嫩的,脸上软软的小绒毛,在阳光下闪烁柔顺的光芒,轮廓却已经长的鲜明生动。
  眼睛好像水钻一样,或真是被水泡久了也说不定,闪烁着同样倔强的神色。
  说话的时候,喉结动来动去,略有点小性感。
  我忽然觉得倦怠,算了。
  “我叫赵深宵!”他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那双眼,各自有一团火,是严肃跟热情交撞的火焰。
  “赵深宵……”我重复一句。
  “姑娘你的芳名呢?”
  “风采衣……”等到反应过来我已经脱口而出,不由地暗恨自己脑子越迟钝了。
  “风采衣。”赵深宵十分开心,满脸的喜悦就像是湿润头上的水滴一样,挡也挡不住。
  我转了眼光,其实我想去找君怀袖,问他为什么要捉弄我,顺便再问问看我的生命中有无其他奇迹。
  君怀袖没有找到,那个叫赵深宵的少年却跟了我一整天。
  我怀疑他是不是把我当娘了。
  ※※※※※※
  晚上我狠了狠心,捉了一只山鸡来,琢磨着怎么把那可怜的五彩斑斓的鸡毛拔掉,想了想还是不敢下手,于是吩咐赵深宵:“深宵,你来做了这只鸡。”
  他听我唤他,高兴的昏陶陶的,立kè
  答yīng
  的很响亮。
  结果这顿晚饭延迟到了半夜,那只倒霉的山鸡还在他手下出被蹂躏的惨叫,气氛十分的恐怖。
  最后是我感觉我的耳朵被震聋了,于是施了法术,让那山鸡闭嘴。
  赵深宵脸涨得通红,满身山鸡毛纷飞,蔚为壮观。
  我本来想吼他的,想了想,还是姗姗走过去,亭亭玉立地在他旁边一站,问:“小宵,山鸡怎么还没死啊,我好饿呢。”声音嗲的能滴出水来,这就是君怀袖常对我说的女人味吧。
  赵深宵拧起眉毛,鬓边的一根长长的羽毛随着动作晃动,而他说:“采衣,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些,不过以后我都会的,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丹凤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只听得微微一声响,那只山鸡的脖子便被折断了。
  接下来赵深宵的动作就利落多了,又清洗又处理内脏,来来回回的跑,最后又锲而不舍地生了一把火,把那只鸡架起来烤。
  我手托着腮看他前前后后的忙碌,那副认真的样子却也不难看,一时饶有兴趣,心中却想着:君怀袖今晚是不会来了的吧。
  最后赵深宵撕了两只大大的鸡腿给我,那时候他的样子已经跟那只倒霉的山鸡差不多了,一副被人同样烤过的模样,手上居然还弄了很多道伤口,可看人的双眼依然是亮亮的,一个劲儿说:“采衣,你尝尝看,尝尝看,还很饿吗?”
  我看着那放在荷叶上的腿,拎起来,做羞羞答答状大大咬了一口,感觉还过得去,于是说:“谢谢你哦小宵,你也吃吧。”
  他这才笑眯眯地把剩下的炭状鸡身拿起来,张口慢慢地啃,一边说什么:“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不会让你受苦的。”之类的废话。
  最后我们都困了,我弄了一堆茅草,请他休息,赵深宵居然很高兴地对我说谢谢。
  我坐在不远处看着他,月光下,他躺在草上睡得很甜,手脚长伸,姿势优雅,那张还没张开的脸,双眉间那抹执着很是耀眼。
  清晨时候,我坐在岸边望着河水潺潺,东方阳光普照,河水粼粼地泛着浅淡金光。
  我看的呆住,想得入迷。
  耳畔传来少年高兴的声音:“采衣采衣,”他叫着,“采衣!”
  我叹一口气,转头去看赵深宵。
  他蹦蹦跳跳地从树下向着这边跑,很快冲到我面前,伸出双手给我看:“采衣你看,昨天的伤口都不见了,很神奇吧?”
  我看着他明朗的笑容,附和着说:“是啊是啊,特别神奇,这个森林大概有某种疗伤功能。”
  “我看是遇到你才有的运气。”他高兴地,自顾自说。
  当然是遇到我才有的运气,疗伤功能,是我昨晚上偷偷摘了玉莲花的叶子,挤了汁液在他手上,那些烫伤跟划伤才能一夜愈合。
  我懒懒地扭过头,仍旧手托着腮,望着河面。
  “采衣。”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握住。
  我怔了怔,转头去看身边这男子。
  他望着我,大眼睛眨动,红红的嘴唇像是最娇嫩的花瓣。
  “什么事?”我问他。
  “你真美。”他呐呐地,声音很微弱。
  “哈,”我笑,然后说,“那是当然。”
  特意做出来的造型,如果还不美的话,我干脆去撞死在那颗松树上好了。
  赵深宵红了脸。
  我却在想着君怀袖:他为什么让我来救这个看似天真的少年,他昨夜应该没有出现吧。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真是个神mì
  的人,看似极易亲近,我却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看似冷漠孤傲,却又对我关心有加。
  我调转眼光看着赵深宵:小子,你最好值的起我把你从虎王嘴里抢出来的那种壮烈,要知dào
  ,见义勇为向来不是我的强项啊,这次算是为了你破例了。
  他兀自看着自己神奇的手掌出神奇的嗟叹,间或偷偷地看我两眼,脸上就露出开心洋溢的表情,展开双臂在河岸边上跑,整个一活脱脱的天真少年。
  天啊。
  我伸手捂住脑袋,我认定他是宝,君怀袖的夜观天象,不会是为了安慰我空虚寂寞心灵的说辞吧。
  怎么连我自己也当局迷了。
  我要清醒我要清醒,我摇头。
  ※※※※※※
  后来虎王见了我,表情特别悲愤。
  他磨了磨牙齿,说:“丫头你也真坏,把那宝贝从我嘴里抢走也就罢了,我以为你要自己享用,没想到你这么笨,居然放他走。”
  我吃了一惊:“虎虎,我没有吃人的爱好啊。”
  他大眼睛转着:“那也要看对方值得与否啊,那可是个珍品。”
  珍品?我不解。我又说:“可是他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少肉啊。”
  老虎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不理你了,你太孺子不可教了。”
  我很不忿,只是没好意思说是君怀袖叫我去救人的。
  那显得他把我当枪使一样,我多没面子。
  再后来的后来,见到虎王,他已经那时非同往日,身价倍增。
  而那个时候的我,恰好也是那时非同今日,身价倍跌。
  人生随时可见平行线,不过,一个是日益千里,一个是江河日下,哼。
  虎王特慈悲地对我说了一句:“看吧,当初叫你吃了他的。”
  我笑。
  虎王又说:“不过,吃了他会遭受天雷劈,哎,坏坏,我大概是要感激你的。没有你,就没有我,虎虎,坏坏,还有君怀袖,就是吉祥的一家。”
  眨巴着大眼睛要挤出两滴感激的虎泪给我看。
  我挣扎着,举起一根手指给他。
  ※※※※※※
  再次见到赵深宵,他飞扑上来就要拉我的手,热情洋溢到眼睛里火花乱窜,不停地叫我的名:“采衣采衣,采衣采衣采衣。”
  我很少见这么热情的人,简直如一只苍蝇在我耳旁嗡嗡不停乱叫,我很有点不适应,第一反应就是将他踢得很远。
  但是我居然忍住了,我说:“深宵,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也并不是很久不见,来,乖了,先松开我的手,这样不好,很不好,男女那个授受不亲不是吗。”
  他对我的话全盘忽略,只是一味地满脸闪光:“采衣,我很想你,你想过我吗?”
  怎么可以问这么露骨的问题呢?我跟你又不是很熟。
  这个人。我想了想,咬牙说:“是的,我想过你。”自从虎王说他没吃到这个宝贝,我就一直琢磨着吃了他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是君怀袖总是旁敲侧击说我应该把握一会,备不住我会在他身上咬一口先尝尝味道――想咬你一口,这也算是一种想吧。
  赵深宵听了,很开心,脸上笑成一朵花。
  我实在不想荼毒这么稚嫩的花朵,只好敷衍他说:“深宵,你上次离开,是去哪里了?”
  他说:“我去跟师傅学艺。”
  “学艺?”
  “是啊。”他低头玩弄腰间一枚佩玉,忽然跟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手上用力一扯,已经将那物扯了下来,他抬起头来,“采衣,这个送给你,你能接受吗?”
  我斜睨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等闲的凡品姑娘可放不到眼里。
  “这是……一块玉。”他脸涨通红,眼睫毛上下翻飞,眼睛里透出了一股期待跟急切的光芒,似乎等我反应。
  “一块玉?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以为然地,的确没什么了不起,我在后山修liàn
  的时候一击掌风出,就能砸破石头露出玉块,绝对比和氏璧好kàn
  的多。
  “是啊,没什么了不起。”他舔了舔嘴唇,越不安,“可是,你收下好不好?”
  哀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本来不稀罕这东西,但对上他的眼神,不由地心中一动,只好说:“好吧好吧,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见我松口,立kè
  将那块玉双手捧上。
  我伸手接过来放在眼底看: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啊,只不过玉质似乎特别好,表面也异常的光亮,似乎是被摩挲了百年,这倒有点意思了。我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忽然心中一动,玉佩里影影绰绰露出两个字来。
  我眯起眼睛认真瞅一瞅,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