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四)
一路上,沧堇不免有些郁结,这与他们所设想的,相差太远。快走到云家大宅时,沧堇忽然想到,现在回去,一定会惊动云家的人,若是被老李知晓,只怕云家他们就呆不下去了。这么想着,沧堇立kè
转头,打算再回废宅仔细查看一次,等天色大亮再回云家,才好找托辞。
倏地,平地刮起一阵冷风,天幕一下子黯淡,沧堇抬头一看,就见天上的月亮已被浓黑的云层遮挡,只剩下一牙可怜兮兮地露在外面。风越大起来,刮在脸上涩涩地疼,他不经意望了望远方,竟见那边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他没有迟疑,认准方向朝那边去。
待沧堇走近一些,就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出前方有三个人。两个人站着,还有一个人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似乎睡着了。那两人中有一个的身形有些似曾相识,另一个很是壮硕,眼生得很,而睡着的那个人,他越看就越觉得熟悉。
风把两人的谈话传过来,沧堇凝神听着。
“我要杀了她,孟秋。”这话音有些阴恻怪气,以至于沧堇刹时就想起了是谁。绝不会错,这是那云家姑爷。
“龙飞,我不准你的手染上血腥。”那叫孟秋的陌生声音说得很坚决。“我们曾下重誓,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杀人。这些年,你做什么要什么,我都随你,只这一点,绝不可以。”
“孟秋,你忘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需yào
钱,我要成为上海滩的霸主。我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我要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付出惨痛地代价!”
“正因为你是为她。我才无话可说!她的性命,与此事无关。”
“怎会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若他们仅仅只是云熙扬的朋友,那个男的,绝不可能跟踪老李出门。他们是冲着宝藏来的。我不知dào
他们有什么筹码可以和云熙扬谈条件,但云熙扬可以合zuò
的人,只能是我!所以。她必须得死,而且是要死在老李的手下。”
“龙飞!”
“不必说了。孟秋。那个誓言。就当是玩笑。不作数。”
沧堇早已察觉那睡着地人是晴眉。心中着急。再听林龙飞地口气。非要杀了她不可。当即就想冲过去。他飞快转了下念头。想着要怎么才能用言语占住先机。这么一耽搁。他还未动。就听见林龙飞和孟秋地脚步声匆匆向这边来。他赶紧闪到身旁地树丛。藏好身形。悄悄向外打望。
林龙飞和孟秋在他先前站立地地方停住。眼睛望着晴眉所在地方向。“他妈地。竟这么倒霉。撞上了那伙人。连带着那女人离开都来不及!”林龙飞恨声骂道。孟秋喜道:“龙飞。被他们劫走人。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们地目标也是宝藏。不可能轻易放过有同样目地地人。这一来。你也可以不必破誓。”林龙飞“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也是。看样子。他们是被沐昭逼得非找云熙扬不可。孟秋。我们也得先做准bèi。可别让握在手中地宝藏。被沐昭那伙人抢先。”
两人说话间。渐渐走远。沧堇哪管两人说了什么。只听到沐昭现了晴眉就心急不已。这还正应了一句老话。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顾不得多想。沧堇快步跟上沐昭等人远去地身形。打算确定了他们地落脚地点。再想办法救出晴眉。
沐昭等人一路向东。绕过山脚到了海边。一艘船停在不远处地海面。看样子他们要将晴眉带到海上。沧堇心知。海上不比陆地。一旦上了船。到时四面都是海水。逃都无处可逃。
“等一等。”沧堇一面喊。一面小跑着追上去。沐昭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惊讶地望着沧堇:“呃。纪大少!上一次。是你救走了她?”沧堇大方地承认:“是我。做丈夫地。看着妻子有危险。怎么能不救。”
“这么说,你什么都知dào
了?”沐昭望着沧堇的眼神,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沧堇摇摇头,故作不解问道:“我该知dào
什么?”沐昭面色一变,恨声道:“果然是夫妻,连装傻地本事都如出一辙。给我绑起来,一齐带走!”
沧堇情知没有瞒过沐昭,便扯出架势,与围上来的那群人周旋。那些人都是受过训liàn
地武士,比沧堇毫无章法的打斗,显然高明不止几倍,沧堇很快就被制服,用绳索紧紧捆了起来。
不久前,她回到船上向晴衡说了经过,他立即就要她去把留在岛上寻找地晴眉的人都撤回。她初时一愣,但一转念间就明白了晴衡地意思,现在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最好的方法是不要打草惊蛇,耐心等待,让那条蛇自己露出尾巴。沐昭看了看被弄上船的晴眉和沧堇,浮出一丝满yì
的笑容,她真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沐昭再一次走进船舱,晴衡仍然盘坐在小方桌前,身形笔直,神情肃然,手中握着的,也还是那个陶娃娃。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沐昭只觉得胸中流动着一股愤nù。她第一次离开又再回来,他是这样;第二次离开又再回来,他依旧是这样,若不是他说过一句,撤回岛上的人,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化成了石像。
“晴衡君,她带回来了。”沐昭说得很轻很轻,“一直昏睡着,似乎是中了迷药。”晴衡终于有了动静——坐得笔直的身体一瞬间微微向下垮,刹时又挺得很笔直——他的语声低沉暗哑:“……她醒了,带她来见我。”
沐昭心中咯噔一下,先前的愤nù
完全转成了担忧:“晴衡君,我能说的,都已经说给你听,你可千万别做糊涂事。”虽然这么说着,沐昭清楚,假若晴衡真的做了,那挡在前面的人,一定是她。“我还抓到了她丈夫,我看他也知dào
我们的身份。”顿了顿,她继xù
道,“母亲的命令,不论谁知dào
我们的身份,都必须死。”
她说得那么坚决,除了这是夫人的意思,还因为她的心底,存了一个侥幸的想法。如果真有一天,晴衡做了对不起日本、对不起天皇的事,只要中国没有人知dào
他的过往和曾经的身份,那他可以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也许会很困苦,也许会很流离,他总能活着。只要他能活下去,她就别无所求。但这样的想法,她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即便是晴衡。这只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棋。
晴衡轻轻叹气,很萧索很疲倦道:“昭子,你用不着时时提醒我,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他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陶娃娃上,泛出一片含愁的温柔。沐昭恻然,突然自怜起来,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而她,对他的付出,他也从来只是温和地婉拒。她想为他的未来留下一条后路,他却不能体会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