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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常摸了摸鼻子,这动作很粗鄙,对边的丫头一看她这个动作———突然抽抽地也不哭了,好像忽然间想起什么,———呸!她就算过的再豪奢,也是个大土冒儿!
  说呸就呸!女孩儿真不哭了,只是眼睛还通红,硬象那个种进去的樱桃,走过来,真在保常跟前狠狠“呸”了一声!
  这下,刚才还哭的感动流儿的古仙女儿一下几大人样儿指着她,“嘿,个败家小娘们儿,见着你姐姐们就这样?”
  “咋样了,你见着我还不是王八腿儿一弯,跪了!”这丫头真是犟!眼泪在脸颊边挂着都没干,眼神里却已然是倔牛犊子一样硬上了,她这死驴样子一上来,古仙女儿倒不气她了,又是抹眼泪,“俺们家宝儿多瓜气个丫头哇,咋就把自己糟践的———”
  丫头微仰起那圆润的小下巴,眼神里跟那潘冬子杠上伪军一模一样,“少在那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俺们家不稀罕!老子糟践老子的,俺们老韩家跟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刀两断!”
  如果不是这样个情境,如果不是知dào
  些保常她们的底,这样的对话———此时还留在病房里的林觅兜兜唐用铭赜要笑喷!
  这个小的,叫韩宝,是韩秋生的闺女。韩秋生一个文质彬彬的上海人,却有着北方人不可思议的犟驴憨头儿脾气,作为一名基层公安局长,在那个龙蛇混杂秽气冲天的山洼洼里始终刚直不阿地坚守党性原则,与恶黑势力做着顽强的斗争,终于呕心沥血,扳倒了一颗毒瘤。只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哇,这颗毒瘤———保凤哇———复杂的保凤,八面玲珑的保凤,七窍精灵的保凤,风华绝代的保凤,恶毒的保凤,残忍的保凤,土气的保凤,粗俗的保凤,淡定的保凤,荒唐的保凤,仗义的保凤,洒脱的保凤,脆弱的保凤,美好的保凤———要灭毒不可避免,也要被毒所侵染,白始终要扳倒黑,只是当黑色尽褪,才蓦然发xiàn
  ,白是洁白,却,已然空荡———这爱与恨之间,该是如何如何纠结?再看看韩宝与保常她们间这苦痛的亲密感,这打断了骨头似乎还连着筋的缠斗,——咳,那如何撕心裂肺的过往啊————保常此时却是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撑着腰走到古典的病床边坐下,“断了也好,”
  她这一说,同时引起两个人的剧烈反应!
  古典伸手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妞儿,小宝再怎么说———”
  那边的丫头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明亮的眼睛里都是凉,冰凉,哀,戚哀,绝,死绝———保常却是不管古典拉着她的手,抬头看向那边的小宝,望着她说,眼睛里是暖的,可说的话儿———“宝儿啊,燕子见着你就跪,那是该跪,你爹事后确实给得得留了体面,燕子后来的照应你爹也使了最大的力,那时候燕子一个人,全死光了———”听见燕子在一旁捂着嘴哽咽的声音,保常还是没动,一直就望着那边的孩子,“我呢,照理说也该跪,你爹对保凤———我们家欠你爹的,十辈子也还不完———”她喃喃着说,微垂下眼,谁也不知dào
  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眼看向女孩儿,“断了也好,我也不跪了,就让你这么恨着,也好,我们家欠你爹的,就这样一直欠着,也好,”
  她在对小宝说吗?
  林觅跟唐用此时都敏感地觉得她此时更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也好,”有种抉择,有种最终的安心,女孩儿一直望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却是依然倔强,“我爹死了,”
  显然,保常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只稍怔了下,撑着腰的手虚握了下,却还只是淡淡喃了句,“死了,也好,”
  这下,女孩儿象突然受了强烈的刺激,爆fā
  出来,疯狂地向坐在床边的保常扑来,死死地拉扯着她胸前的衣裳!
  “也好?!!也好!!!!你跪在我们家门口三天三夜!你在干什么!干什么!!你晕死在我家门口,我爹哭了!他真的哭了!他抱着你走了,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回来人就病倒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娘说他这是心病!心里有魔!他死了!他是死在他心里的魔!!你到底叫他干什么了!!你到底在他心里做下了什么魔!!!”女孩子撕心裂肺地喊呐,泪水糊住眼睛啥都看不见,“———我那么———那么亲近———你———保常!我是跟着你长大的,什么都听你的,我那么信任你,我那么尊敬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为什么要害死他!———”
  保常的泪一颗颗地在往下流,有些失魂,定定望着疯狂里的女孩儿,仿若,陷入那段思绪里————女孩儿已经被冲上来的兜兜抱了出去,一直到走远还听见女孩儿撕裂般的哭喊,“保常!保常!我恨你!我恨你!!!”
  屋子里的人都担心地望着她,林觅,唐用,铭赜,燕子————同时,燕子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疑惑与揪心!
  “保常,你———你跪了三天———”
  却见保常抬起手抹了抹眼泪,一抹再抹,直到抹干,转过头看向古典,这时眼里除了通红,好像一切都静默了下来归于平静,“放心,小宝有分寸,这孩子不会轻易出卖自己,她比你我都还要有底线,她爹教导的———比你我的爹,都教导的好,”说着,眼睛又有些湿润,她抬起手捋了捋额头,叹了口气,又说,“燕子,这孩子脾气犟,你越拦着她她越带劲儿,你多隐着从旁看看她,从旁边拉扯着,别再正面去撩她了,她在那种地方混估计也是闹着玩儿,她现在家里条件不差,”
  “你怎么知dào!”古典更惊诧了,保常抬起头看着她,抿了抿唇,又低下头,没做声,古典一直盯着她,唇动了又动,明显特别焦躁不安分,有千言万语想问她,又有千万个头绪在脑海里撕扯,却———古典知dào
  她绝对有事瞒着自己!但是,现在不能问,太多外人!
  只有古典在深入蹊跷吗,当然不可能,这站着的三个“外人”,哪个又不是闻着味儿就能报菜名儿的,只是,是真疼爱她们俩娘们儿啊,全都装糊涂。林觅跟唐用既然铁了心的“任她到底”,坚决不再过问往事,就绝不插半点手,至于铭赜,那是心里只有古仙女儿,更不得想旁支插叶。
  只是,猪猪此时心里虚得很了,这事儿一串接一串儿的不叫人啜气儿,太多料想不到的变故鸟———保常又习惯性抬手摸了摸鼻子,一旁的古仙女儿一直细瞧着她呐,知dào
  她这动作就是要想心思又不知dào
  要使啥主意,沉了口气,也在想,这段时间算是不能叫这弯弯肠子到处跑,要再叫她跑了,那可能就是再也找不到了,明明知dào
  她藏着啥———却,老天爷看来是要“绝”猪猪的路,事儿,它老人家是不想再掖着藏着了,撒欢似的直往下泻!
  正是房间里,该思忖的思忖,该研究的研究,该装糊涂的装糊涂,一片安静,这时保常的手机响了,“喂,”才情绪大起大落过,保常的嗓子有些哑,人也有些怏,但一听见里面的———“什么?!!”
  保常一下从床沿边跳了起来!
  这次,完全的惊慌失措!她握着手机的手直无力地往下滑,“保常!保常!”明显电话里的人在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却仿若完全失了主张般人直往外冲,一心一意———“保常!保常!”
  唐用一大跨步过去抱住了失魂的她,“怎么了,慢慢说,怎么了,”望着她的眼睛,此时,保常的眼睛突然间好像找不到焦距,散乱的,惊皇的,无措的,“大大出车祸了,大大出车祸了———我要去给他输血,我要去给他输血,———”
  这一说,包括跳起来也过来抱住她的古典全大惊失了色!
  这———这还不要了她的命!!
  古典抱着她顿时哭将了出来,“妞儿啊,妞儿啊!别别,别慌,我去给他输,我去——”
  却不想,仿若已然失了心的保常扭过头来呆呆地冲她说了句,“你输得成吗,我是他娘,我和他的血才是一样的———”喃喃着,喃喃着,喃喃着,“保常!!”
  当保常晕过去时,谁的心还在胸腔内?那掐在嗓子眼儿的感觉————已然不知是保常晕过去不省人事,还是那句“我是他娘,我和他的血才是一样的———”更叫人———除了古典完全失声的痛哭,“这是要她的命,要她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