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儒

  冬日的天气总显得有些怪，初晨还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飘扬洒洒的零碎雪花便又自天边落了下来，刷白了中京城的门庭宫所。
  小小的院落里，柳学辰背负双手静静地站着，平静的看着眼前一朵梅，深深地吸了一口略带凉意的气息，随着淡淡梅香清雅，顿时沉醉其中，这感觉，就仿佛犹如身处万里梅园之中。
  惬意，满心的惬意，无忧无虑。柳学辰觉得自己就好像来自天上的雪花，伴随着冬日的风飘洒在着广袤大地上，将这万里江山化为一片洁白，纯净如纸的白。
  柳学辰伸出如少女的手，轻轻的在梅花上弹了弹，将片积在上面的雪花扫落，微笑的看着这属于梅花绽放于寒冬的美景。
  “很不错。”他满足的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略显阴沉的云彩，沉沉的叹了口气：“真的不错。”经历了许多，他早已明白，欲望是一种让人深陷其中的泥潭。
  “生活本应该淡如水，为何要偏执的多加些什么呢？”他望着自天际洒落的雪花，自嘲的笑笑，伸开手掌接住四五片雪花，如孩童般仔细的打量着雪花的边菱，很满足的享受。
  在地球上的中国，21世纪的环境早已经被破坏，冬日洁净的雪景早已不曾多见，就算是梅花，也带着丝丝铜臭气息。来到这个世界，仔细的欣赏这雪梅之景，吸上一口带着梅香的凉气，从内心凉到皮肤，确实是一大享受。
  心念微微转动，不知怎么，一段来自前世的记忆，缓缓浮现心头，一首咏梅词。柳学辰双唇动了动，嘴角翘起一丝微笑，张嘴便轻声吟道：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毛主席的卜算子·咏梅，柳学辰前世最喜欢的一首词。也可能是和前世的遭遇一般，这首词的铮铮傲骨和自强不息的精神，感动了他。他能在那样的环境活下来，这首诗词给予他的激励，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咏梅的诗词千年吟咏不绝，但绝大部分诉说的却是属于冬日的愁和苦。柳学辰不喜欢优柔，甚至是非常讨厌。哀怨、颓唐，甚至是隐逸，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逃避。
  “鲁迅先生说的真好。”他握紧双手，轻轻的摩擦着其实并不寒冷的手指，嘴角带着微笑，淡淡道：“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悲惨的现实，归隐山林，不过是心理素质不过关罢了。”
  孙悟空给他的影响可以说是较为大的，这和他前世遭遇其实也不无关系。前世他可笑的逃避过，抗争过，也激励过，但却最终悲惨的失败，如同蝼蚁般苟延残喘着死去。
  今世，相当于又一个人生。他并不想就这样放弃，如同现实那样。舍得，对于他来说是奢侈的，对孙悟空也是奢侈的，他放弃过，孙悟空也放弃过。
  万般事物皆随我心，虽然偏执，但却是两人的精神融合在这柳学辰的身躯之内，化为的一道精神：永不妥协！
  柳学辰微微低头，轻轻地哈了一口气，出唇便瞬间化为一团白雾，轻轻的打在眼前的那只梅上，看着梅花摇摇晃晃的上下颤动，但却是坚韧的不掉落。
  “唯有坚持。”柳学辰望着眼前淡淡道，好像是在训斥什么人。但他却明白，这不过是对自己的一个提醒罢了。他经历过，磨难过，感悟过，总结过，但如今却仅存两字：坚持！
  “酒肉钱权色，皆是过眼云烟尔。”柳学辰淡淡一笑，一摆长衫大袖，卷起片片雪花，转身离开，潇洒的大步走进屋里，没有丝毫留恋。
  ……
  “学辰少爷！学辰少爷！”香荷蹦蹦跳跳的在门外冲进来，喘着粗气来不及歇息，便晃着小脑袋就喜滋滋的报喜道：“老爷给你找了一个老师呢！听说好像是当世大儒朱运哩！”
  再出去的时候，香荷竟然听到一位姐姐在谈论他最喜欢的学辰少爷，按照香荷调皮的性子当然会过去插一脚。当她气鼓鼓的过去想要辩论的时候，没想到的却是那位姐姐竟告诉她的喜讯。
  “朱运？”柳学辰微微侧头，继承了记忆的他，当然知道这个普通的名字，在士林之中所代表的，是怎样的声望和儒家的辉煌。当世大儒，心中正气现如白龙，立公堂之上携大梁皇威震慑天下万邪的大儒！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经常来看你的和善老头！”香荷的小脑袋可不明白当世大儒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到周围人满是羡慕和敬畏的样子，也是挺起小胸脯装作很懂的样子道：“少爷你病了的时候，他还和一个老道士，老和尚来过呢！”
  柳学辰没有答话，反而是站在原地微微皱眉思考。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朱运其实并不陌生，因为在小时候在柳府私塾读书的时候，朱运如果来叙旧，柳言玉有正巧不在家，他便会时不时来教上一两堂课，讲些儒家仁之道。
  但那却是面对柳府嫡系支脉三四十号孩童，就算硬凑，也不过是记名弟子罢了，如今竟然要收他作为第一个，貌似也是最后一个入室弟子！这真的让柳学辰略带惶恐，因为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
  “这是，为什么呢？”柳学辰真的想不清楚。他想不通，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他的身上！虽然大儒朱运与自己父亲相交甚好，但单凭如此就收自己为入室弟子，那他就不是当世大儒朱运了！
  当世大儒朱运，没人能无视这个名号。最主要的是，他一生收的学生遍布天下，教的书生也是桃李满士林，可就是那真正的入室弟子，却丝毫没有一个。
  就算年仅三十岁，便成为当朝宰相，号称天下才子之首的严候钦，也曾在某次皇家宴会上，喝醉了酒之后酸酸的表示：何人能入得大儒朱运之眼？！
  “他怎么会要收我为徒？”柳学辰摇摇头苦笑一声：“莫不是心血来潮见我资质上佳？”他对自己的经史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可以称得上天才之名，但是比起那些真正的天才，却还是不算得什么。
  柳学辰不再细想，收拾了一下心态，看着一旁正乐呵呵傻笑的香荷，伸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不由的调笑道：“莫非是你这个小妮子知道实情？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啊，哪有哪有？香荷才不知道呢！”香荷蹦蹦跳跳的躲过柳学辰的大手，露着两个小酒窝吃吃的笑道：“我也是听老爷房里的姐姐说的，不过现在府里都传遍了！”
  不等柳学辰说些什么，香荷吐了吐舌头，办了个鬼脸嘿嘿笑道：“听说二公子和三公子气的脸都绿了呢！都跑到夫人房里缠着也要拜师呢！”
  那两个小子…柳学辰心中嘿然，按照记忆，从小就对自己受到柳言玉的疼爱而极度，处处和自己作对，前几天去长河看落日而感染的风寒，就是他两个的杰作。
  “结果呢？”柳学辰笑道，不过，就算香荷不说，他也能猜到结尾。他看着香荷狡猾的眼神，嘴角翘起一丝微笑：“那两个混小子，是不是被狠狠训斥一番？”
  “当然当然！老爷的脸色当时就阴沉下来啦！”香荷满脸的幸灾乐祸，大大的眼睛都笑的眯起来啦：“那两个坏蛋少爷真是活该！从小就对学辰少爷你不好，现在眼红了啊！嘻嘻。”
  柳学辰微微摆手，看着香荷满是喜意的大眼睛，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微笑：“他们毕竟是我的弟弟，以后别这样说。”顿了顿，柳学辰也是忍不住轻笑：“至少别在外人面前说。”
  “嗯！”香荷满是严肃的点点头，气鼓鼓的挥挥小拳头，将描花粉色小棉袄往上挽起，皱着细眉怒道：“那两个坏蛋这次吃了大亏哦，已经还会来找学辰少爷你麻烦的！”
  柳学辰来到一旁的书架旁，随手拿下一本《儒家注解》便坐在一旁翻看起来，随口道：“来便来吧，任他们也不敢做些严重的事情。”
  香荷乖巧的冲了一杯香儿茶端过去，听见柳学辰满不在乎的话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撅着粉唇愤愤道：“上一次去大河看落日，还不是那两个坏蛋少爷簇拥的？”
  “小人如鬼，君子养心中正气而扬，万邪莫侵…”朗朗读书声便在这清晨出现，带着丝丝豪迈之感，柳学辰缓缓点着头，似是明悟，又似是疑惑，心思竟完全沉入这书中屋里面。
  看着柳学辰这幅如同往常一样的悠闲姿态，香荷忍不住暗哼一声，跺了跺脚便跑开，自顾自去玩她前些日子养的绒球猫去了，就连桌上的香儿茶，竟然是也不管了。
  瞧见香荷这幅小女儿姿态，柳学辰看在眼中微微摇头，但心中却极为喜欢这种娇憨的性格，伸出手自己倒了杯清香醒脑的香儿茶，便又开始了一天的清晨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