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对于一只碳基而言,最悲哀的不是它想象不到在它之上还有多少立于顶端的存zài
,而是无法意识到自身的丑陋、卑劣和狭隘。
诚然,对于智慧种族而言,后者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实证明,智慧越是出众的种群,就越容易陷入这种境况。
就比如杰罗维特的故乡,西塞留斯星际联盟。那里的法律完善而齐备,只要公民老老实实地按照它安排的路线走,完全地由法律的界定来规划自己的未来,它们就能拥有光明而美好的明天——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呢?
完完全全地由一个非“存zài”(即不合理,非自然造物)的东西安排公民的未来,这样的公民又和棋子有什么区别?纵然没有基因的影响,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精神体们也会逐渐滋生出野心和欲|望。在这些情绪的驱使下,“越界”的行为会越来越多……要么就是成为罪犯,要么就是超过法律的测定,凭借自身的努力而站在领导者的位置。
如果联盟能够出台测定犯罪指数、并依此将罪犯投入监狱的法律,那么整个联盟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官职都会空无一人。而在整个第四监狱星系之中,对犯罪的手段了解最多的也绝不会是那些穷凶恶极的囚犯,而是杰罗维特监狱长本人。
他的精神体中储存着多少不为所知的犯罪手段、多少会令整个联盟为之惊叹的宝贵资料,是永远都无法测量出来的。
简单地形容一下就是,如果换成别的精神体流落到地球这种荒凉的低等文明,很可能会就此崩溃,或是只能默默等待科技的发展,日复一日地被漫长的时光磋磨……但是,杰罗维特监狱长不会。
从确定了自己处境的那一刻起,他的大部分精神都被用于构建一个庞大的计划。
一个造出宇宙飞船的计划。
眼下他正坐在饭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饭。酒精和巧克力,固然能够提供相当的能量,但是为了保持这具碳基身体的正常运行,杰罗维特监狱长还是得摄取足够营养。
基于生存而产生的口腹之欲,对人类感官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这种感觉反馈到监狱长的精神体上,被作为了在这贫瘠的文明中聊胜于无的一项娱乐。
现在是上午八点整。
旁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杰罗维特咽下最后一口粥,起身开始收拾桌子。没过几秒钟,一扇门就打开了,身材高瘦的青年从中走了出来。
入侵了领地的碳基……
杰罗维特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走进了厨房。
卢浙打了个哈欠,走进了卫生间。
上午九点四十八分,杰罗维特接到了今天的第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来自郑云。
“……欢欢啊,”例行的嘘寒问暖过后,郑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这星期还回家吗?”
每个星期郑云都会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而杰罗维特每次都断然拒绝。一个月只能休息一次,这是个好理由……但是在难得的休息日还要呆在宿舍,这就难免会令人感到异常了。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星期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何子茹回来的日子。但是,郑云打电话来必然不止是为了这个……算一算,半个月过去,何家也该准bèi
好搬家了吧。
“有事吗?”
没有听到直接的拒绝,郑云的语气明显雀跃起来:“有,有倒是有,就是咱家的房子,这不是跟人家换了嘛,今天就要搬了。你妹妹回来帮忙,本来也不用再麻烦你了,我其实是想着,新房子你还没去过,要不今天一起去,认认门,也挑一下你自己的房间?”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按照王伯和刘文的说法,在卢浙来上班了以后,杰罗维特每个月起码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轮休。而在这半个月里,与其和卢浙住在一起,还不如和郑云住在一起,至少郑云会主动地为他解决家务问题。
但是,假如这种轮休方式是指一人一天,回家也就没有意义了。每天光是在路上就要浪费超过四个小时,这是崇尚高效率的杰罗维特所不能容忍的。
杰罗维特没有明确地答yīng
郑云,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上午十点二十六分,杰罗维特接到了今天的第二个电话。
“何子欢,是我。”刘文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略显疲惫。
这个电话在杰罗维特的意料之中。应该说,他期待这个电话已经很久了。
何子欢的社会人身份能带来的帮zhù
实在有限,想要拿到更多的筹码,就必须展现出更多的能力——而这种时候,何子欢的身份对他而言,反而成了一项桎梏。
是时候该适当地披露点什么了。
“早上好。”杰罗维特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怎么想起来跟我打电话了?”
“哟,看你说的。前些日子我不是比较忙嘛,昨天刚从北西回来。”刘文笑了起来,语气轻松自然,“怎么着,见到你同事了?”
“嗯。”
“他是和我一起从北西回来的,今天凌晨才到,来得比较晚。没吵到你吧?”
“没有。”
“那就好。卢浙人其实还不错,就是行为有点奇怪,你也别放在心上。”刘文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又问道:“今天中午出来聚聚?”
“哪儿?”
“还是天府家园,咱上次吃饭的那个厅。”
注视着逐渐灰暗下来的电脑屏幕,杰罗维特说:“好。”
隔壁的房间里,柏西亚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是我,爷爷。”
“今天早上卢浙已经到了,我让小陈去接的。”
“王婧?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俩早就闹掰了……现在您提起这个,是想让我怎么样?和她和好?还是说您干脆就是想让她和我结婚?”柏西亚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愤nù。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柏西亚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所以我必须妥协是吗?”
“行了,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
结束通话以后,柏西亚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半晌,他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手机再次响起,柏西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接通了电话。
“王婧。”
“嗯,是我。”
柏西亚伸出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肘:“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王婧。是不是谁都帮着你?你给他们许了什么好处?两面讨好,八面玲珑,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吗?”
“你不用这么激我。我想做什么事,我自己心里清楚。”王婧轻笑一声,漠然地道,“反正你不也早就门儿清了吗?梁超、姜迟、姜叙……”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可没发xiàn
你这么可怕。”柏西亚手指收紧,冷笑道。他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皱眉倚靠在沙发上。
“有些事情一旦做下去,就永远回不了头了……我记得这句话还是当初你跟我说的,不过才两年时间,你就忘了吗?”王婧反问道。
“你这是在拿你自己和我相比?”
“对,我知dào
这比不了。我是孤儿,如果我爸爸没有死在战场上,现在我就是少将的女儿……这一切都是你柏家造成的。你知dào
这句话,梁超对我说过多少遍吗?”王婧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地道。
柏西亚压抑住自己的咳嗽,冷漠地问:“那么说,你现在是打算把责任全部推到梁超身上了?”
“是我自己的错。我告sù
自己,梁超对我的好是真的好,他对我完全没有什么利用目的,这样说你家的坏话也只是为了让我更关注他一些而已……谎话说了太多遍,最后就变成了真的。直到现在也是,我完全无法忍受你指责他……你的每句话都像是冲着我来的一样,梁超卑鄙无耻,梁超心胸狭小,梁超暗中给你下绊子……你敢说你以后不会变成这样吗?不。帝都的圈子就像是个染缸,你只不过比梁超和我更幸运,被人精心呵护着而已。”
柏西亚把手机扔到一边,边咳边笑。他喃喃道:“按照你这种说法,我就应该宽恕梁超做的一切吗?”
“梁超对你做过什么吗!”
“王婧啊王婧。”柏西亚心情平复下来,反问了一句,“我记得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你总是喜欢在语文书的扉页上写,‘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你的生活不够好吗?王伯对你不像是亲生父亲一样吗?在柏家有人欺负过你吗?没有。姜叙那伙人于我而言,就像是你身处在帝都的圈子里一样……即使没有人对你做出什么实jì
的举动,光那种感觉也足够恶心了。这次他主动把证据送到了你我面前,你还要假装什么也不知dào
吗?每次想到那家书店,我就忍不住想要大笑。梁超那副蠢样子,你还要听信多久?”
王婧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提他,还有什么意义吗?只有一年……我答yīng
柏老爷子,在你身边待一年。然后我就回家,我不会再去帝都了。”
柏西亚沉默起来,忍不住觉得可笑。早知dào
让梁超犯一次蠢就能解决,他之前又何必生那么多次气?
“所以呢,你有什么计划?”
“这样说不方便。我在天府家园订了一个包间,你和卢浙一起过来,咱们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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