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对望

  有时候,还是不能相信生命里已进驻另一个人的身影。彼此纠缠,却不曾有情。所以当午夜梦回时感觉到腰间那只有力的臂膀,清晨醒来时看见那张男性的容颜,依旧会有一瞬的怔忡。
  不是朋友,不是恋人。
  他只是冥冥中上帝给她的恩赐,来陪她走一段路。
  “喂!”顾言诺拿起可乐杯在桌上敲了敲,冷欢迷茫的视线从窗外移到她的脸上,神游太虚的状态被迫终止。
  “所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不经意的一颦一笑就会成为两个人相伴终生的理由,你觉得呢?”顾言诺问,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冷欢微微汗颜——她说这个干什么?她刚才讲到哪了?
  再仔细回想顾言诺说的话,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一个人的笑脸,她自嘲一笑,下意识的摇头。
  一颦一笑可遇,但相伴终生难求。
  顾言诺却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她的反应。
  “冷欢,我要结婚了,”顾言诺看着她,“和章程。”
  冷欢怔住,然后才发xiàn
  她宣bù
  了一个多么惊人的消息。
  她开始笑,笑着笑着,有眼泪淌出来,而对面的那个,也跟着红了眼睛。于是两个人,都是哭哭笑笑,惹得旁人纷纷观望。
  冷欢望着好友激动而又兴奋的神情,欣慰的同时心里百般滋味交杂。
  曾经是两个穿着卡通睡衣的女孩,挤在小床上笑闹不停,那时父亲总会看着她们无奈地叹气说,你们两个疯丫头,将来怎么嫁得出去。那时,她们的心如白纸,柔软地铺展,等待着饱蘸墨汁的笔触。她们一起热烈而盲目地讨论期翼的爱情,一起想着那个出现或尚未出现,会让她们脸红心跳的男生,不厌其烦地猜测他的外表和内心。
  依然记得大二的那天,她发病晕倒,当时医学系的学生做完实验正好经过她们教室,顾言诺急得当场就冲出去逮了一个男生来看她的情况,那男生看出她是心脏出问题,却没有解决办法,只能一起等救护车,结果顾言诺抓着他的领子把医学系最优秀的高才生给臭骂了一顿,差点没一拳挥过去。事后她才知dào
  ,那个倒霉的男生就是章程。
  这么多年,从大学到出国,顾言诺和他是相看两相厌,没事就互相打击,如今却真的修成了正果,看来,她这场病,也不完全算坏事,至少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穿着G-STAR的宽松仔裤和同个牌子的男式咖啡色毛衣,冷欢跟着顾言诺和章程在店里挑戒指。
  她望着正无比兴奋的两人,慢慢地晃到别的柜台。
  “冷欢!”顾言诺喊她,“你躲那么远干什么?咱们是买戒指又不是项链,快来帮我参考这两对。”
  冷欢叹口气走过去——就是因为知dào
  是看戒指她才躲好不好。
  她看着绒布上两对耀眼的圆环,指指左边的:“我喜欢这对。”
  其实,式样好不好kàn
  ,钻石是几克拉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两个人愿意真心为彼此戴上。
  戒指这东西,是真zhèng
  的奢侈品。
  不是仅仅因为昂贵,而是需yào
  等待,有时几天,有时几年,有时一生,等一个人在生命中出现,并亲手为你买下,戴上。
  忘记是哪本书上说,那些明亮坚硬的石头,需yào
  爱,才会有恒久的光芒。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Debeers的经典之词,她自幼时就琅琅上口。如今长大,才发xiàn
  等到那个人很难,但即使等到了,也未必敢受他一枚戒指。
  若有一天这肉体凡身灰飞烟灭,七魂六魄亦不知所踪,那一颗钻石纵使千万年般长久也是人间寂寞一场。
  心里忽然有些闷,她借口抽烟,走出店门。
  外面阳光刺眼。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冷欢看着马路对面,静静站立。
  那道挺拔的身影,原来已不知不觉烙在心中,这般熟悉。
  而他身边,也果然是那个让人惊艳的娉婷女子。
  她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暗暗地看着他。
  彼岸风光无限,却是另一个世界。
  离得这么远,他依旧给她这么强烈的压迫感。
  既然在近处无法坦然,只有在远处一晌贪欢。
  他无意地向这边偏了下头,却瞬间凝眸。他脸上的墨镜,藏住了他的视线,她却一动不动,知dào
  他看到她了。
  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在人潮汹涌下不期然地对望。
  他身边的美人有些疑惑地拉了他一下,他终于转头,走得干净利落。
  冷欢扬起头看着远处的蔚蓝的天空,浅浅地笑起来。
  明明是冬天,怎么闭上眼,这阳光会晒得眼帘发热。
  过了一会,电话铃响起。
  她任歌声一遍遍地回放,然后才接通。
  “干什么呢,才接?”熟悉的声音有些不悦。
  “坐马路边看风景,太入神。”她答。
  他冷哼:“Tiffany应以你作参考,开发一个饰品主题,叫做‘迷路的孩子’,广告片就直接对着此刻的你拍就好。”
  冷欢微笑,惊讶道:“叶老板果然才识过人,创意无限,可以考lǜ
  另行开发珠宝业。”
  他嗤笑:“你就尽管跟我伶牙俐齿吧,你在那做什么?”
  她如实回答:“陪一对幸福的新人买戒指。”
  “呵,酸味真大。”他笑。
  “可不是。”她也一笑,“叶老板需yào
  买戒指吗?本人自觉审美还算不错,这就可以回店里帮你物色订做。”
  那边忽然沉默,安静得如失去所有讯号。
  “喂?”她迟疑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你在生气,”低沉的声音魔魅般钻进她心里,“告sù
  我,宝贝,你在生什么气?”
  她怔住,仿佛如石像一样不能动弹,只有握着电话的掌心,一点一点地渗出汗意。
  “我没有。”她平静出声,“我情绪如何也不在你应该操心的范围。”
  然后她利落地摁断通话,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