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迷失

  “Isitenoughtolove?
  Isitenoughtobreath?
  SomebodyripmyheartoutAndleavemeheretobleedIsitenoughtodie?
  Somebodysavemylife……”
  刚打开门,听见铃声响。
  手忙脚乱地将电话从包里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的是未知号码的提示——国内打来的电话。
  冷欢迟疑了一会,接通了电话。
  “喂。”平淡的女中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妈。”她轻轻唤了一声。
  “最近好吗?”
  “嗯,还不错。”她打开窗,凝望楼下那片湖水。
  “我昨天往你账户打了钱,你有空查一下。”
  “知dào
  了。”
  可我不会用。她在心里暗暗补充。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问:“身体还好吗?”
  “没事,”她看着那几只快乐遨游的天鹅,“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
  “好。”那边应了一下,先挂断。
  握着电话的手慢慢垂下,她站立在窗前久久未动,直到胃里开始难受,才想起还没吃早餐。
  走到厨房,做了两份吞拿鱼三明治,她走到1号敲了敲下门,是顾言诺的房间,她自己住5号。
  “等一下!”言诺在里面急匆匆地叫,一阵碰撞声后,她打开一个门缝探出头来看,冷欢一把将门推开:“躲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身体,吃早餐啦!”
  小床上缓缓坐起一个人,身材挺拔,冷欢看着还睡眼朦胧的章程和一脸窘迫的顾言诺,先是一愣,随即嘿嘿笑道:“对不起,对不起……”
  把三明治塞进顾言诺手里,她转身就逃,走出几步又折回,把手里另一份三明治也递了出去:“你们慢慢吃。”
  再打开冰箱,只剩下几盒酸奶。
  忍不住叹了口气——连老天都不眷顾她这个孤家寡人。
  零下四度的酸奶入口,一路往下,五脏六腑都像结了冰。
  丢了空盒,她爬到床上抱住膝盖,把身体紧紧地蜷起来。入鼻是熟悉的气息,清淡却有无孔不入的霸道,宽大的毛衣把她整个人包围起来,让她有了一些温暖的错觉。
  想起今天换衣服时他背过去的身影——这个男人,总是叫人难以捉摸。前一刻明明感觉他在靠近,下一秒却又完全疏离。如果说自己真的不在乎他对那个吻的态度,那是自欺欺人。
  这一颗心,交与不交都是在半空中悬荡,那一个不知分寸的吻,是个预谋的赌注,输了纵然心伤,赢了也依旧忐忑。
  日子像水一般流淌,平静无澜。渐渐地,已经不会再错手打坏杯子,已经可以牢记所有酒水的名字和成分,已经不用再需yào
  有个人,站在旁边说,要做什么?看我每种用多少份量。
  开始觉得自己像《等待戈多》里的两个流Lang汉,明明处在等待的过程中,却又不知dào
  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在永恒的无望中去寻找未知的希望。只知dào
  ,似乎有好几天都没有看见那个人,他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或者只是刻意回避——那个早晨他送她走的时候,她知dào
  了他不用走大门也能进这个赌场。
  监控室里,叶听风盯着眼前的屏幕,沉默不语。手按上键盘,那个娇小的身影慢慢放大,直到一张精致的容颜清晰地呈现。
  闲下来的时候,她保持完美的站姿,毕恭毕敬的态度,礼貌周到的微笑,但细细一看,就能发xiàn
  她处在失神的状态,目光没有焦距。
  这个小女人比他想象中聪明,他给了她一个定义模糊的机会,她没有放qì
  ,却也没有全然挑露自己的心思,只是留有余地地试探。
  他明白,她在等他的回应,可他有足够的耐心跟她耗下去。
  这一场游戏,会比他预料中有趣。
  他也会等,等她先沉不住气,当然,偶尔也要给点甜头逗弄一下他的小猎物。
  “Huan,”Jason唤她,“老板要两杯黑咖啡到经理室,你能帮我送过去吗?”
  握着水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她微笑点头。
  深褐色的液体从coffeemachine中流出来,在白瓷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她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水纹,心里也跟着荡漾。
  Wefeeltoomuch,hurttoomuch,alltoosoonwedie.
  Butwedohavethechanceoflove.
  Whybeafraidoftomorrowwhentodayisallwehave?
  打开手边的玻璃罐,她往杯中加了白色一勺。
  轻轻地叩了一下门,她开口:“Raymond,咖啡好了。”
  门打开,一道深邃的目光迎面而来。
  “谢谢,”她微笑,没有看他的脸,走进去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端出其中一杯给他。
  谈话仍在继xù
  ,Raymond是地道的苏格兰音,而他是纯正的伦敦音。
  叶听风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即沉默了一会。
  “怎么了?”Raymond见他忽然不语,有些疑惑。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继xù
  往下讲,目光却看向正欲离开的身影。
  退出门的刹那,冷欢嘴边的笑意顿时扩大。
  终于挨到下班,她飞快地跑到换衣间打开衣橱。
  刚拿起自己的衣服,电话铃又响。
  匆匆地翻出电话,她没看号码就放到耳边:“喂?”
  “是我。”低沉的声音传来,她有一刻的怔忡。
  “谁?”不敢置信地,她又问了一遍,鼻尖忽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他又重复。
  把电话拿开一点,她偷偷深呼吸。
  真的是他。下意识想问他怎么知dào
  自己号码的,然后想起他肯定看了员工档案。
  “还在吗?”没听到她的回应,声音开始不耐烦。
  “有事吗?”她忙问。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她一愣,随即笑意漫上嘴边:“我什么时候把手帕和毛衣还给你?”
  他冷哼:“你就是为了这点事在我咖啡里放了一勺盐?”
  “是。”她无声地笑。
  电话那头嗤笑一声,仿佛是讽刺她言不由衷。
  “不用给我了,怎么处理随便你。”
  电话被干脆地切断,她猝不及防,愕然地听着耳边的忙音,笑容僵在嘴边。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从刚接到电话的惊喜到现在的沮丧,她来不及反应。浓重的挫败感在身体里漫开,她开始换衣服,动作迟钝,像个机器人一样。
  想起了那个绝望的夜晚,她问头一回在她面前红了眼睛的父亲,爸,我还可以幸福吗?
  父亲说,可以,当然可以。
  又想起那几句台词。
  我们太多愁善感,太容易受伤,甚至生命太过短暂。
  但我们都有爱的机会。
  今天在我们手中,又为何要惧怕明天?
  很想就这么沉沦下去,不去想以后,也不用害pà
  失去。其实一直试图为自己寻找勇气,可惜那并不是他会提供的东西。
  走到车站,回家的那班车还没来,她坐下慢慢等。
  讨厌M城的天气,总是下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多天阴雨绵绵。
  雨点被风吹进候车亭,落在她脸上,一片冰凉。
  黑色的LandRover停了下来,她望了一眼旁边一起等车的人,继xù
  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本来渐大的雨忽然停了下来,她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自己眼前。
  视线缓缓上移——黑色西裤,黑色大衣,还有那张线条冷峻的脸,棕色的眼睛。
  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他撑着伞站在她面前,将周围的冰冷和雨水隔绝,一个小而温暖的世界牢牢地圈住了她。
  “在想什么?”他问,盯着她脸上的水迹。
  “刚才想到一句很俗的话。”她轻轻一笑,仔细回想的样子,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想不想知dào?”
  “说。”他开口,目光深沉。
  “我能从一千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中听出你的脚步,因为那九百九十九个人的脚是踏在地上,只有你的脚步声是踏在我的心上。”
  他眸色更深:“骗子。”
  她挑眉。
  “你刚才明明就没有发xiàn
  我。”
  她狡黠一笑:“刚才根本没有一千个人,你也不是经过。”
  他微怔。
  然后俯身拉起她:“上车。”
  他的手很温暖,热流自指尖传来,一直闯进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