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简睿,还好今天你也迟到了,否则我肯定要被爹地训上半天。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简睿啼笑皆非:“我不过迟一下到,怎么就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了?”
“千真万确是救命恩人啊!要是没有你这个挡箭牌,爹地能把我骂死。”
简睿摇摇头,在自己的转椅上坐下来,用手揉揉眉心,一付疲倦的样子。
“简睿,你怎么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昨晚没睡好吗?”
“有点失眠。”
“我那里有地道的巴西咖啡,煮一杯来给你提提神吧?”方君玮征询地问,因为简睿平时只喝茶。
“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方君玮出去了,简睿独自呆在办公室,翻了翻桌上一堆待审阅签字的报表文件,只觉头昏脑胀地看不下去。索性先推到一旁,转过转椅,面朝窗外出神。
窗外是一碧如洗的蔚蓝晴空,有雪白的鸽群在蓝天中划过皓洁羽翼,时而响起的一两声鸽哨清脆明丽如音符跳动。
看着群鸽齐飞,简睿不由自主想起一句话:只有羽毛相同的鸟才会在一起飞。
如果——他是一只单飞的鸟,那么方君瑶——会是那一只和他羽毛相同的鸟,能伴他一起比翼双飞吗?
昨天他打完网球回家后,没来由地觉得累,在床上躺下去久久不想动。温素心做好晚饭来叫儿子吃饭,看他的样子不由要问:“简睿,和君瑶打球打得很累吗?”
“没有,我只陪她打了一会儿,后来另有网球高手邀请她打,我根本没怎么下场。”
温素心会错了意,含笑道:“难怪你这么没精打采的,君瑶和别人打球,你是不是吃醋了?你可以主动下场,让那个人走开就是了,君瑶是你的女朋友,你怕什么?”
简睿苦笑:“妈,我才没有呢。”
“还嘴硬,没有你干吗这么不开心的样子?”
“我有不开心吗?”
温素心爱抚一下儿子的双眉笑道:“熨斗都快要熨不开眉头皱了。”
沉默片刻,简睿犹疑地问:“妈,看到一个女孩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特别不舒服,这就是吃醋吗?”
“这不是吃醋是什么?如果不喜欢她你才不会在乎她和谁在一起呢。以前,”温素心眉宇间浮起一抹悠远神色,“我喜欢你爸爸的时候,看到他和别的护士小姐走在一起,心里总是像被人塞了一把青梅似的酸。”
难得听到母亲说往事,简睿不由好奇:“妈,爸以前是不是很招医院的护士小姐们喜欢?”
温素心仰起的脸庞上漾开浅浅的笑,她充满感情地叙说往事如忆前尘旧梦。“我认识你爸时,他正和你现在一样二十五岁。那时候他是医院最年轻有为又最英俊的外科医生,医院里几乎所有的未婚女士都给他写过情书。”
“您也给爸写过情书吗?”
“我没有,我那时各方面条件都很普通,自知配不上,不敢高攀。”
简睿越发好奇了:“可是爸最后却还是和您结婚了,妈,您是怎么让爸爱上您的?”
温素心笑容一滞,低下头去岔开话题:“我和你爸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和君瑶的进展如何,才是当下值得讨论的话题。你们认识也有半年了,如果彼此觉得都合适,可以考lǜ
结婚的问题了。”
不约而同的,母亲和父亲提出了一样的要求。简睿眼光一黯:“妈,您知不知dào
为什么,爸爸一定要我去追求君瑶?”
简睿一直记得那个圣诞节的晚餐后,父亲面色凝肃地对他说,内科凌医生的妻子在某音乐学院任教,她班上有个女学生很出色,他希望他能去认识一下。然后就带他去了一家教堂,指着台上一个司琴的女孩给他看,千叮咛万嘱咐,等司琴活动一结束,他就立kè
主动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父亲一向对他管束严厉,大学期间都不准他交女朋友,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要求他去主动结识陌生女孩。简睿完全没有借故搭讪的经验,为难得即使寒冬时节也背心濡汗。赶鸭子上架般他硬着头皮去和方君瑶说话,幸好她倒没怎么难为他,微笑着主动和他握手。
教堂里烛光如星斗聚合,司琴的女孩一身白衣清丽脱俗,笑容灿若明珠。他微生目眩神移之感,那一刻,不是不心动的。
第一眼,绝对是美貌吸引人。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有几个人是因为灵魂美而被爱呢?外在的皮相生得好,本来就更占便宜些。
然而,人生若只如初见……总有些爱情,只美在开始。仿佛沸水煎出的茶,最初的沸腾滚烫后,会渐渐地淡了色香味,变成一杯残茶。
“你爸爸说这个女孩子很优秀,他很满yì。不过君瑶确实无可挑剔,容貌性情家世样样都出类拔萃,凌太太真是推荐了一个好对象给你呀!”
母亲亦是赞不绝口,显然她对方君瑶也是非常满yì
的。一方面固然是方君瑶确实是各方面条件都出色,而另一方面,简睿知dào
家中的一应大小事情,只要父亲拿定了主意,母亲是一贯的拥护支持。
简睿势单力薄,有苦难言。晚餐吃过后,虽然早早地就上床睡了,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辗转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咖啡来也。”
方君玮端着一杯热腾腾香喷喷的咖啡,也没敲门就直接推门进来了,让沉思中的简睿不由一惊。
“快喝吧,能喝到本公子我亲自煮的咖啡,除了我爹地妈咪妹妹外,简睿你是第四个有此殊荣的人啊!”
简睿略感讶异:“你煮的?真是荣幸,谢谢。”
“不用谢,反正我已经拿你当未来妹夫看了。自家人不必客气。”
一口咖啡喝在嘴里,简睿只觉无比苦涩难当。从喉头一直苦到心底。
***下班时间到了,顾芳喜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她一双眼睛把从楼上下来的密密人群如淘金般淘了又淘,想要淘出印在她心中的那个珍贵人影来。
终于砂里淘金般地让她看到了简睿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他如鹤之卓然。走出大厦后他并没有拦出租车离开,而是踱着步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看来他不打算叫车回家。
顾芳喜马上顾不得去地下车场推自己的电动车了,也跟在他的身后,遥遥尾随而行。以目光为楫与桨,在人海人潮中她追随着他。
初夏黄昏的街道仿佛金粉涂砌而成,处处流光溢彩。简睿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慢慢地沿着街道踱。顾芳喜看着看着,心突然不安起来:他走得这么慢,难道是因为脚伤还没有好吗?
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顾芳喜终于鼓起勇气追上去,佯装偶遇般地若无其事打招呼:“简总监,这么巧?”
简睿抬头看见她,明显一怔,他没有回应她,甚至连惯常的微笑都没有浮现。
顾芳喜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过来,可是一开口,所有的勇气仿佛都一起随着语言被宣泄得一干二净了。接下去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而简睿的反应又那么冷淡,似乎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她一时满胸满怀地又羞又窘又懊恼,脸上却竭力不露半分慌张:“简总监,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话一说完,她马上低下头快快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走得几乎像小跑。
她来去如风,简睿从震动中回过神后,还来不及回应她已经走出老远。他翕动一下嘴唇想叫住她,但那一声唤没有出口,如幼雏未曾破壳而出。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跳上路边一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