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挑战

  水晶屏风这样的奢侈品,出了皇室贵胄的宅邸,便不多见。翠霄山庄恰好有一扇水晶屏风,刻满牡丹,几近透明。景渊此刻正站在这扇屏风前,透过重重芳华,注视着屏风那边的少女。
  她的白衣外面披一件紫色外衫,上面疏疏落落绣几片白梅,仿佛散了满身落花。这块上好的衣料不是辛祐买来,一直压箱底的?原来他是为她攒着。
  她没有痊愈,说了大半天的话,这时精神不支,歪倒在罗汉床上。他居然很想绕过屏风,去看看她此刻的脸。她的面容是平静还是苦恼?她的哥哥轻手轻脚放下窗边最厚的帷幕,为她抵挡雨后的凉风。她知dào
  那块最厚的帷幕,是辛祐特意叮嘱下人挂上的吗?
  小风蹑手蹑脚退出房间,应该是守在门口。自从他们住进这个房间,大事小事一直不断。他们没来得及四下看看吧?竟不知dào
  绕过屏风,折过回廊,后面还有一扇门,可以通到翠霄山庄的正房。
  景渊原本是来慰问小蝶的病况——他早知dào
  ,小蝶一定不会领情。他在她心中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既然已经被她看低了,不如做个全场戏,虚伪到底也罢。然而这一趟,却看了一场热闹的大戏。
  景渊来时,小蝶正和她的师兄师姐追忆往事。他本该转身离开,免得被人家发xiàn
  以后尴尬。但他实在很想知dào
  ,她会怎么对付让她失望的人呢?
  当小蝶用毒药惩罚她的师兄师姐时,景渊心中有些冷。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可是,她是个女孩儿……景渊觉得很不舒服。直到小风说破其中的蹊跷,他才觉得震惊。她到底是个女孩儿……
  换了任何一个人,做出她做的事,只能让景渊一声冷笑,对这种愚蠢的善良嗤之以鼻——但她就这样成为例外。
  也许他当时不该承认这场比试的结果是“平手”。
  他该宣bù
  自己胜利,让她成为门下一个女侍。
  蝶女侍。
  小蝶修养了足足八天,才能挺直腰坐在翠霄山庄的正厅里,和景渊对峙。
  “多谢景宗主这些日来收留照顾。”她微微欠身,不温不火地说:“小蝶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不如就此告辞,不再给您添麻烦了。”
  景渊轻轻吹着茶水,看着清淡的涟漪,平静地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再订一约,日后景某还要向周姑娘讨教。”
  他果然还会来挑衅。此事在预料之中,小蝶还是有些愤然。“你是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才甘心?”
  “赶尽杀绝?”景渊俊秀的眉头向上一挑,“周姑娘,你们药宗这两年生意的确不错,可是十几年来负债累累,何年何月能还清?不客气地说一句——你硬撑着一个门面,叫‘自取灭亡’;趁此机会把门派交给我,叫‘弃暗投明’。”不等小蝶反驳,他冲余香点点头:“棠女侍,萼女侍,香女侍!”
  京雪棠平静地宣bù
  待遇:“拜贵派恶意竞争所赐,我们去年有几笔赔本生意,但算下来收入还是有十万两黄金。宗主得三分。余下七分又分十份,三长老、三使者、三女侍各得一份。最后一份作为奖金,赏诸门人中制毒配药的佼佼者。”
  李残萼含糊地说:“逢年过节还要赏三女侍针线钱、胭脂钱、绸缎钱。”
  余香终于等到发言机会,清清喉咙大声说:“本门中人可自愿申请充当搜罗使者,在全国各地搜集药方偏方、珍惜药材。宗主前年用私房钱设立‘崇岭飞鹰奖’,重金奖励优秀搜罗使。”
  小蝶听罢漠然说:“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原来必杀技不过是‘利诱’。既然如此,那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痛快地为我开个价?”她说着望向辛祐。辛祐见了她的神情,忽然有很多话说不出口,最后坦诚相告:“那时候,想知dào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知dào
  了?”
  “知dào
  了——比预想更值得争取的人。”
  小蝶叹了口气:“我宁可你在那时开个价。那样,我当时就可以痛快地拒绝,我们不会失去什么。”
  “现在呢?”
  “现在我依然拒绝,并且损失了很多东西。”小蝶转过身昂然注视景渊,说:“十万两黄金,真不少。我四处奔波看病卖药,三年才攒了一百多两银子。”她嘿嘿一笑,“可我的一百两白银赚得心安理得,你的十万两黄金呢?先卖毒药,又卖解药——为了赚两份钱,唯恐天下不乱。竟然有人以为你有一代宗师的气质……你不过是个商人。”
  她轻蔑地冲景渊摇摇头,又对辛祐说:“你曾经告sù
  我,当医生就要有医生的样子。你说的没错。我不想行医变成经商的装饰。”她回头对小风招手,“哥哥,把那个拿过来。”小风立kè
  递过一只包袱。
  小蝶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锭成色十足的雪花银。“辛庄主,你还记得雍州最好的客栈福来阁和最好的酒楼知春楼吧?”
  辛祐听她这样说,心底翻起一丝不安,缓缓点头。小蝶把那包银子往辛祐怀中一塞,冷冷道:“我按福来阁和知春楼的价码算过这几日的食宿费用,一共四十七两六钱,我们两清了。”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多看景渊辛祐一眼。
  辛祐浑身一僵,脱口道:“我也记得你说过,想找一处大宅院,大家住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小蝶的脚步并没有停顿。辛祐只得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银子塞回她怀中,生硬地说:“我这里不是酒楼客栈。”
  小蝶一甩手,任凭银子哗啦落地。“这里也不是我要找的家。”
  景渊这时插嘴,语调不失平日的悠闲,“周姑娘,我年少时曾经发誓,一定收尽天下所有制毒配药的门派。这个誓言不实现,我不会罢手。你要像你母亲一样逃避吗?每年把我送去的毒人拒之门外,装作没有看见,直到有另一个弟子误打误中,才跟我对决?如果你真是这样打算,我们不妨现在就再比试,彼此省省心思。”
  小蝶斩钉截铁地高声回答:“我也对自己立了一个誓言——今后绝不会再配毒药伤害人命。”景渊并不介yì
  :“无妨。我们可以比医术。周姑娘独自行医三年,这一项恐怕比我有经验吧?”
  “你就这么不想放我一马?”小蝶的眼神愈加怨恨。
  景渊笑得高深莫测,“不必多说。”
  他专横的态度激起小蝶好胜的情绪。“病人在哪里?”
  景渊笑了笑,请出月怜与兰惜。“你们?”小蝶讶异地睁大眼睛。她见过不少表现如常的病人,可兰惜和月怜怎么也不像那一类人。
  月怜笑笑说:“病人在北风堡。我们姐妹此次专程前来,并不是为主持两位的比试,而是寻一个能医治他的人。”
  “那么远啊——”小蝶心虚地把手放在腰间,摸了摸荷包。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月怜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说:“若能请动两位大驾,这一路的食宿自然是我们姐妹包管。”
  小蝶心中勾起一丝好奇:“病人是谁?有什么样的症状?”
  “去了才知dào。”景渊挑衅地向她笑笑:“周姑娘想不想帮人帮己?”
  小蝶稍加考lǜ
  ,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