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 宽恕自己

  莱昂纳多拿着花生酱瓶子,走到了大厅,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詹姆斯,那彷佛可以透视的眼睛正在穿透詹姆斯的皮囊,打量他的灵魂。这让詹姆斯有些忐忑不安,甚至怀疑下一秒莱昂纳多就会突然暴起,然后给他一拳。
  不过,莱昂纳多没有,他只是朝詹姆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沿着楼梯上楼了。留下詹姆斯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却如坐针毡,此时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鲁莽决定所必须承受的后果,就连詹姆斯自己都开始思索着,“我最初为什么决定过来马里布来着?”
  莱昂纳多来到二楼时,却没有看到雨果,他不得不扬声喊了喊,“雨果?雨果?”随后楼上就传来了喊声,“我在三楼”,莱昂纳多一路小跑着上了三楼,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阳台躺椅上翻阅剧本的雨果。
  雨果的表情十分正常,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这让莱昂纳多愣了愣,“所以,你在干什么?”
  雨果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剧本,“研究剧本,发现了一些问题,需要理清思路。”说完,雨果还抿嘴露出了一个微笑,似乎根本没有受到楼下詹姆斯的任何影响。
  莱昂纳多在雨果身边坐了下来,举了举手中的花生酱,询问雨果是否要,雨果摇了摇头,所以莱昂纳多就又放了一汤匙进嘴巴,细细地舔了舔,就彷佛是五岁孩子在背着母亲偷吃花生酱一般,惹得雨果笑了起来,“让萨摩拉给你做点食物,家里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莱昂纳多也呵呵地笑了起来,等笑过之后,他把汤匙放在嘴巴里,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雨果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到,“所以,楼下的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又不是我的孩子,什么叫做怎么办?”雨果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哪里来就哪里去,他不是我的责任。”
  莱昂纳多轻轻叹了一口气,“雨果,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虽然你一直说不在乎,你一直强调莉娜的生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事实上,你还是在乎的。你的心结根本没有打开,所以你没有办法正确去对待这一切。”
  雨果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莱昂纳多一眼。莱昂纳多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看到了伤口,那种缓缓将伤疤撕开的痛苦和折磨,这让莱昂纳多有些于心不忍,他甚至不由自主避开了视线,但他还是咬了咬牙,坚持地说到,“就好像乌玛,你对她的态度就很正常,因为你知道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她没有办法伤害到你,所以你很淡定。但是,莉娜却不是如此,你还是害怕揭开伤口,所以你在回避。”
  雨果张了张嘴,却发现他没有办法反驳。雨果有些慌张地低头看向了剧本,“我……我需要专心一下这个剧本,其他问题……暂时不重要……”
  但是话虽如此说,雨果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没有办法集中到眼前的铅字上,那一堆字体糊做了一团,只剩下一团黑色,“雨果,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想要惩罚或者报复,这并不困难,可是你却没有,为什么?因为在你内心深处,你也知道,她的选择伤害了你,但她现在已经和你无关了,你有你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而你们谁都不应该因为过去的一个选择而继续折磨自己。你是如此说的,但你却不是如此做的。”
  “把过去留在过去”,这个道理谁都知道,雨果也是如此说服自己的,但真正想要做到,却太过困难。
  去年他在环球影城和莉娜相遇时,他就像是一个懦夫一般,仓皇地躲藏了起来,还是查理兹帮他阻挡住了莉娜的步伐。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敢去面对莉娜?他为什么没有办法直接正面去质问莉娜?因为在他内心的深处,他依旧没有释怀,他依旧没有办法原谅,但也没有办法报复,所以他就懦弱地躲藏了起来。
  真是荒谬可笑。
  “里奥,所以,我应该原谅她吗?”雨果的声音就好像一缕轻烟,一阵微风就能够被吹散,内心的伤疤终于彻底被撕开,不仅鲜血淋漓,甚至可以看到里面那粉红色的血肉。原本以为会痛到极致,但却因为太过麻木,而感觉不到了疼痛。
  莱昂纳多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希望我做一个朋友,还是客观的第三者?”这话让雨果扯了扯嘴角,但却不是一个笑容,莱昂纳多这才接着说到,“我觉得,你不是原谅她,而是停止折磨你自己。你不需要她的爱来证明你的存在,因为你有亚当,错过你是她的损失;你也不需要她的忏悔来证明你的成功,因为是她选择了离开,现在的所有后果都应该由自己承担;你更不需要她的痛苦来证明你的幸福,因为在缺少她的二十多年生活里,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生活。”
  莱昂纳多平静地说到,可是一字一句却让雨果渐渐沉默了下来,那透明的光芒穿透层层盔甲,洒落在雨果内心的每一个阴暗角落,一点一点驱逐其中的雾霾,让冰冷的血液开始有了温度。“原谅,其实是对自己的宽恕。”
  雨果安静地坐在原地,他想起了亚当对自己的劝告,其实每一次亚当都在劝自己放手,不是因为亚当已经选择了原谅,也不是因为亚当理解了莉娜的选择,而是因为亚当不希望自己痛苦。虽然亚当是如此木讷,从来不懂得表达,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在乎的是只有一个,始终都是他的孩子。不是那个已经离去的女人,也不是那个在陌生地方建立的新家庭,而是他的孩子。
  其实,刚才听到詹姆斯的描述,原本他以为听到弗兰科一家的灾难,他会更开心,他会感受到解脱。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因为雨果知道,弗兰科一家平静生活的打破也无法挽回那些过去,莉娜的痛苦和悔恨只会成为生活的枷锁,更重要的是,看着詹姆斯眼中的挣扎和痛苦,他不觉得这是一件正确的事。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正在用自己的双手摧毁那个家庭的幸福?
  “雨果,你还记得吗?你之前告诉过我,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犯错,做出错误的选择,然后用我们的一生去弥补这些错误。年轻不是借口,不能解释那些错误,但却是人生的必经阶段,没有人能够跳过。”
  莱昂纳多的话语让雨果轻笑了起来,转头看了过去,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年轻人,那一头金发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雨果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了一抹笑容,“里奥,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如此多大道理了?”
  莱昂纳多挖了一勺花生酱,放进了嘴巴里,然后摇了摇头,“这些道理都是你告诉我的,记得吗?”莱昂纳多抬起了眼睛,没有闪躲地看着雨果那双琥珀色眸子,“雨果,这些道理都是你教我的。”
  雨果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却再也没有说话。
  莱昂纳多也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静静地陪伴着雨果,可是手里的汤匙却是一刻不停地在花生酱和嘴边来回,他甚至还反复舔着汤匙,细细地享受着糖分所带来的幸福感。那砸吧砸吧的声响在空气里轻轻跳跃着,雨果不由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嘿,你必须要吃得那么大声吗?”
  转过头,雨果就看到了莱昂纳多那一脸无辜的表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抢过了莱昂安多手里的汤匙,然后接过了花生酱,“你不是说不吃嘛!怎么样,还是忍受不住诱。惑了吧?”莱昂纳多坐在旁边得意洋洋地说到。
  雨果却是对着莱昂纳多翻了一个白眼,“闭嘴,这是我家的花生酱。”
  “嘿!这也是我家!”莱昂纳多嘟囔着抱怨到,但随即就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和你商量个事,我的公寓需要重新粉刷一下墙壁,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多久?”雨果微微挑起了眉毛,看着那像是哈士奇的莱昂安多,不由就觉得有些好笑。莱昂纳多竖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一周?”
  莱昂纳多摇了摇头,“不,一个月。”
  “一个月?你公寓又不是要重新装修!”雨果无语地说到,可是莱昂纳多却瞪大了眼睛一脸苦苦哀求的表情,雨果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你去把我的吉他拿来再说。”莱昂纳多立刻就站了起来,不伦不类地敬了一个礼,“遵命,长官!”然后打赤脚就一路小跑着进入了书房,拿出了雨果经常使用的那把木吉他递给了雨果,“长官!请问还有什么吩咐?”雨果把花生酱又递给了莱昂纳多,“闭嘴,坐在旁边乖乖地等着。”结果莱昂纳多又是立正敬礼,然后毕恭毕敬地接过花生酱,蹲在了旁边,“长官,你要创作旋律啊?”雨果一眼就瞪了过去,然后莱昂纳多就乖乖地抬起右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安静地坐在旁边,一脸恬静美好的模样,让雨果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