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当时一诺(1)
看在眼里,云婵终是没能忍住,骋着小性子问的不像疑惑、更似发泄:“你做什么?”她狭眸微挑,撇撇小嘴。
此情此景摆在这里,十四爷的耐性倒比她好过太多:“你不想上去么?”他侧首,眉目略低,怎么看怎么都是玩味的样子。
只此一句便把云婵一腔发泄堵在胸口,她垂眸一叹,不再多言。
化不开的浓墨一样稠密的暗夜涌入方寸视野,漆压压一片,难见几点璀璨星光。好容易有些人气的地底因了二人此时的缄默,重新回归到地狱般可怖的死寂无声。
玩笑归玩笑,见云婵不再作声,十四阿哥也权且将心绪敛了不再多话。他抬手抵唇兀自且看且思,须臾后喃喃而道:“这个高度还好,不算太危险。”于此略顿,心思有了沉淀,“爬上去应该没问题。”
“这还……”虽然十四是在自语,但距离相隔并不很远,还是被云婵听到。她呵了一声,下意识开言,却只吐了两个字出来。因为后面的话实在没必要说,说还嫌累呢。
顺着自头顶灌进来的呼啸天风,云婵双手交叠于膝,半是无聊的补了一句并不带着什么感**彩的话:“你可别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分明还是发泄心情。
“怕了?”十四才歇的玩心又铮铮然起来,“那你先上。”他挑眉微微。
又是不多的沉默,云婵赌着口气利落起身,抬指拍拍衣袂间盛落着的粘连碎土,挪步便往十四这边过来。
十四爷很有眼色的闪身一旁,给云婵让出地方。
云婵也没多话,抬首踮脚,往那不算太深、可也诚然不浅的亮光处凝眸细看。分明陡峭的紧,甚至连一丝半点倾斜的坡度都看不到。
要知dào
这陷阱可是用来围猎野兽的,凶猛彪壮的熊瞎子尚且无能为力,更况乎体能与对环境的辨识程度都大不如动物的人类?
经久之后,她抿抿薄唇:“你……”边斜身对十四侧首,“你上去吧!”一语才落,透过斑斑驳驳的如豆天光,却发xiàn
十四爷正双手抱臂笑看着她,似乎早便吃定了她会来这一套。
云婵恼不得颦眉嗔眸,抬手咯吱上十四的臂弯。
事发突兀,十四没及躲闪,可巧被云婵堵在当地里逮了个正着:“小婵小婵……”他笑着连连讨饶,“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这下你可算是将气出了尽?”
不想话才出口,被云婵听在耳里,反倒不再同他嬉笑玩闹。她眨了一下蹁跹水眸,干脆将身背过去叹气。
涣散的云岚遮蔽了微弱的冷月,漠漠青灰交织着繁杂草影,顺着头顶洞口投洒下一大片一大片的乌沉墨迹,不断游弋、再游弋。
须臾平息,十四抬臂将云婵半拥在怀,小心翼翼的把她整个人转过来对向自己:“不怕我上去之后自己离开,把你扔在这儿了?”他的语气低沉且温柔,像月华一样干净轻软。
“你不是那样的人。”云婵顺势向后退了一步,轻而易举便离了十四的怀。
缕缕凉丝丝的幽香顺着稀薄空气从冷处漫溯,沁在心里很柔和、也很舒服。明知是错觉,心房还是跟着明媚起来:“好。”十四阿哥颔首沉声,宛若承诺,“我先上去,然后找绳子把你拉上来。”他忽而察觉到似是哪里不周详,略略思忖,又对云婵,“你站远点儿。”语尽便挽起袖角裤角,意欲寻个利落处往上攀爬。
云婵却没有动。
十四看在眼里只觉心急:“你站在我身边做什么?”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快,到那边去!”他指指身后的土壁,眉心微皱起。
“我不!”云婵颦眉。
她的反抗带着明显的不合常理,十四阿哥本就纠葛的眉心变得愈发紧凑。
云婵却赶在他才要再度开言之前,先一步急嚷:“我知dào
你是怕万一从上面摔下来,会伤到我!”她一双桃花软目亮晶晶的,似乎积蓄着烟雨江南里缭绕不断的水汽。就这样将眸光凝着十四阿哥扫过去,顾向他两道紧凑眉心时,她心里一揪,兀地便有一种抬袖引指、点过他额头为他抚平的悸悸冲动,“可我得护着你啊!我接着你……”
十四阿哥终于兀地一下展眉笑开:“你护着我?”他摇头,面色却不仅仅只是不信任,因为心河已翻波涌潮、百味难鸣。小婵,你啊你啊……你说反了吧!
是时,忽听当空里传来极其冗重的沉响,便见细土夹着碎石滚滚而下。这陷阱毕竟挖在地底,又处于草场地势,牢固程度可想而知。
说时迟、那时快,十四爷忙抬起臂弯护住身边的云婵。
好在有惊无险。
二人有着须臾的平复,十四阿哥释怀般长长吁出一口气,微抬首,屈指弹了云婵一记脑门儿,口吻爱怜且宠溺:“等着我。”
云婵猛然反应过来,心知十四爷要做什么,忙反手将他拉住:“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眼见了方才细土碎石的坍塌下滑,云婵说什么都不让十四再去冒这个险。不待他答复,扯着他的袖子便将他往后拉回。
入夜极深,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况且还是处在这么一个幽暗的地底。一时寻不到解决的法门,两人干脆双双坐下,用闲聊来打发时间。
“还好,我随身带了这个。”十四爷伸手从宽袍里掏出火折子,“这是我临行前随手取来的,小商小贩都有。”边说着话,他将火折子燃起。
“十四爷……”云婵双手托腮,唤的有气无力。
“嗯。”
“你说等天一大亮,被人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奸夫yin妇吧!”十四没有看她,随口一句调侃。
云婵黛眉又是一颦,昙唇薄嗔,抬手轻搡他一下。
十四最喜欢看她这副发小脾气的样子,侧过脸去兀自一笑,只觉心扉暖软。
凉风伴着野兽发瘆的呼啸声,一下下刺入骨髓;永夜无边里,却并不觉十分凄清难耐,反倒是那前所未有过的平和安详。说来奇怪。
彼时今刻,忽有一种宁愿永远停留在此,即便没有光明、即便寒冷如斯,也全没关系的奇怪感觉……