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为婢 隐私

  俞兰姑姑是个要求严格的人,每日必定这样教导:这是呈给皇上的茶,不是一般的茶!你们须提好十二分的小心,精细谨慎,才能做好奉茶之事!莫看事小,断头却也快!
  这日天气晴朗,风也不大,大家各自端了个竹簟,将茶叶摊开来筛检、暴晒。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茶叶清香,吴眠陶醉地眯缝起了眼睛,不时深呼吸一下。
  “澐漪,将这盒茶叶送至永安宫。”姑姑随手递给她一个竹盒。
  永安宫?不是素仪的院子吗?“呃,姑姑,我初来乍到的,不识路,您另找人送去吧?”
  “各人俱有安排,一日不知,难道日日不知?鼻子底下不是路么?”俞兰姑姑看都不看她一眼。
  路过咸福宫时,吴眠很想走进去看看欲语,打算着回来的时候去她那儿坐坐。
  才到永安宫外,就听见墙里有佳人笑声越墙而出。一进去,果然素仪带着一帮娘娘在赏花。素仪还是爱种菊,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菊花,人面娇花相映红,可惜的是那高雅的菊。
  “烦劳姊姊通传一声,奴婢送茶过来了。”吴眠对着门口伺立的宫女说。
  “交与我便成,即刻着人冲泡,一会儿娘娘回来便要喝的。”
  吴眠正暗喜不用打招呼,准bèi
  回去时,素仪她们已经笑闹着往屋里来了,眼尖的素仪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这下,不打招呼都不行了。
  “奴婢见过德妃娘娘、敏妃娘娘、宜妃娘娘、惠妃娘娘、僖嫔娘娘、成嫔娘娘、端嫔娘娘!娘娘吉祥!”呼!吴眠硬是一口气说完了。
  “呦!小丫头嘴巴挺甜的,是哪宫的呀?”宜妃上前来问。
  “回宜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替皇上煎茶的丫头。”
  “哦,难怪少见。抬起头我们瞧瞧!”说话的是尖利的成嫔。
  吴眠慢慢抬起头,众人正等着看她的面容时,素仪突然开口了,“走罢!各位姊妹们,进去品品今年进贡的菊花茶罢!一个丫头有甚好瞧的呢!”
  “德妃姊姊说得是,一个丫鬟而已,算了罢!”僖嫔附和地说。
  “奴婢告退!”吴眠巴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出这院子。
  才回到茶叶间,还来不及喝口水,俞兰姑姑又扔给她一个差事,给咸福宫送茶去。
  这下,吴眠欢天喜地接过。俞兰怪异地瞧了她一眼,“这会儿不会不识路了?”
  “谢谢姑姑!您若是总让我独占这差使,我高兴得要上天呢!”
  咸福宫里依然是静悄悄的,真是个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吴眠一踏进院子,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和她擦肩而过。吴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回头看她,匆匆一瞥,惊鸿已逝。吴眠后来想起,也只记得那双英挺的浓眉,和炯炯有神的双眼以及他脸上浓浓的悲伤。
  吴眠小心地进了屋子,欲语欹斜在床头上愣愣出神,脸庞上泪痕犹在。荟茗见她进来,忙摆摆手,拉着她出了屋子。
  “荟茗,这是怎么一回事?”吴眠把手里的茶叶塞给荟茗。
  “澐漪姑娘,你有所不知。”荟茗拉着她在一棵木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开始讲了起来。
  “主子身出贵族家的包衣,身份低微,初选宫女入宫在辛者库浣洗衣裳,有日不知怎么让皇上见了,皇上很是喜爱,才将她安排在这宫中。主子在闺中便仰慕纳兰公子的才华,他们俩算是知己相交,只可惜……唉!方才李公子来过了,又惹她伤心了一回。纳兰公子走后,自己无一日哭成了泪人儿。”
  吴眠知dào
  她想说康熙横刀夺爱了,于是笑笑。原来那个男人是欲语的初恋。很明显,欲语已经爱上了玄烨了,不想再跟过去纠缠。
  “荟茗!”欲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轻斥道。
  俩人做贼心虚,慌忙站起来,吴眠装作拍拍身上的尘土,“欲语,今日天气真好!”
  “呃,主子,澐漪姑娘给你送茶来了,你瞧瞧?”
  “不必了,放着罢,我不爱喝。”
  “欲语,这次的,你定会爱喝!是我亲自替你选的哦!”忘了说的是,俞兰姑姑给她之后,她偷偷掉包了。
  “是么?那荟茗泡两杯上来罢!”欲语淡淡一笑。
  荟茗手脚麻利,一会儿就端上来了。“怎样?”吴眠看着欲语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忙问。
  “还不错,很得我心。难得这宫中还有这样的茶,这是甚么茶?”
  “黄山毛峰。你瞧这茶,外形细扁微曲,状如雀舌,香如白兰,味醇回甘,是否同你的珍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嗯,想不到漪漪对茶道颇有研究。此茶虽不如我那芬芳醇雅,亦别有一番韵味。可谓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你喜欢便好,喝完了说一声儿,我便送来。”吴眠笑笑,“如今我在皇上跟前奉茶呢!”
  “好。”欲语点点头,再呷一口。
  “漪漪,方才……。”
  “放心,方才之事我自然不会泄露出去的。”
  “漪漪,你误会了。”
  “呃?”吴眠傻眼了。
  “容若已经过世两年了,你所见的,是他的好友李鸣笉。”
  “什么?!”原来她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人世,难怪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忧伤的模样。
  吴眠站起身,“我该走了,俞兰姑姑不见我,要挨骂的。”
  主仆俩人将吴眠送到门口,颇有些难舍难分的意味。
  再回到院里,却是空无一人。“咦?人都上哪儿去了?”吴眠惬意地坐下,替自己泡了杯毛峰。这是家乡的茶,喝着能解解乡愁。
  “哎呀!澐漪啊!你在这儿!快走!”俞兰惶急地跑了进来,“我着人到处寻你!你死哪儿去啦!”
  “去哪儿?我送茶叶才回来啊!”吴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唉!怪我!皇上方才下令,非要你给他泡茶,你恰好不在,我便让娪媺去了,谁知皇上见了大发雷霆,非要你去,这会儿正发火呢!快走罢!”
  “什么嘛!发怒的老虎让我去摸须。”吴眠不满地嘀咕,一脸的不情不愿。
  “我的好姑娘!你看在姑姑的老面上,好歹去一趟罢!”俞兰摆出敬菩萨的姿势,惹得吴眠笑了。
  “姑姑,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儿上,他日澐漪若有事相求,你可别不认账啊!”俞兰忙不迭点头。
  屋里太监丫鬟已经泱泱地跪了一大群,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见俞兰带了吴眠进来,都松了口气。
  玄烨在那儿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个小学生在做功课,翻着手中的折子,一目十行,很快地一页一页翻过去。
  吴眠拖着托盘,走到御座前跪下,将盘子稳稳地举过头顶,“皇上,请喝茶!”
  “下去罢!”玄烨不咸不淡的抛出一句话。深谙此意的贾小渭赶忙起身,将跪着的人都赶了出去。
  “方才上哪儿了?”玄烨的眼皮子一掀,手里的毛笔并没停下。
  “回皇上的话,奴婢给娘娘们送茶叶了。”手臂酸得很,她硬咬着牙顶着。
  “起来罢!”
  吴眠赶紧把盘子放下,“皇上,您尝尝,奴婢初次泡茶,不知如何?”
  玄烨端起杯子,“唔,你怎知朕爱喝这紫笋茶啊?”
  “回皇上。这都是俞兰姑姑教的,皇上爱喝什么茶,应泡制多少时辰,她都烂熟于胸了。”
  “哦,俞兰一向心细。过来!”玄烨朝吴眠招招手。吴眠挨近了一点,仍是站着。
  “坐这儿!”他揽着吴眠坐下,“漪漪,朕还真是不惯你唤皇上。”
  “可是人前不可不唤啊!”吴眠无辜地眨眨眼睛。
  进宫以来,她学会了怎么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思,学会了在屋檐下低头,学会了忍辱负重。这是个吃人的地方,而她,怕死。
  “朕的漪漪真机灵!漪漪,你可知方才你那举动有何深意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不知。”最好是装傻。
  “举案齐眉。”他慢慢吐出四个字,却是重若千斤,“你可知其意?”
  吴眠还是摇摇头。挪挪身子,这个姿势未免太过暧昧,让人很不自在。
  “你懂!朕知你懂!”玄烨钳住她的双臂,神情有些激动。
  懂又怎么样?和你吗?吴眠在心中讥笑。虽然你有很多老婆,但是你没法跟其中任何一个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漪漪,告sù
  朕,朕的妃子,哪个是真爱朕的?”玄烨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无一人不真。”吴眠回的爽快。真是,拿我当探子了。她不知dào
  ,玄烨其实是想听她说,她就是真爱皇上的。
  “你下去罢!”玄烨的眼光回到了书桌上。
  吴眠未发一言,静静地退下去,走到门口时,玄烨再次出声,“若哪日厌了奉茶,便搬回澐漪斋罢!”
  她的背影一僵。
  四十二、星空地孕很久没见卫莺,不知dào
  她怎么样了,今天恰好碰见贾小渭,他说卫莺正在同阿哥格格们读书习字,一切都好。
  刚才菊芳过来,说素仪要见她,不知dào
  是因为什么事呢?吴眠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唉!她摇摇头,什么时候自己怕起素仪来了?
  素仪对她依旧热情,招呼她坐下,摒退了下人,俩人拉着手说私密话。
  “素仪,我……。”不管怎么说,自己走这一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素仪。
  “唉!漪漪,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好姊妹,手帕交呢!我岂会在意这些!”
  “素仪,其实,皇上常同聊起你,他对你很喜欢,我也……会常劝他多来这儿走走。”
  素仪笑逐颜开,“是啊,这些我都知dào
  了,皇上常说是你让他没事儿便来这儿坐坐的。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俩人敞开了心怀,冰释前嫌。
  皇上近来的确很喜欢去素仪那儿,素仪的魅力从来都毋庸置疑。吴眠抱着双膝,坐在房子门口的石阶上。
  遥远的天际,闪闪的星星一眨一眨的眼睛,让人童趣顿生。北斗星最亮了,还有北极星也不差。
  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爷爷是个爱好天文的小学老师,常教她,“认星先从北斗来,由北往西再展开。”北斗星周年绕北极星旋转。古人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西指,天下皆夏;斗柄南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通过北斗星斗口的两颗星连线,朝斗口方向延长约5倍远,就找到了北极星。
  脖子有些酸痛了,吴眠收回视线,才发xiàn
  身旁坐了俩个小鬼头,也跟着她仰望星空。
  “漪姊姊,你在这儿瞧什么呢?”卫莺好奇地问。
  吴眠笑道:“没什么,看星星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央了胤祺带我来见你,我好想你呢!”
  “这是你的朋友吗?为何不介shào
  一番?”吴眠望着静静坐在一旁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银白滚金边的短褂子,身子有些敦实,憨态可掬。
  “胤祺这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姊姊,她是否真如我所说一般美丽呢!”卫莺拉着胤祺站起来,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嗯,莺哥儿说的总不会错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莺哥儿,别没大没小的。该是位阿哥吧,还真是没脾气,你额娘是哪位娘娘啊?”
  “澐漪姊姊,我额娘是宜妃娘娘。”
  “漪姊姊,你甚么时候回畅春园啊,我一人呆得怪闷的。”
  “你不是一头扎进书堆里了么?还想到我啊?”
  “你回来嘛!”卫莺摇摇吴眠的手臂,撒着娇。
  “哪儿是我想回去便能回去的呀?这丫头!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吧?让人见了不好。”
  “好。澐漪姊姊,我和莺哥儿走了。”小胤祺微微施了一礼,拉着卫莺的手离开了。
  “我送送你们吧,认得路么?”吴眠有些不放心,跟着出了院门。
  胤祺回头微笑,道:“怎会不认得,你忘了我自小在这儿长大呢!且安心回去罢!”
  “是是是!他不熟还有谁个熟呢!你回去罢,不用送!”卫莺也甩甩手臂。
  目送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吴眠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担忧。这好端端,没来由的,这是穷担心什么呢!还是回去睡觉吧!
  “澐漪。”才转身,胤褆满脸笑容地站在她身后。
  “是你!”吴眠有些惊讶,“上次多谢你帮忙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他的笑意更深,“对了,父皇不是着你前往畅春园么?怎么会在此?”
  “哦,皇上已命我在俞兰姑姑手下学习茶道。大阿哥怎么会?”
  “我是因寻五弟而来,方在此遇见你。”
  “哦。”吴眠笑笑,感觉没什么话要说的。
  “父皇他……。”胤褆欲言又止。
  吴眠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生硬,“你父皇一切安好,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好了,大阿哥,奴婢明日还须早起,先告辞。”
  “唉~~!”胤禵眼睁睁看着吴眠走远,懊恼不已。她许是误会了,其实他想问的是父皇有没有提出要将她收了去,唉!自己这一腔心意该如何向她诉说!
  芽儿,你知dào
  吗?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气质和你好相似的女孩子呢!只可惜红颜命多舛,她选择了爱上康熙。吴眠在梦里嘟囔着,渐渐深眠。
  时间长了,才觉得做茶这一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枯燥无聊,乏味得很。吴眠也没了刚来时的那份精气神儿了,成天也是懒懒散散的,只有听见要奉茶的时候,才精神抖擞起来,怕掉脑袋嘛!俞兰见她也成老油条了,深知她的脾性,随她去了。
  “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